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星星 作品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蔌和宫的气氛远没有邰谙窈想得那么热闹。

原因无他,时瑾初没有到场,一场庆生宴,有歌有舞,除了有孕的冯妃娘娘外,妃嫔也都到齐,哪怕是被禁足的颖婕妤都没有例外。

但气氛依旧不高不低,低位妃嫔尚好,只凑个热闹,唯独高位妃嫔四周颇有点沉闷。

颖婕妤没有浪费机会,借着给良妃娘娘庆生的名义出了吉云楼,不管如何,从今日起,她的病也算是痊愈了。

颖婕妤扫了眼今日格外安静的良妃,心底不由得冷笑。

当真是没用。

好歹是也有过身孕的曾经宠妃,居然生辰宴时连皇上都请不来,颖婕妤越发觉得良妃是落魄了。

怡念看见主子的神情,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主子的衣袖,示意她收敛一些。

颖婕妤撇了撇嘴,她好歹还记得一点分寸,懒得再看良妃,本来以为今日能见到皇上的,她还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结果全作了白用功。

良妃咽着精致琳琅的饭菜,尝不到半点滋味,今日是庆生,底下奴才也有眼力见,每个桌案上都摆了酒壶。

良妃小产后一直不曾沾过酒,今日却有点贪杯,她惯是清高,如今也没有搭理其余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很快脸颊飘上了一抹潮红。

皇后看不过去她这个样子,觉得有点腻味,但她是后宫之主,只能若无其事地安慰:

“瞧你,便是生辰高兴,也不能这么贪杯。”

良妃不着痕迹地扯唇。

高兴?

她扫了一眼落空的位置,掩住眸中情绪,她垂眸笑着回应皇后的话:

“难得臣妾生辰,娘娘就让臣妾放纵一次吧。”

该说的都说了,听不进去,皇后也懒得管,皇上都不在跟前,这番作态给谁看?落旁人眼中,只记得看笑话罢了。

敬妃只朝这边看了一眼,她尝了一口酒,只觉得口腔中散着淡淡的涩。

她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良妃只是被皇上冷落了一段时间,就这么自艾自怜的,这满宫多的是一年也见不了圣上一面的妃嫔,若都如良妃一样,那还要不要活了?

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敬妃冲皇后道:

“娘娘,臣妾出来久了,小公主许是要闹着找臣妾,就不陪诸位姐妹继续了。”

她扯上小公主,皇后自然是很快让她回去。

有敬妃带头,满宫的妃嫔也渐渐地找借口散去,皇后离开前,叮嘱了一番:“记得让厨房备着醒酒汤,给你家娘娘喝一碗,再让她睡下,免得明日起来头疼。”

扶雪恭敬服身:

“奴婢记得的。”

良妃稍有些不稳地起身恭送皇后,很快,蔌和宫就只剩下了一片冷清。

良妃站在这片冷清中,她久久没动,半晌,她仰头看天边奄奄一息的月色,宫人在打扫殿内,扶雪看着这样的娘

娘,也觉得心底难受:

“娘娘,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良妃转头朝宫门口看去,眸中仿佛有醉意,她轻声说:“今日是我生辰。”

但她盼着的人却迟迟没来。

扶雪也知道娘娘在等谁,她只能安慰:

“也许皇上是被政事耽误了。”

良妃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宫人收拾完殿内的狼藉都退了下去,她忽然觉得这满殿内好生冷清。

她想起了敬妃离去时说的话,她骤然有点恍惚地说:

“你说,如果我的孩子能保住,这宫中会不会热闹一点?”

她也不会整颗心都患得患失地落在皇上身上,在皇上不来时,她也能有别的寄托和期盼。

可惜,没有如果。

扶雪哑声,她说不出来话。

最终,是良妃自己深呼吸一口气,她转身回了殿内,她不能再病倒了,没有时间再给她养病。

等要休息时,她看着床榻,想起白日中的事情,也想起旧疾发作的二妹妹,她将情绪压入心底,抬手揉了揉额头:

“也不知二妹妹怎么样了。”

扶雪皱了皱眉,她现在对仪美人心情复杂。

她在这后宫待久了,难免会想得多一点,再说,即使二姑娘无辜,若非她忽然发病,皇上何至于午膳都不陪娘娘用?

扶雪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娘娘别操心了,有太医看着,仪美人不会有事的。”

********

御前,时瑾初的确是有点忙,但也没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午时的事情到底破坏了兴致,邰谙窈的事怪不到良妃身上,但女子倒地的一幕让他印象太过深刻,时瑾初没心思这个时候去赴宴。

生辰摆宴,已经是给了良妃脸面,宫中能得这个恩典的,一只手都数的清。

养心殿内挺安静的,时瑾初撂下笔后,终于想起了被他搁置的事情:

“让中省殿给她备个仪仗。”

时瑾初昨日和邰谙窈一起回闻乐苑时,就有过这个想法。

他甚至一度怀疑,邰谙窈是故意慢腾腾地走路,就是想要讨一个恩典。

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时瑾初索性将这个念头落实,她那般弱的身子,没必要来回折腾。

左右不过一个仪仗罢了,她和嫔位也相差无几。

张德恭了然,嫔位以上就能有仪仗待遇,需要皇上特意提出来的,也只有嫔位以下的妃嫔,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翌日,圣旨就传到了中省殿。

赐下仪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还是另备宫人,美人位份本是六人伺候,如今闻乐苑立时多了四个宫人。

仪仗被抬到闻乐苑时,常乐轩的蒋宝林看得清清楚楚,她有点眼热,扯了扯手帕:

“美人都是六人伺候,偏她娇贵,这待遇和嫔位还有什么区别?!”



宝林有点气不过。

她入宫都一年有余了,才混个宝林的位份,底下伺候的宫人也就是四个人,最主要的是她自觉和邰谙窈不对付,自然不希望邰谙窈过得好。

昨日邰谙窈旧疾发作时,她还幸灾乐祸,恨不得皇上就此厌恶了她去。

毕竟,一个病秧子,可不得忌讳着点?

蒋宝林想摔打,却没敢,怕闹出动静,被那边听见,她这位份低于人,就等于受制于人。

蒋宝林闷闷不乐,忽然想起什么,她眼神闪了闪:

“待会请安结束,你记得提醒我去看望她。”

她口中的她自然是指仪美人。

松玉知道她要做什么,心底稍紧,有点迟疑:“主子,咱们一定要掺和进去么?”

蒋宝林烦躁道:

“那你说怎么办?再不找条后路,谁还记得这宫中还有位蒋宝林?!”

松玉无奈,她心底叹了口气。

人就怕比较,往日合颐宫只有主子一人时尚好,但仪美人住进来后,主子整日看着对面热闹,圣驾来了也直奔对面而去,仿佛这合颐宫只住了一位仪美人一般。

眼睁睁瞧看底下奴才对闻乐苑大献殷勤,自己却连想吃个菜都得打点一番,主子心底怎么可能好受?

这宫中没人不想出头的。

松玉最终还是没再劝。

邰谙窈全然不知道蒋宝林的想法,她正在对皇上赏赐的仪仗感到惊讶,她不解地问来宣旨的张德恭:

“公公,皇上怎么会突然赐下仪仗?”

张德恭半点不提她的病,只笑呵呵道:“皇上是心疼美人主子,不舍得美人主子受累呢。”

邰谙窈咽声。

对张德恭的话顶多信一半,时瑾初是那么怜香惜玉的人?

邰谙窈半信半疑,但面上依旧感恩地道谢,等张德恭走后,她脸上的笑才渐渐地淡了下来,她瞥了眼外间多出来的宫人,不着痕迹地轻抿了下唇。

她今日没起床,她这次发病来得快,走得也快,和以往发病完全不一样。

邰谙窈记得很清楚,年少时发病,总是病去如抽丝,不躺个月余的时间根本起不来身。

但这次,她只是第二日就觉得没什么难受了,邰谙窈不解,但见太医诊脉后什么都没说,只能将这一点归结于太医医术高明上。

她也不由得生出期盼,她的病也许真的有一日能够痊愈。

说来好笑,她的绿头牌才挂上了一日,又被撤了下来。

秋鸣进来,脸色有点说不清,她低声说:

“奴婢听说,昨日圣驾没有入后宫,良妃娘娘的庆生宴早早地就散了。”

说这话时,秋鸣还在小心翼翼地打量主子的神色。

邰谙窈怔了下,她在锦被中一点点握紧了手,对这个结果有点意外。

不是说来良妃娘娘惯来得宠么?

邰谙窈杏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狐疑和不解。

她没有就这件事说什么,也正是这时,小松子通传:

“主子,蒋宝林来了。”

秋鸣一瞪眼:“她又来做什么?”

秋鸣总觉得蒋宝林不安好心,毕竟,从不登门的人忽然献殷勤,一想就知道有问题。

邰谙窈瞥了眼秋鸣,她问:

“这两日蒋宝林还是经常去御花园附近转悠吗?”

秋鸣点头。

邰谙窈心底有了成算,她一边让小松子请人进来,一边问秋鸣:

“御花园周围有什么宫殿么?”

秋鸣不明所以:“永安宫和朝阳宫都离御花园不远。”

邰谙窈眸色稍闪。

永安宫和朝阳宫么?

二重帘被掀开,蒋宝林快步走进来,她脸上挂着担忧,待行礼后,语速很快道:

“美人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不适?”

邰谙窈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了眼殿内的沙漏,才辰时过半,也就是说蒋宝林请安结束就直奔她这儿来了,邰谙窈眨了眨杏眸,她说:“已经好多了。”

蒋宝林话音一顿,打量了她的脸色,才慢腾腾地坐下来,道明了来意:

“嫔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独女红尚算不错,昨日听说了美人的情况后,回来后特意做了个香囊,里面装的都是清心安神的药材,也不知仪美人会不会喜欢。”

说着话,蒋宝林把香囊拿了出来,她手艺是很不错,香囊上的兰花绣得栩栩如生,散着一股淡淡的沁雅香味。

香囊被送到邰谙窈跟前,邰谙窈扫过一眼,笑着道:

“蒋宝林的手很巧,我当然不会不喜欢。”

蒋宝林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她这次来好像就是为了这件事,送了香囊后,很快就转身离开。

秋鸣和绥锦都看着这个香囊,半晌,秋鸣郁闷道:

“蒋宝林不是傻子的话,应该不会直接在香囊上做手脚吧?”

不然,一旦主子出事,岂不就是直接锁定凶手了?

这般手段太过浅显,秋鸣不敢相信这宫中真有这样的蠢人。

邰谙窈和她想的一样,她瞥了眼香囊:“有没有问题,等太医来了,让太医检查一番就知道了。”

一查就能清楚的结果,所以,主仆三人才搞不懂蒋宝林要做什么。

朝阳宫。

得意是一回事,但冯妃不是不谨慎的人,尤其是经过良妃小产一事,冯妃更是知道谨慎仔细这一点,但整日闭门不出也难免让她生出些许烦躁。

白蓉端着安胎药进来时,冯妃只瞥了一眼,就恹恹地转过头。

整日喝药,她觉得她都就差闷在药罐子中了,这朝阳宫中都是挥之不散的苦涩味。

白蓉一见此,就知道娘娘又闹性子了,但她惯来知道怎么安抚娘娘:

“娘娘快些趁热喝药吧,御前让人送来了许多石榴,奴婢正让楠琴剥着呢,刚好待会润润口。”

冯妃

冷哼:“是中省殿送来的吧。”

皇上还在恼她,看都不来看她一眼,怎么可能特意单独赏赐?

尤其是石榴惯来有多子多福之意。

白蓉被揭穿,有片刻的尴尬,但冯妃还是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她都坚持到现在了,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石榴被楠琴端进来,冯妃还是尝了两粒,但还是能尝到口中残余的涩味,她腻烦地闭眼。

见状,白蓉低声道:

“何美人说今日会来请安,看时间,应当是快到了。”

冯妃轻轻侧身,腹部高高隆起,让她不论是躺下还是起身都格外不方便,听见白蓉的话,她翻了个白眼:

“她还有脸来!”

一想起让何美人办点事,都办得不利索,冯妃就懒得见她。

但等何美人到了后,冯妃还是让白蓉将人请了进来,她在宫中待得太闷,何美人办事是不牢靠,但勉强能让她解解闷。

冯妃有孕,朝阳宫内各处摆件都精致,说不出的华贵,何美人每次来朝阳宫,心底都忍不住闪过些许情绪,有嫉妒也有酸涩,但当跨入内殿时,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敛下,脸上溢着满满的笑:

“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今日感觉怎么样?”

伸手不打笑脸人,冯妃瞥了她一眼,端坐了起来,一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她轻抬下颌:“良妃最近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何美人忙忙摇了摇头:

“没呢,依嫔妾看,皇上应该也是恼了她,前些日子,她的庆生宴,皇上连面都没露,娘娘是没看见那场景,良妃一杯接一杯地喝,生怕其余人不知道她的失意一样,皇后娘娘劝了都没用。”

说着,何美人掩了掩唇,眉眼透着看笑话的嘲意:“真是丢死人了。”

何美人是真觉得丢人,在她看来,再是难受,面上也得撑着,不能表现在外人面前,否则不就是让人看笑话么。

人活着就是那张脸。

她因良妃姐妹被关禁闭,哪怕又借着良妃的庆生宴出来,心底还是憋着口气。

冯妃早知道当日的情景,再听一遍,依旧是挑了挑眉,泄出了些许笑意。

不然为何她总是接见何美人呢?何美人惯来知道她喜欢听什么,总能叫她高兴。

何美人见冯妃笑了,心底也松了口气,她轻松了点,和冯妃又说了会儿话,她让宫女拿出她带来的东西:“知道娘娘惯来喜欢桃花,嫔妾特意从中省殿那讨来了春末的桃花,浸泡了整整百日,确保香味不散,才一点点磨出着些珠子,只是嫔妾学艺不精,也不知娘娘会不会喜欢。”

珠子也被她一点点雕出桃花的样式,被花香浸泡百日,暗香肆意,何美人想投靠冯妃,自然是舍得费心思的。

冯妃接过手串,忍不住地惊讶,她将手串戴到手腕上,她生得白皙,嫣红色珠串戴上后,红的红白的白,格外勾人眼球,冯妃脸上笑意越盛:

“你有心了。”

“本宫记得你喜欢精致的摆件,年前,皇上赏了本宫一件青花瓷的玉瓶,待会让白蓉拿出来给你带回去。”

白蓉见娘娘直接把手串戴上,有心想说点什么,但见娘娘脸上笑意,到底咽了回去。

娘娘难得高兴,她还是别扫兴了。

而且,谅这何美人,也没胆子谋害娘娘。

何美人去了一趟朝阳宫,然后张扬地带着赏赐回宫,一举一动都被宫中人看在眼底。

周嫔恰好在御花园,见状,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低声:

“就她谄媚。”

姚美人和周嫔同住长春宫,她和蒋宝林选择远离仪美人不同,向来和周嫔形影不离,从不会叫人觉得她没规矩,如今听见周嫔的话,也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她看了眼何美人的背影,眼神不着痕迹地闪了闪。

*********

冯妃的待产期还有两个月左右,而宫中却是渐渐热闹了起来。

中秋节在即,皇后娘娘在请安时提起此事时,众人眼睛一亮,她们许久不见圣上,都憋着股劲,准备在中秋节宴会上好好表现一番。

闻乐苑中,皇后特意派人询问了一遍,仪美人的身体如何了。

有太医日日诊脉,邰谙窈没办法作假,即使觉得这个中秋宴不会安生,也只能回复已无大碍。

待坤宁宫的人离开后,闻乐苑气氛渐渐安静下来,秋鸣有点不明所以。

邰谙窈透过楹窗朝外看一眼,她不易察觉地蹙了下黛眉:

“去打听一下,冯妃会不会中秋宴出场。”

秋鸣惊愕,立即应声退下。

绥锦猜出她在担心什么,皱着眉有点迟疑:“冯妃娘娘在宫中避了这么久,眼看就要临产,宴会上人多眼杂,冯妃娘娘应该不会乱来吧?”

她说得很谨慎,话音最后依旧是猜疑的语气。

邰谙窈的心跳声很快,她抿着唇:

“谁知道呢。”

万一,冯妃娘娘就一时间想岔了呢?

邰谙窈想起了良妃,她一直没有动作,而中秋宴的确是个机会,毕竟人多眼杂的,最是容易在其中动手脚,邰谙窈有点头疼:“希望她不要犯糊涂。”

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良妃。

谁都清楚良妃对冯妃的恨意,但中秋宴会宴请朝中大臣,一旦出事,丢的是皇室的颜面,绝不可能轻拿轻放。

偏偏她和良妃的关系根本扯不断。

邰谙窈提心吊胆的,傍晚时分,御前传来甘泉宫侍寝的消息时,她都半点没在意。

翌日请安,赵修容来得不早不晚,和邰谙窈几乎同时到了御花园,仪仗迎面撞上,赵修容抬眼轻飘飘地瞥过来。

她慵懒地靠在仪仗上,眉眼间透露着些许风情和余媚,一支玉蝶含珠的簪子斜钗在发髻间,垂着难于言说的矜贵和从容。

邰谙窈立即让秋鸣让路,自己也下来服身行礼。

仪仗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即将和她

擦肩而过时,赵修容掀了掀眼,淡淡笑道:“仪美人病好了?”

邰谙窈低眉顺眼:

“谢过娘娘关心,嫔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今日穿着湖绿色的鸳鸯锦缎宫装,很浅淡的颜色,只是她容貌过于出挑了些,柳叶眉,杏眸红唇,垂着头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脸颊微白却水嫩,晕着一层浅浅的脂粉,淡淡地勾着人。

赵修容一手抵着额间,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刹那,闻言,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好了也好,良妃娘娘才从小产中走出来,若是你一直病下去,良妃娘娘免不得又要忧虑伤神了。”

邰谙窈蓦然心底沉了一下,赵修容这个时候提到良妃小产一事是作甚?

赵修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没等邰谙窈回话,她就松了提花帘,宫人抬着仪仗径直离开。

待仪仗渐渐不见影子,邰谙窈才被扶着起身,秋鸣低声纳闷:

“赵修容和良妃娘娘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忽然关心起良妃娘娘了?”

邰谙窈不觉得这是关心,但没时间给她细想,她摇头:“先去坤宁宫请安。”

今日请安有点沉闷,赵修容惯来得宠,她侍寝,也没人敢说什么酸言酸语,邰谙窈又一次感受到高位的好处。

她抬眸朝上方看了看,但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或许是惦记着赵修容的话,请安结束后,邰谙窈难得主动和良妃凑在了一起,良妃都有点惊讶,很快又觉得欣慰,两人没有坐仪仗,并肩而行地走着,良妃还在提点她:

“过几日就是中秋,你才入宫不久,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宫宴,到时如果紧张,就来蔌和宫寻我一起去。”

邰谙窈没说话。

她恨不得和良妃拉远距离,怎么可能在中秋那日去找良妃一起赴宴?

眼见要到了御花园,邰谙窈也不想和良妃兜圈子,她轻声问:“娘娘和赵修容关系不错?”

良妃微不可查地一顿,片刻,她摇头否认:

“我和赵修容并不相熟。”

邰谙窈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眸底情绪淡了淡,良妃说的也许是是实话,但肯定瞒了她什么。

最后,良妃还什么都没说。

邰谙窈恹恹地垂眸,寻了借口和良妃告辞,看着她的背影,良妃陷入了一阵沉默,扶雪看着娘娘,低叹了口气:

“娘娘为什么不告诉仪美人?”

明知道仪美人是为什么而来。

良妃闭了闭眼,她轻声说:“她本来就无辜,何必拖累了她。”

扶雪欲言又止,只怕仪美人不会理解娘娘这片苦心,而且,凭借着娘娘和仪美人的关系,一旦娘娘出了事,又岂是娘娘不想拖累仪美人就能够不拖累的?

和良妃作别后,邰谙窈冷着脸,许久,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想这么早回宫:

“有没有什么安静的地方?”

秋鸣仔细想了想,带着邰谙窈到了梅林附近,现在梅花未开,按

理说,这里应该是格外安静才对。

但邰谙窈一踏入梅林,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敛下情绪,掀起杏眸看去。

还是熟人。

凉亭中,周嫔和姚美人数个妃嫔正坐着说话,周嫔见到邰谙窈,也觉得晦气,她郁闷地压低了声:“怎么又是她。”

姚美人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仪美人要到跟前了。

邰谙窈见到这一幕,也觉得惊讶,没想到这些妃嫔请安后还要聚在一起,她也不好转身就走,上了凉亭,服身请安:

“嫔妾见过周嫔。”

凉亭中只有周嫔一人位份比她高,其余妃嫔都起身给她行礼。

片刻后,邰谙窈落座,凉亭内都安静了下来,周嫔憋了憋,没忍住:“仪美人没和良妃一起回去,怎么来这儿了?”

周嫔和姚美人住长春宫,这梅林就在长春宫附近,但从这儿到闻乐苑可不是一段短距离。

姚美人拦住了她,笑着说:

“仪美人入宫后,我等和仪美人还没怎么说过话,没想到今日居然碰巧遇上了。”

周嫔瞥了她一眼,本是还要说什么,最终还了咽了回去。

见状,邰谙窈杏眸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按理说,周嫔才是这一群人中位份最高的那位,也许周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和姚美人相处间,看似是姚美人捧着她,但实际上却是她会下意识地听姚美人的话。

邰谙窈隐晦地瞥了眼姚美人,她忽然意识到往日她有点闭门造车了。

整日待在闻乐苑中,虽说得了清净,但也容易消息堵塞,有些事情是需要亲自接触了才能了解的。

她抿出一抹笑,杏眸中仿佛有点黯淡:“我也想和你们多多交流,只是我这身体……”

凉亭中安静了一刹,其余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唯独周嫔冷哼了一声:

“知道身体不好,还不回去歇着,生怕不给人添乱。”

姚美人赶紧拉了周嫔一把,尴尬地冲邰谙窈笑了笑,周嫔有点烦,她觉得她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邰谙窈也难得噎住,她扫了一眼周嫔,觉得愕然,这宫中还有这种心直口快的人?

半晌,邰谙窈低声道:“周嫔说的是。”

周嫔见她这么没脾气,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但凉亭中气氛依旧凝固了下来。

其余妃嫔见状,连忙寻了借口离开。

邰谙窈也准备离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邰谙窈转头看去,只见何美人和宫人大摇大摆地经过。

姚美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轻声说:“仪美人一直在宫中养病,许是不知道,这何美人一直和冯妃娘娘较为亲近。”

邰谙窈眼神一闪,偏头望向姚美人。

姚美人挽了挽被风吹乱的青丝,她冲邰谙窈笑了笑:

“听说,何美人还不假人手地给冯妃娘娘做了一条手串。”

周嫔闻言,

翻了个白眼:“就她会这些讨好人的手段。”()

邰谙窈瞥了眼周嫔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模样,再度看向姚美人时,她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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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觉得姚美人是无缘无故地提起那条手串,莫名的,邰谙窈想起何美人被禁闭那日,良妃的不对劲。

等回了闻乐苑,邰谙窈还在想今日得到的消息,绥锦看出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有点不解地看了眼秋鸣。

秋鸣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邰谙窈忽然叫住了秋鸣,她抬起脸,眸中情绪有些让人看不清,她问:

“秋鸣,和我说说姚美人。”

秋鸣讶然,但不敢耽误,绞尽脑汁地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说了出来:“姚美人是去年大选时和云贵嫔一起入宫的,入宫后就住进了长春宫,长春宫内也没有主位,位份最高的就是周嫔。”

她皱了皱眉:

“姚美人一向低调,对周嫔也恭敬守礼,奴婢也没怎么关注过她,不过,她也是新妃中少有被晋过位份的妃嫔。”

秋鸣说完,也觉得有点不对,入宫一年就晋过位份的人可不多,姚美人家境不高不低的,容貌在宫中也只是寻常,这般恩宠在新妃中也算拔尖了,但居然没什么人关注她。

邰谙窈听她说完,轻眯了眯杏眸,低声呢喃:“姚美人……”

秋鸣和绥锦对视一眼,有点困惑:

“主子,这姚美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邰谙窈摇头:“不是。”

不等秋鸣和绥锦松口气,就听邰谙窈简单道:“她好像想和我结盟。”

秋鸣一惊,她今日一直和主子在一起,怎么不知道姚美人有这个想法?

不论秋鸣再怎么茫然,邰谙窈都没有再提起姚美人,秋鸣只好按捺住心底的困惑。

左右她只是个奴才,有些时候不需要知道太多。

中秋宴越来越近,这段时间,甘泉宫的奴才走在外面腰杆都是挺直的,谁叫赵修容侍寝数日,一时风头无二。

邰谙窈心底藏着事,半点没在意圣驾去了何处。

直到中秋宴前夕,邰谙窈得了确切的消息,冯妃娘娘不会参加中秋宴,她才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尚衣局送来了新的宫装,是御前送来的云织锦缎制成的,广袖窄腰,衣襟处绣了五色梅,绥锦替她搭好第二日要佩戴的首饰,邰谙窈瞥见梳妆台上的那个香囊,眸色倏地一闪。

她想起来,当时李太医检查后,一一说清了其中的药材,都是静心安神的。

秋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由得想起今日请安结束后发生的事情,脸色有点难堪:

“蒋宝林也真是不知所谓。”

今日请安后,蒋宝林忽然强颜欢笑地问了句,她送给仪美人的香囊怎么不见仪美人戴着,叫一众人的视线看过来。

摆明是要架住主子。

秋鸣被气得够呛。

邰谙窈也想起了这件事,眸色淡了淡,在起

()身时,她轻颔首:“戴上吧。”

秋鸣替主子系上香囊,只觉得有点憋屈。

邰谙窈垂眸扫了眼腰间的香囊,安抚地轻声道:

“不论她要做什么,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傍晚宫宴。

邰谙窈没去蔌和宫,而是等快到了时间,直接去了太和殿。

太和殿内格外热闹,她来得不早,许多妃嫔都已经落座,她被宫人领到自己位置做好,彼时,她朝上看了眼,主位娘娘只有敬妃一人到了,其余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邰谙窈收回视线,两人同坐一张案桌,很巧,她和姚美人坐在一起。

隔壁的是云贵嫔和周嫔。

周嫔见到这一幕,瞪了她一眼,仿佛是觉得她抢了姚美人旁边的位置。

邰谙窈默默地移开眼,也不知姚美人给周嫔下了什么迷魂汤,让周嫔这么信任她。

姚美人冲她无奈地笑了笑:

“周嫔有些孩子气,仪美人不要和她计较。”

邰谙窈觉得这话很难接,周嫔位份比她要高,她有什么资格计较周嫔?

邰谙窈摇头:“姚美人说笑了。”

邰谙窈没再和姚美人搭话,姚美人应当也看得出她的态度,没有刻意寻找话题。

一刻钟左右,外间响起高声唱礼,圣驾终于到了。

邰谙窈偏头看去,待看见时瑾初和皇后一同进来时,她才蓦然意识到,她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时瑾初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人转过头来,视线相撞时,他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邰谙窈呼吸稍紧,她立即低下头,和其余人一起服身行礼。

时瑾初瞥了她一眼,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

她又穿着青黛色襦裙,她真的很喜欢这个颜色。

皇后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看过去,只见到一堆屈膝行礼的妃嫔,许是直觉,又许是某人过于出挑,总归皇后一眼就看见了仪美人。

她蹲在一众妃嫔,腰肢却格外细,姿态也盈盈勾人,叫角落中摆着的鲜艳木槿花都成了她的陪衬。

皇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待坐到位置上,她才笑着和皇上道:

“臣妾忽然想起来,今日应当是仪美人第一次参加这种宫宴,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良妃位置离得近,陡然听见皇后提起二妹妹,立时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头,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

时瑾初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他不紧不慢道:

“每年宫宴不少,她会适应的。”

良妃一怔,她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心尖蓦然颤抖了一下。

赵修容也抬头看了眼这边,皇上是笃定仪美人每次都参加宫宴么?

倒是皇后,明明是她提起的仪美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她笑了笑,轻而易举地转了话题:

“畅音阁这次编排了一套新的舞蹈,冯妃向来喜欢这些,可惜她这次没能来。”

时瑾初瞥了她一眼,端起酒杯饮了口:“可惜什么?她既然喜欢,让畅音阁去一趟朝阳宫。”

他说得轻描淡写,一点也不在乎这话是否叫别人听得刺耳。

良妃偏头看底下的歌舞,袖子中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才没叫情绪表露在脸上。

邰谙窈不知道上面在说什么,她不碰饭菜,只挑着案桌上未剥壳的荔枝尝了几个。

姚美人眸底神色稍闪,她低声提醒:

“荔枝容易上火,仪美人还是不要多吃的好。”

她把黄梨朝邰谙窈面前推了推,邰谙窈心底觉得古怪,姚美人的善意来得猝不及防,让她有点摸不清头脑。

她确信,在那日梅林偶遇前,她和姚美人从来没有什么交集。

就在邰谙窈纳闷姚美人的态度时,余光瞥见殿门口有一宫人神色焦急不安地徘徊,她一顿,注意到那名宫人被人领着一路低调地上了台阶,和皇后禀报了什么。

皇后脸色骤变。

邰谙窈心底蓦然咯噔了一声,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时瑾初,时瑾初神情未变,眸底却刹那间冷然一片。

很快,皇后先行离开,见到这一幕,姚美人忽然出声:

“看来后宫是出事了。”

邰谙窈当然也猜到了这一点,她抬头看向良妃,就见良妃紧皱着眉头,好像也没有想到会出事。

时瑾初看了良妃一眼,他撂下了杯盏,什么都没说,只是杯盏和案桌碰触时响起轻微的声音,良妃心底却渐渐泛起一股凉意。

殿内众人不是傻子,也意识到气氛的凝滞,笑容都有点勉强,依然是维持着热闹的表象。

直到时瑾初转身离开,宴会散罢,才有人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虚汗。

邰谙窈踏出太和殿时,小松子不知何时来了,凑到她跟前,些许惶恐地低语:

“主子,朝阳宫出事了!”

邰谙窈早猜到了答案,但听见确切消息时,还是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

冯妃一出事,众人第一个怀疑的人绝对是良妃。

邰谙窈头都疼了,觉得背后生出了些许冷汗,但还是镇定出声:

“去朝阳宫。”

晚风习习,吹得人心发冷,邰谙窈是和一众妃嫔同时到的朝阳宫,还没踏进去,就听见一阵令人瘆得慌的惨叫声,邰谙窈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众位妃嫔面面相觑,邰谙窈察觉到有些妃嫔默不作声地离她远了点。

邰谙窈没管这些,她跨进去的时候,就闻见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她脸色发白,心底一阵作呕,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但在看清殿内情形时,邰谙窈再顾不得这些,秋鸣也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无他,殿内时瑾初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但谁都看得出他浑身的低气压,看似平静,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皇后站在一旁,好像很是头疼,气氛格外地冷凝。

而良妃则是脊背挺直

地站在中间。

邰谙窈和一堆妃嫔站在一起,她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内殿有冯妃的惨叫声,外殿是白蓉怨恨的哭诉:

“求皇上给我们娘娘做主啊!娘娘忽然毫无预兆地血崩,一定是有人谋害我家娘娘!()”

白蓉不断磕头,额头砸在地上闷响,不消片刻,就青紫一片,隐隐破了皮,有鲜血留下,染湿了地上的绒毯。

有胆小的妃嫔于心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倏然,内殿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再然后,就是冯妃痛不欲生的恸哭声,众人看不见冯妃,却听得出这哭声中令人鼻酸的悲腔。

所有人心底都是咯噔了一声,不论心底藏着什么想法,面上都忍不住有点不安。

位置上的时瑾初起身进了内殿,二重帘还未落下的一刹,众人看见向来精致的冯妃浑身狼狈,她应当是疼得厉害,强撑着要下床,却连站都站不稳,大汗淋漓地跌在了男人怀中,她崩溃地哭着喊:皇上——?[(()”

时瑾初闻着殿内的血腥味,太医额头有冷汗,沉哀地低下头:“请皇上节哀。”

早在太和殿得了消息时,时瑾初就有所预料,他只是沉默了一阵,才问:

“冯妃怎么样?”

太医停顿了一下,才低声说:“冯妃娘娘应该是长时间沾染阴寒之物,才会导致小产,娘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太医到的时候,其实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背后出手的人根本没打算放过冯妃娘娘。

冯妃有孕八月,再是小产也不是一滩血那么简单,她诞下了一个死胎,还是个男婴,正是因此,她才恨得心尖发疼。

她心心念念的皇子啊!

冯妃抓紧了时瑾初的衣袖,她浑身都疼得瘫软,使不上一点力气,但恨意让她不肯轻易放弃,她死死地拽住时瑾初,她哭着仰起头,浑身都是血腥味,从未有过的狼狈:

“皇上!您替我做主啊!”

时瑾初垂眼看她。

眼前冯妃的脸忽然和数月前的良妃重叠在一起,时瑾初的情绪有一种难言的平静,这种平静让冯妃心底冒出不安,她颤抖着手:“……皇上?”

时瑾初拨开她的手:

“你没有想到今日么?”

他淡淡的一声问话,让冯妃冷到骨子中,她不敢置信:“皇上?!”

时瑾初却是没再看她,冷淡地命令太医:

“照顾好冯妃。”

目睹这一切的太医死死垂着头,不敢多看了一眼:“微臣遵旨。”

冯妃崩溃地伸手去拽时瑾初的衣摆,却只拽了个空,她僵硬住身体,眼见时瑾初要走出了内殿,她陡然拔高声音:

“皇上!纵使臣妾再有错,那也是您的孩子啊!”

殿外的人都听见这凄惨的一声,邰谙窈转头朝内殿的方向看去,骤然撞上了时瑾初的视线,那里的冷意让邰谙窈一顿,她堪堪收回视线。

白蓉还在不断地磕头,求皇上做主:

()“良妃和我们娘娘积怨已久,一定是她害了我们娘娘啊!求皇上和皇后替我们娘娘做主,替小皇子做主啊!”

有人视线看向良妃,良妃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

扶雪扶住娘娘,厌恶地看向白蓉:“放肆!口口声声诬蔑我们娘娘害了人,你有什么证据?!”

眼前一幕让众人有一种重回数月前的错觉,只是良妃和冯妃的位置对调,那时的白蓉也这样站在冯妃身边,质问扶雪有什么证据。

唯独邰谙窈不知道这一点,她安静地低垂下头。

白蓉显然也想到了当时情景,她浑身发颤,怨恨地说:

“除了良妃,还有谁会这么恨我们娘娘?”

扶雪冷笑,格外讽刺:“冯妃和我们娘娘无冤无仇,娘娘为什么要恨冯妃?”

白蓉骤然哑声,纵使众人心底都清楚真相,她也不可能承认数月前是娘娘害了良妃腹中的皇嗣。

这是一笔理不清的烂账。

白蓉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皇上身上,她恳求地看向台阶上能做主的二人。

时瑾初只是平静地看着良妃。

许久,良妃被这眼神看得心底发疼,她终于出声,直视皇上,她问:

“皇上也觉得是臣妾害了冯妃?”

与此同时,太医把阴寒之物终于送了出来,是一条手串。

邰谙窈意识到什么,她转头看见何美人,只见何美人脸色刹那间煞白一片。

不知为何,邰谙窈下意识地扫了眼赵修容和姚美人,姚美人一贯低调,现在也是低着头,让人看不见神情。

赵修容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邰谙窈只能收回视线。

白蓉也愣住,她呆呆地看着这条手串,何美人直接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她惊恐地说:

“不可能!不可能!”

她跪着往前爬了爬,六神无主地摇头,害怕地说:“皇上明鉴,嫔妾和冯妃娘娘向来交好,怎么可能会害冯妃娘娘!一定是有人陷害嫔妾啊!”

皇后见状,皱眉问:

“这条手串是你送给冯妃的?”

何美人哑声,她否认不了,她现在就是后悔,她为什么要在冯妃有孕时给她送东西?

是生怕没人有做手脚么?!

但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她只能不断摇头:“嫔妾真的没有害冯妃娘娘啊!”

皇后又问:“除了你,这条手串还经过谁的手?”

在满殿的注视下,何美人浑身僵硬,她还是回答不上来,她怕有人做手脚,这条手串一直都是她亲力亲为。

但她总有看不见手串的时候,如果真的有人想动手脚,也不是没有办法。

问题是,她不知道是谁。

何美人浑身发冷,她也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她摇头:“是有人算计嫔妾啊!求皇上明鉴,求娘娘明鉴啊!”

半天没说出一句有用的东西,皇后不再问她,而是让人去查问景祺阁的宫

人。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良妃做得很干净,和数月前的冯妃一样。

邰谙窈一点点松开了紧攥的手帕,她再看向良妃,却发现良妃一点大仇得报的欢喜都没有。

其实今日一事,众人都心知肚明,何美人只是被人陷害,良妃再是干净,众人也还是怀疑她。

即使是邰谙窈,也觉得今日一事和良妃脱不了干系。

时瑾初面无表情地看着良妃,许久,他漠然地移开视线,冷淡开口:

“何美人谋害皇嗣,废其位份,即日起贬入冷宫。”

何美人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凄惨地喊了声:“皇上!”

皇后瞥了眼何美人,半点不意外这个结果,何美人也许真的没有谋害皇嗣的心思,但若非她的疏忽,何至于有今日一事?

时瑾初撂下这句话后,眉眼间情绪格外冷淡漠然,他下了台阶,径直离开了朝阳宫。

期间,他没看一眼嫌疑最大的良妃,也没对内殿的冯妃再有一丝关注。

良妃怔怔地看着时瑾初的背影。

她袖中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心尖一阵疼得发抖,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从今往后,她和皇上恐怕再无任何情谊了。

她的孩子在地底长眠,他的父皇不能给他做主,她也终于害死了他的另一个孩子。

良妃站在殿内,明明是八月的天,她却渐渐感到浑身一阵凉意。

骤然,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意识涣散时,隐约间听见了扶雪惊恐的声音: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