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81 章

墨云压城,万籁尚静。

在暮逊和姜循对峙的两个时辰前,姜芜收到了一则来自姜循的暗号消息。

姜循一向通过暗号来联络姜芜,约姜芜出门相见。这种暗号,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姜芜并未察觉异常,以为姜循有急事寻她,便匆匆出府相会。

姜芜在约好的地方没有等到姜循,她察觉有异便欲离开。然而她转身时,便有黑衣人从后袭来,一把捂住她口鼻,将她打晕了过去。

一辆古朴马车载着昏迷过去的姜芜,极速出城,将她带去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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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姜循在东宫和太子不欢而散,便急匆匆出了皇宫。

正如暮逊说的那样,他为她递好了刀——马匹和整装待发的卫士就在某道宫门外,端看姜循如何选。

姜循一言不发地上马,那些卫士是太子的人,自然得到了命令,纷纷跟上姜循。姜循不先出城,而是到御街旁的第一道巷边,见到一个小孩,她便下马,对那小孩耳语两句。

这小孩,是昔日太子生辰宴夜、帮姜循向江鹭传纸条的小孩。小孩是个小乞儿,在街上无聊地溜达,看到美人披帛飞扬、纵马长街,小孩便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不想那美人认出了他,还交给了他一桩新任务。

这任务不难。

尤其是姜循淡着脸道:“找到那人,把我的话传过去后,你可以管他要一两银子,说是雇你的钱。只有他会给你……若是你见不到他本人,没人会给你钱,也没人相信你说的话。”

小孩连忙拍胸脯保证。

跟随姜循的卫士们踟蹰,不知该不该上前查探姜娘子在搞什么名堂:他们是太子的人,此次出行,既要听姜循命令行事,又代太子来监视姜循。

如今姜娘子和那小孩说了话,他们不知话中内容,为首的卫士便犹豫着下马,欲上前打探。然而卫士们刚下马,那小孩便一溜烟跑开,姜循站直身子转过肩,回过头来,目光幽微地凝视他们。

卫士们低头。

姜循理也不理他们,重新上马后,便勒缰御马,马速越来越快。众男子没想到姜循的骑术这样好,怔愣一下后,在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日热风吹拂姜循面颊,吹乱她的钗饰和鬓发。

一路御马穿过长街,阴暗天色和灼风让姜循思路越来越冷静。

她猜出了暮逊逼她出城的目的。

暮逊既想除掉贺家,又想除掉姜家。暮逊想效仿上一次解决孔家后患的手段,让姜循像杀孔益一样,杀掉贺明。贺明大约知道很多东西,暮逊早就不想留贺明了。但是暮逊又心知肚明,此时的姜循没那么好说话。

怎样逼姜循呢?

用姜芜。

他用同样的手段,再一次对付姜芜。这种手段上一次作用在姜芜身上时,姜循不在东京,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今日姜芜再一次出事,姜循分明有机会救,她会救吗?

只要她救,只要她出城,

只要她去杀贺家,那暮逊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暮逊想除掉她,再通过她来打压姜太傅,只需要一个很简单的说法:姜氏女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姜循和贺家有勾结。

姜太傅曾想将大娘子嫁给贺家。此次姜家二娘子出现在流放贺家的必经路上,姜家到底是不满朝廷的判罪,还是想救下贺明一家呢?

暮逊没有疯到跟天下人说“未来太子妃和南康世子有染”的地步,但他要通过除贺家这事,引申到当初的孔益,再引出世人对姜家、对姜循的猜忌。

轻者,姜循丢掉入主东宫的可能;重者,姜循死在这场大祸中。

这是一场明晃晃的“阳谋”,等着姜循自己跳入坑中。

这是姜循的一场生死局。

这同样是暮逊的一场生死局。

她有一个最好的机会……只要她抓住这个机会,她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姜循既要救下姜芜,也要让暮逊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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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江鹭亦在查他手中的那桩案子。

在春山追杀他的刺客,曾被他看过案卷的“神仙醉”贺明案……终于被他连到一起。

江鹭重新登上春山一次,那些刺客的话加上那夜差点弄瞎自己眼睛的一家“守山人”的话,让江鹭追查到了真正刺杀他的人:贺显。

虽然贺家误导他,让他以为想杀他的人是太子,但是江鹭始终不信暮逊会蠢到雇江湖人杀他的地步。果真,他顺着这条线,查到了贺显。

江鹭带着皇城司的人马去缉拿贺显。贺家这旁系子弟的府邸,门外管事一看到纵马而来的皇城司人马,便慌地关上门,前去通报情况。

贺家早已乱了套,贺显可不肯乖乖被皇城司追捕。贺家胆大包天,他们竟敢让府中卫士和皇城司的人动手,与此同时,贺显从后门卷着包袱带着卫士,悄悄逃走。

江鹭一路追踪,一径出了城。

看到城门时,江鹭便有了猜测,对一个卫士吩咐两句话。那卫士掉队而走,江鹭仍带大部分兵马出城。

他们在山路上,遭到了围堵。

贺显果然混不吝,又无法无天惯了。或者说,走到这一步,贺显已经没什么不敢做的了:

贺显曾雇人想杀江鹭,今日,贺显同样雇了人,来反杀江鹭和皇城司这些人马。

他们在城外一无名山坡后开战,江鹭武艺高强,贺显是有所准备的。眼看雇的杀手解决不掉皇城司,贺显仍骑马掉头就跑。

期间,两山树影婆娑山径孤寂,无数大石头从高处被推下,朝皇城司的人砸下。

众人色变,江鹭仰头看山间落石:“跳马——”

他率先从马上飞跃而下,用剑与肩抵压,挑开一山石。他抬头间,见阴郁天幕下分明无风,两山巨树却簌簌作响。

江鹭:“有埋伏,走——”

数不清的黑衣人在江鹭开口时,从山上飞袭而下,杀向皇城司一众人。

远远的,贺显已骑马跑过了山头,回头看过来,哈哈大笑:“世子,我看你还是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也放你一条生路。咱们各为生计,就不要互相为难了吧?”

贺显看到巨石砸落间,江鹭身如魅影行得极快。几个眨眼功夫,那世子不只躲开山石,还转头杀了一偷袭的人。

贺显脸稍僵。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江鹭没有像他一样喊叫,声音却带着内力,清晰地传到了他耳边:“你想引我去哪里?

“我记得贺明等人流放,走的就是这条路。你不会想把这条路重走一遍吧?”

贺显色变。

他只知江鹭武功高,他不知江鹭敏锐至此。想到贺明交给自己的任务,贺显不敢再恋战,冷笑道:“小世子你坐不端行不正,我给你制造机会,你还不愿意?”

江鹭挑眉,锋锐目光朝他望来,将贺显惊得,差点以为那人杀至面前。

然而那无妨。

贺显鼓起勇气说下去:“不妨告诉世子你吧,太子那里那幅画,是我堂哥送的……你若想解决此事,这恐怕是唯一机会。世子不如和我联手,一同救出我堂哥?”

话音一落,远方便有箭朝贺显射来。

贺显吓得忙缩头,趴在马背上就跑。

皇城司那边,诸卫士惊疑不定。他们不知那贼人和江世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没空思量那话,因山顶落石不断,贼人不断从两边杀来。

江鹭厉声:“贴着石壁走。”

贴着石壁,至少守住一个方向。

江鹭凝望着贺显消失的山头,知道等着他的,还会是更多的杀手。鱼死网破之时,谁都要努力求生。

江鹭听懂了贺显的话。

江鹭打斗之余,思量着贺显到底想将他引去哪里——逼他救贺明吗?贺显凭什么笃定,他们可以联手?

……贺显凭什么觉得,他江鹭会任由人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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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从南门出皇城、出东京,再晚小半个时辰,张寂带着兵马,从北门出皇城、出东京。

张寂伏在马背上,锦袍如雪,眼神沉寂,回忆着方才,那小乞儿带来的姜循传给他的消息:姜芜被太子设计,被弄出了东京,恐要出事。

姜循那边有太子的人,她凑不出更多的人马。时机紧迫,她求到张寂面前。

姜循说:“我知道你不愿意理会这些腌臜算计,可你此次若不与我同行,阿芜恐怕真的无法活下去。”

张寂满心惊怒且茫,握着缰绳的手指隐隐发抖,又因发抖而苍白。

他只隐约猜过太子曾如何欺凌姜芜。他没有得到过证实,也不可能逼问姜芜。他只知好不容易尘埃落定,阿芜好不容易走出了那些阴影……他们为什么又要将阿芜卷进来?

他们都是聪明人,都有一腔算计。

可阿芜何其无辜?阿芜平日连家门都不出,只在今年才有了勇气踏出那扇门,他们又要做些什么?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恶意永无止境?

强者总要碾压弱者,权势总想将人当做棋子。难道弱者不为他们所用,便不配活着,便要被碾磨至死吗?

……张寂真的不愿意涉入姜循和太子之间的斗法。

可张寂是姜循想到的唯一一个不和他们同谋、却一定愿意帮姜循救人的人。姜循若想赢,此局中,张寂是重要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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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昏,闷雷滚滚。

姜芜终于在一片昏暗中,晕晕然地睁开了眼。

她发现自己周身无力,气短胸闷,整个人神智也有些昏沉。她听到了男子沉重的呼吸声……这一切,让她想到了三年前的某个午后。

她当下僵硬无比。

她听到有人朝自己逼近,不禁咬紧牙关,心中盘算连连。

她当然明白,自己落入了别人的布局中。知道她和姜循暗号的人不多,当她奄奄一息靠着墙榻时,她便知道是谁背叛了自己。荒谬啊……

姜芜煞白着脸,眼泪在眼中打转。

然而她已经和三年前的自己不同,她在脑海中回想着姜循教过自己的法子:不能总靠别人怜惜,若她无法自救,她只能一次次被欺。

男人的手抓住了姜芜的手臂。

姜芜忍着恶心,等着这人靠近。她大脑混乱地想着男人身上的脆弱处,她努力抓紧时间,恢复一点力气。

而她听到沙哑的男声叹息:“姜大娘子,是我,我是贺明。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姜芜一怔,抬起脸。

这里是驿站,贺家被流放的人今夜宿在此。今日天还没黑,因为阴云密布、押送他们的官吏担心下雨,便早早在驿站歇脚。

贺明作为重要的犯人,手脚皆有枷锁,还拥有单独的一屋,有单独的小吏特意看守他。然而不知为何,此时贺明手脚上的枷锁被人解开,看守他的小吏在隔壁屋子睡得人事不省。

一道雷划过天边。

透过那电光,姜芜看清了贺明:贺明面色泛红,握着她手臂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位温润的青年郎君,姜芜是见过的。显然,贺明和她一样,被人下了药。但是,与当日发狂的孔益不同……贺明分明知道自己被下药,且他主动和她开口,自然是有别的意思。

姜芜当即双眼垂下泪水:“贺郎君,放过我。”

贺明哑声:“大娘子,你我被太子算计了。若你我当真如了太子的意愿,姜家就和我这样的被流放的家族撇不开关系。太子会用这重关系来对付姜家。

“我不忍见姜家落到那一步……我带大娘子,悄悄送大娘子出去。这里驿站似乎有别的人把控,不然我不会被摘了枷锁,也不会被下药……我让贺家的人拦一拦那些人,帮姜娘子出去。”

姜芜目光古怪地看他。

贺明表现得这样温润,克制着自己的欲,发抖着抓起她手臂,扶着她起身。他好像真的想送她出去……可是

为什么?

贺明主动道:“我曾和大娘子差点定亲,虽然此情不足为外道,却也算缘分,我不愿意毁了大娘子的一生。只望大娘子出去后,日后能记起我今日的善举,对人提一提贺家……早日赦免我们。”

姜芜低着头,只是落泪。

她弄不清贺明的真正目的,她又如惊弓之鸟一样不信贺明的话。但她有自己擅长之处:装弱,装可怜,装无助。

这些人总将她当傻子耍,傻子也想看他们的目的。

贺明带着姜芜出了门,带着她在半暗的院中艰难行走。正如贺明所说,这里是驿站,此时却悄然无声,显然已经出事。他们要过一廊时,忽然停住步子。

金红纱栀子灯将驿站庭院照得像鬼魅之居,而他们看到前方有黑衣卫士阻拦。

那些人还站在屋檐上,睥睨着他们。

贺明将一把匕首塞入姜芜手中,将姜芜护在身后。他直面那些恶人,又偏过脸对身后似乎被吓蒙的女孩儿露出安慰的笑:“别怕,贺家人会帮你拦人的。我们是犯人,你不是,你找到机会便往外逃。

“别忘了我的约定就好。”

姜芜便见贺明和那些黑衣人动手,又见出来许多被流放的贺家人,慌慌张张地和卫士们动手。贺家人大部分人不习武,又戴着枷锁,行动不变。可他们当真像好人一样,想保护姜芜,想将姜芜送出去。

有卫士来抓姜芜,也被贺明挡掉。

贺明回头催促姜芜:“跑。”

打斗中的鲜血落在姜芜眼睑上,她轻轻地眨一下眼。

贺明带着她摇摇晃晃往一个方向跑时,过一月洞门,二人暂且安全,姜芜忽然从后面拔出匕首,在贺明胸腹上刺了一刀。

贺明缓缓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腮上尚挂着泪珠的、看着柔弱无比的姜家大娘子。

他不明白自己表现得如此友好,姜芜却用自己送给她的匕首,反刺自己一刀。

姜芜扶着他,跟他一同蹲下去,手摸到他胸腹上的血。姜芜面色如鬼,睫毛沾泪,握着匕首的手也在发抖。她却在暗灰天幕下,凝望着贺明,露出不合时宜的神情:

“贺郎君,你被下了药,我怕你欺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不过你放心,人的要害处是心脏,你现在顶多出血过多,暂时不会死。”

贺明咬着牙:“我如此助你,你却恩将仇报。”

姜芜羸弱的面颊上,那两滴他人的血变得冶艳万分。

她一边发着抖,一边惨笑:“我不信你啊。我相信你一定有目的,只是我暂时还不知道这个目的……如果我逃出去,我会回头救你。如果我逃不出去,你和我一起死。

“你不是说你是好人,要帮我吗?帮我帮到底吧,贺郎君。”

贺明额上渗汗,齿间尽是血:“恶、恶女……”

姜芜:“我是被你们逼的……”

她欲为善,世不允她。

她欲逃避,万事相催。

既然他们随

意戏弄她玩耍她,不在意她不珍惜她↑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又为何要为善?

她一边落泪,一边拔出那把匕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迎向那些想阻拦她的卫士。她身上没有力气,她被下了药,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疯子什么也不怕,她用沾了血的手抹去脸上泪。

姜芜用匕首指着他们,让他们不得靠近。有卫士瞧不起她,不屑地靠近,竟在姜芜胡乱挥匕首间,被刺了一刀血。

细弱伶仃的小娘子亦被绊得后跌,一边笑,一边哭。

烈风袭面,闷雷声震。院中打斗混乱,姜芜虚弱地跪在地上,匍匐着后退。她小腿撞到地上藤条,一边发抖,一边喃喃低语:“谁过来,谁就陪着我一起死。我相信你们幕后的人,肯定不想在达成目的前,让我死掉吧?

“来啊,都来啊——”

碎石爬满了络石藤,风声呜呜咽咽。她大叫出声,尖锐凄然,而团团迷雾中,忽有两道声音追来:

“阿芜——”

“阿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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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愈发暗了。

闷雷声惊得人心惊肉跳。

贺显终于摆脱了江鹭,相信自己早已安排好的人手,能够在城外给江鹭致命一击。他安排了足够多的人马,让那些人马缠住江鹭,再找人扮作自己的背影。贺显则从小道上,悄悄溜回东京城中。

贺显得意地想:还是堂哥聪明,用那幅画的消息引走了江鹭。江鹭实在难缠,最近几日一直盯着贺家。若是不引走江鹭,贺显便难以执行贺明交给自己的任务。

黄昏之时,贺显满头大汗地爬上了樊楼的这间早已留好的雅间。

贺显进屋后,便朝屏风后的人恭敬拱手:“大人,我来了。”

他没有听到屏风后的动静。

贺显茫然抬头,忽然就着昏光,看到屏风后多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只是此时光线晦暗,他看不分明,疑惑之时,屏风“砰”一声倒地。

贺显惊愕僵住。

轰然塌倒的屏风后,他看到了江鹭。

被刀剑刺破的袍袖拖在地上,江小世子玉净与脏污并存,气质高洁却又混沌幽微。他一步步上前,脸上发间尽是血污,他出现在了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如水鬼一样魅惑人心。他缓缓抬起眼,湿亮乌睫下的一双眼亮如星辰,让这一屋中的两人失语。

贺显吓得跌坐在地。

他眼见着江鹭抬起手中的剑,将剑横在了屏风后那位真正大人物的脖颈上。

那被江鹭扣押抵颈的大人物,正是整桩事中几乎没有现过身的宰相,赵铭和。

贺显:“不可能!你不是出城了……”

江鹭声音喑哑下压:“我若不被你引出城,你怎么敢回来,见你真正想见的人?我若不回头,如何能见到赵相露面?”

江鹭低头而笑,笑得人恐惧,而他扣着掌下半百老人的力道加重:“赵相,想见您一面,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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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外的驿站

中血流成河,姜芜持着匕首站在血泊中,看到姜循和张寂自两个方向翻马而下,朝她奔来。

许多卫士跟着他们,朝她奔来。

很像多年前的那一夜……夏日湖灼,姜循在姜府奔跑,在寒夜中跳水而来。

只是这一次,来的人,不只有姜循,还有张寂。

姜芜看着他们的到来,忽然明白了贺明的目的,太子的目的:

太子想让贺家和姜家扯不开关系,让姜循因为她而对被流放的贺家出手。可在外人眼中,姜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太子有理由在除掉贺家的同时,也将姜循推入深渊。

贺明则洞察了太子的想法。贺明救她,是为了看姜家和太子斗得两败俱伤。贺家想做无辜者,太子和姜家斗得你死我活,也许贺明能从里面找到自救的机会。

姜循看到姜芜。

她心神一点点静下,看着身后的卫士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对贺家那些动手的人出手。

她带来的那些属于太子的卫士高喊道:“贺家人想逃,不能放过他们。”

姜循:“动手。”

跟着她的卫士头领一怔,心想自己一方不是已经动手了?

他茫然时,脖间一冷,张寂的剑抵在了他脖子上。

姜循淡声:“这些人协助贺家人逃窜,都该杀。”

靠墙喘气的贺明艰难无比:“姜娘子!”

太子的卫士们同样惊:“姜娘子,张指挥使,你们弄错了。”

贺明惊怒不安,忍着剧痛扶墙而起,姜芜立刻用匕首抵他。贺明手捂着腹部,只看姜循:“你是不是疯了?贺家是无辜的……”

霜皮溜雨的古柏树后,一道雷轰下,姜循曳裙而行,步步紧迫:“那你就告诉我,凉城事变中,贺家到底做了什么。”

贺明色变。

暗天血染乌木,劲风呜呜作响。丛丛树影下,姜循姝丽不可方物,越朝前走,越像山鬼夜游:“怎么,意外我会知道这事?阿娅出现在太子身边,你又在去年年末救过阿娅,这绝不是巧合。太子把我逼到绝路,我却要赢……我得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我得知道你到底是拿什么威胁的太子,让太子保你当官又必须抛弃你。”

她面露阴鸷,拔出匕首:“我要拿到储君失德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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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中的樊楼中,江鹭用剑抵在那坐在太师椅上、两鬓斑白的赵铭和颈上。

赵铭和的脸色,在江鹭一字一句的质问下,开始变化。

江鹭声如玉碎金崩:“凉城事变中,赵相到底和贺家联手做了什么,才让贺家笃定你会救他们?贺家明面上投靠太子,实际上投靠的人,一直是赵宰相吧?

“贺家账面上多的那一笔钱,就是凉城少了的那笔二百万军费。举其荦荦大端者,难免挂一漏万。赵相当初负责此事,赵相和大皇子做了什么,赵相应该心知肚明。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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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风雨,雨聚于云。

一骑人马在城门关闭前,急急入城至姜家。他们带来了一桩消息,急着求见姜太傅。

姜明潮在自己的书阁中,负手看着窗外的乌云密布,听到自己派出去的人颤声:“郎主,我们查到南康世子这两年的踪迹了……这两年,南康世子没有在建康府露过面。而我们拿着他的画像去凉城,有人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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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中,阿娅沉浸在噩梦中。

她一边被御医试药,被药性压制刚刚苏醒的记忆,一边又带着满腔仇恨,不肯忘记自己才想起的一点点东西……

她煎熬着对抗着,满头冷汗,痛得周身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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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中,老皇帝神色幽晦,和内宦梁禄一起,望着自己案前摆着的三封折子。

年少的小公主暮灵竹稚嫩地读着故事,来讨好自己父皇。而她父皇盯着这三封折子,已经沉默了小半个时辰。

三封折子,来自三个不同的人:

一个时辰前,江鹭派人递上折子,弹劾赵铭和,指赵铭和和凉城事变有关,皇城司要缉拿赵铭和;

一个时辰前,姜循写给中书省的折子,也送了上来。姜循指认贺家,说贺家和凉城事变脱不开关系。与此同时,太子也失德,参与了凉城事变。姜循指控太子操纵科考,为贺家广开门路。储君失德,是为大忌,引地龙引苍天责罚,请官家明鉴。

一个时辰前,太子上奏,指姜家和贺家狼狈为奸,姜家有意助逃犯脱困。姜循失德,不堪为太子妃。太子已派人去捉拿姜循,请官家派更多人马,不得放过姜家,放过姜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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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