本以为蔺霜羿即便不同意,也会犹豫两分, 没想到他那般干脆的说了不可能。
明明这些日子相处, 她觉得蔺霜羿对她还是挺宽容的。结果没等她痴缠, 又得了这么一句意想不到的承诺。
乘袅抬眸, 对上的便是一双清浓如墨的眼睛。
他说得很认真,语气微缓,细细一品, 有那么一刹那,乘袅甚至觉得他似乎是哄她。
其实不必这般郑重。
虽则相处的日子不长, 但这些日来,但凡蔺霜羿答应过她的事,从未有过半分食言。
四目相对, 一时间, 甚至忘记了装哭。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一瞬。
也不知是不是情人咒的影响, 她一时间竟舍不得挪开眼,只觉得面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看着他, 已是几乎只能看到他的优点。
“……看什么?”最后, 还是蔺霜羿先开了口。对视了一会儿,他率先别开了视线, 面色如常的又问了一次, “你想学什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虽然不是收她为徒, 但这一句承诺也是出乎意料。得了蔺霜羿这一句话, 她便有理由赖在无暇峰了。
她没忍住, 一下子便笑开了。
眉眼弯如璨月,颊边那个小小的梨涡仿如一朵花儿霎时绽放,整个人都又重新带上了神采和活力,比此前见到的每一个瞬间都要明媚。
“剑君,您真好。”
她还抓着他的衣袖,虽则眼角还带着欲掉未掉的泪,眼尾还泛着红,但任谁都看得出她此刻有多么开心。
便连声音都比往常还要甜了数分,像是被灌了一整罐的蜜,甜到了人的心坎上。
……就这么开心吗?
只因为他一句话?
“有您这句话,我是不是便能留在无暇峰了?”
原来如此。
她不想离开无暇峰,离开他。
蔺霜羿本想说待到情人咒解开,她自己便会想离开那个无趣的地方。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这些话已说过太多遍了,多说无用。
便如这次,早知一无所获,便不显告诉她了。
他喉咙又忍不住吞咽了两下,越发干了一点,带着几分痒:“你想留便留吧。”话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莫名奇妙的沙哑。
许是太渴了,喉咙不舒服,所以导致声音有些哑。
他轻咳了一声,忍住想要喝水的欲望,又重问了一次:“乘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要学什么?”
不等乘袅开口,他想了想,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所学所精。
“除剑术外,炼丹、炼器、阵法等杂学上,我也略通一二,当不得大师,但教导你入门绰绰有余。”蔺霜羿一边说,一边思索着有无遗漏,“武器一道,一通百通。”
“在兵器一道上,只要你想学,尽可来问我。”
他一一细数了自己擅长的东西和方向,难得说了许多话,足足说了有半刻钟,确定无遗漏,他才闭了嘴,等乘袅的回应。
乘袅是越听越心动。
但她留了个心眼,并未直接确定要学什么,只斟酌着道:“能全都学吗?我都想试一试。”
蔺霜羿本想说贪多嚼不烂,但没等他开口,便听到一声极小声的呢喃:“这样便可以一直留在无暇峰了。”
要出口的话,立时便被堵在了喉咙里。
若乘袅是他的徒弟,他必要斥责如此耽于情爱,不堪修行。但他与乘袅并非师徒,而且乘袅之所以变成这般,也是因情人咒。
思及此,他沉默片刻,索性忽略了这句话,只淡声回了一句‘随你’。
果然这两个字一出,少女笑得越发灿烂阳光。
蔺霜羿多看了她两眼。
须臾,他收回视线问:“这次看来是我弄错了,这里不是卫九幽留下的传承之地。”说到这,他微顿了片刻,咽回了那句‘现在回去’。
“不过未免有遗漏,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再多查探几次。”
虽然他已用神识又搜索了两遍,确定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但他想着乘袅之前知道可能寻到解咒之法,那般激动开心,想来是不死心。
如此,不如多查探几次,也好让她认清事实。
“好啊!”
算是达成了一半目的,乘袅心情好,闻言,没做多想,开心的点了头。反正有蔺霜羿在,在哪里修炼不是修炼?
这里连守门童子都没有,除了妖兽,便只有他们两个人,比之无暇峰还要安静。而且仙灵之气浓郁,风景秀丽,是一处很适合修炼的洞天福地。
两人又在小岛待了两日,确定没有想要的东西,这才动身回了无暇峰。临走前,踩在无暇剑上,乘袅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座木屋。
蔺霜羿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这是还没放弃?
不知为甚,他心里莫名有些滞闷。
“已经查过数次,这里不会有解咒之法。”他声音冷淡的陈述事实,“不用再看了,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站稳,走了。”
话音未落,无暇剑便如疾风一般倏然飞上了天。不过几息,便飞出了很远。以金丹修士的眼力,再回望,也看不到那座小岛了。
乘袅收回了视线。
都待了三日了,她当然知道这里不可能有解咒之法。找不到才好呢,她又不是不能解。她只不过是想到了挂在木楼里的那幅画,越想越觉熟悉。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乘袅想了许久,没有头绪便也没再继续深想。在至少炼化吸收一半仙力之前,她是一点也不想再听到卫九幽的消息了。
想着想着,视线又不自觉落在了身前男人的身上。
乘袅干脆坐了下来,捧着脸细细欣赏。
前方,察觉到背后那道紧紧黏在身上的灼热视线,蔺霜羿不自禁的越发挺直了身体。风拂过身躯和头发,吹动了他的衣袍和乌黑长发,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
无暇峰这边。
乘袅与蔺霜羿离开的当日。一早,季烆还是忍不住去了无暇峰。即便乘袅明说了不想与他见面,但没有看见她,他便放不下心。
他知道乘袅的意思,她不想伤害他。
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移情别人,于任何人而言,都是折磨。只要想起乘袅的冷漠,想到她的拒绝,心脏处便时不时传来刺疼。
这世间能够坚定不移相爱一生的情人爱人终究是少数。
便是凡人区区百年,也难以做到,何况是寿命漫长的修士。
有很多道侣都曾有过情浓之时,但随着时间流逝,那份浓烈的情爱通常会慢慢变淡,直至消失或者移情。
此前,季烆不是没想过他与乘袅会不会走到这一步。未来数百年,甚至千年,变数实在太多。
这样漫长的岁月,极少有人能保持那份热情。
他曾经想过,乘袅对他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但即便如此,那也该是至少数百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了。
季烆本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毕竟便连他自己,也无法在这方面给于承诺。他只能确定这一生若要与人结为道侣,那么那个人选唯有乘袅。
可真到了这一日,他却发现原来高估了自己。
他根本无法坦然接受。
昨日乘袅对他说过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让他一夜难平。天还未亮,刚过卯时,季烆便立刻来了无暇峰。
结果却扑了个空。
守门童子道:“季师兄,殿下一早便与剑君一起出去了。”
季烆皱眉:“他们去哪儿了?”
临近九胥大比,出去历练也说得通。但上次长灵山一事,盘龙教欲置乘袅于死地,在未查清盘龙教的底细前,乘袅不宜出门冒险。
小童摇头:“剑君之事,我们哪里敢过问?总之,刚至卯时,他们便走了。”
另一个小童也道:“瞧着像是远行,一时三刻回不来。季师兄,您先回去吧。待到剑君和殿下回来,我们便通知您。”
两个小童见他眉头紧锁,眼下乌青,眼带忧虑,心中同情,不由安慰道:“您放心,有剑君在,殿下定会平安归来。”
无暇剑君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除非数位大乘期围攻,否则谁也奈何不了他。
但天下才有多少大乘期?
那盘龙教便是有秘术,也不可能拿出太多大乘期。否则,早便打上各大宗门世家,称霸天下了。
季烆当然知道这一点。
师尊的强大,他比其他人体会更深。莫看外界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事实上,在师尊手下他连半招也撑不过。
固然有两人修为差距巨大的原因,但只凭剑术,他也过不了师尊的一招。
他担心的不仅是乘袅的安危,而是……
“无情道并非不可破——”
季长老等人的话忽然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即便季烆清楚师尊道心有多坚固,但还是不免被影响了些许。
师尊不是最喜清静,最怕麻烦吗?所以为何要带着袅袅出门?他们去了哪里,又去干了什么?
结果这一等,便是三日过去。
直到第四日下午,临近黄昏,季烆才看到了一同回来的蔺霜羿和乘袅。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无暇剑上,中间距离可以忽略不计。
他看见乘袅的眼睛一直看着师尊,似舍不得移开半分。
“弟子见过师尊。”
季烆目光一暗,上前一步,向蔺霜羿见礼。
隔着老远,蔺霜羿就看见了他。虽则是在向他行礼,但季烆的视线基本是落在身后的乘袅身上。
明显季烆守在这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待他颔首,便见季烆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袅袅。”
“阿烆。”
少女声音甜软,唤得亲昵。
他倒像是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蔺霜羿眉峰微淡,沉声道:“时辰不早,有事明日再说。季烆,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不曾?”
耽于情爱,不思修行,成何体统!
这几日心神不宁,季烆的确疏忽了修炼,此时只能低头认错:“是弟子懈怠了。”
“既知懈怠,那便不要再明知故犯。”蔺霜羿面无表情地说,“回吧。”
师尊都这般说了,季烆自然没了留下来的理由。他抿了抿唇,对乘袅说了一句‘明日再来寻你’,便无奈转身离开了。
季烆到底是蔺霜羿的弟子。
瞧他的面色,对季烆的修炼这般重视,比她所想要更在意这个弟子。如此,她便不能太冷着季烆,至少在蔺霜羿面前不行。
乘袅便轻轻应了一声好。
反正先敷衍过去。
前方,蔺霜羿面色不由冷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