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雪没料到会问自己。
她把张金玲当好朋友,在熟人跟前也能说多点话,道:“我没想过,我一直想去上影厂的,能跟爸爸妈妈一起住。”
“你这么大了还想跟爸妈一起住啊?”
“我十几岁就离家了,一直在外面漂着,当然想回上海了。”
“进上影厂难么?”陈奇问。
“难呀,我跟他们没有合作过,他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要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呢?”
龚雪叹了口气,很失落的样子。
别呀姐姐,你留在京城多好,朱琳得跟你同框啊……
陈奇想了想,道:“我觉得吧,既然你想做演员,眼前有什么机会就抓住什么机会,别搞的两头空。汪厂长是个爱才的人,《庐山恋》如果好,肯定会申请调你的。
就像那個刘小庆,买她花多少来着?”
“八万!”张金玲比了个数。
“你看看,八万转让费,你到时候涨一倍,没二十万下不来!”
“你当我们是商品呀,再说了,我哪里值二十万?”
龚雪白了他一眼,只当他胡说八道。
同时心里也有些惆怅,《庐山恋》12月份结束,自己就得回部队了。她很感激这次机会,喜欢剧组的气氛,像块海绵一样吸收经验,很舍不得。
如果想不回去,那就得再来一部戏。
但拍电影哪有这么简单的?人家要选题材,写剧本,开会讨论,挑演员……就这么恰好又挑到自己了?那也太走运了。
“嗝~”
陈奇端起大碗,干了馄饨汤,打了个饱嗝:“吃完了么?”
“吃完了,走吧!”
他站起身,摸出毛票,一共有两块钱,整齐的排在桌子上,道:“占英同志,跟你们借下三轮车,我送点东西回家。”
“骑呗,还给什么钱?”
“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当然明算账了。”
茶摊的小伙伴见怪不怪,老人还给新人科普,这位是陈老师,偷奸耍滑,没干过一天活,就会教我们点头yes摇头no……
他们已经是脱下长衫的孔乙己。
陈奇不是,他不愿意受这份苦,所以在刚穿来的时候见状不妙,撩起长衫就跑了。
茶摊有运货用的三轮车,他借了一辆,又往南边走,到了前门的信托商店。
信托商店是收旧货、卖旧货的地方,也可以帮人代卖,收点手续费。相机、手表、工艺品、衣服、家具什么的都有,不少人会来这里淘宝贝,俗称捡漏。
大家认知的捡漏,就是花几块钱买了一个元青花。
这种情况确实有,但一辈子都碰不着一次,好东西谁不知道好啊?可它也贵啊!
这年代人都穷,只有少数人肯花钱去淘古董。像马未都在80年代,花了2千块钱买过一组屏风,这钱本打算买彩电的,一般人谁舍得?
所以捡漏捡漏,其实就是这个时候好东西多,竞争小,让你拿着的机会很大。
当然,要是像女长老那样,背靠大树,几卡车几卡车的往香港卖古董,那也叫牛逼。或者像李春平,编一个被好莱坞女明星包养,继承亿万家财的故事……
都是时代特色。
陈奇上午逛完了信托商店,这会进去,搬出来一个留声机,几张老黑胶唱片,两把椅子,装上三轮车,骑着又奔家里。
进了门框胡同,停在院门口。
张金玲帮他搬椅子,龚雪抱着留声机,好奇的看着这个大院,问:“这就是新华书店的宿舍呀?”
“嗯,生我养我的地方!”
“那房子就是我家了。”
陈奇开了门,把东西放进去,笑道:“辛苦你们了,让两位女同志帮我搬,实在是看见好玩意了,没忍住。”
“瞧你这话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搬点东西怎么了?”
张金玲毫不在意。
哎!她几十年后说这话能让仙女喷死。
“……”
龚雪只是打量这个小房子,收拾的干净整齐,东西非常多,有几样还挺贵重,外间搭了一张床。
她一瞧这床,抿嘴笑道:“你就睡这?够长么?”
“我这么睡,脚放在这……”
陈奇搬来一张长条凳,放在床尾,人工加长了一截,道:“这床短了点,但横着大,睡仨人都没问题。”
“你这话有歧义啊,小同志!”
张金玲已经结婚了,啥都懂,训了他一句。
连口水也没喝,站一会就出去了……没办法,一个男的带俩女的,她那个年纪我这个岁数,有会说的不会听的,舌头底下压死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得顾全这个!
陈奇拍了拍自己的脸。
出去又跑到新华书店,喊于秀丽:“妈,我买点东西送家去了!”
“什么东西?哎,你这就走啊?”
“留声机,椅子……那椅子黄花梨的,别给我当劈柴烧喽!!!”
…………
傍晚。
龚雪吃了饭,照例在院里散步。
剧组不拍戏,她的生活很枯燥,每天吃饭就跟放风一样,平时闷在屋子里看书。她朋友少,本身也不是主动社交的性格。
今儿出去一天,感觉有点累,也挺开心。
“龚雪同志?”
后面忽然传来招呼声,她回头一瞧,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才开口道:“黄导演,您也散步?”
“是啊,饭后百步走,对身体好!”
黄建忠笑着赶上来,道:“你们剧组还没开拍吧?都是大会闹的,拍戏最怕中间停顿,状态容易丢,丢了再想找就不好找了。”
“呃,我都挺好的……”
她本想再溜达一会,此刻没了心情,道:“我要回招待所了,谢谢您关心。”
“哦好,我还得走几圈呢!”
黄建忠看着她背影,与自己媳妇对比了一下,不得不说没法比。
他在二十年后跟女演员睡觉,眼下这种环境,他倒不敢有什么龌龊举动,只是看人家漂亮,凑上去尬聊,人家客客气气的。
“小白脸!”
黄建忠撇撇嘴,也不知道在骂谁。
……
龚雪回了房间,不知不觉天黑了。
她坐在桌前,找出信纸,开始给爸爸妈妈写信。
“今天爱玲姐提及,莪有可能进北影厂,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离家十年,非常期盼着回到你们身边,好好陪伴你们,现在也一样,上影厂才是我的目标。”
“《庐山恋》下个月就结束了,到时我将回到部队,我对剧组的一切都很不舍,只能跟你们诉说,不要怪我又像个小孩子……”
……
“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陈奇正在302暴躁,《无敌鸳鸯腿》写的手酸屁股疼。
“电脑啊,我需要电脑,有打字机也行啊!”
“我一个手写八百字作文的,让我写几万字?”
他一边嘟囔一边写,好不容易完成了今日的字数规划,立马跳起来如释重负。
夜里11点多了,他才洗洗涮涮,往床上一躺,想着那两把黄花梨椅子,哎呦,那个线条,那个质感,可惜只能挤在自家的小破房子里。
随后也浮现出白天的对话,进北影厂,进上影厂什么的……
他没有多在意。
“这事容易,捧她不就行了!”
(冇了……
你们都不过520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