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星星 作品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简短的两句对话,不等外人听清其中交锋,高嬷嬷和张德恭已经一起退出了慈宁宫。

慈宁宫倏然安静下来,宫门被推开的一刹间,众人能清晰地感觉到外间夜色愈发浓郁,暗得仿佛能将人吞进去。

满殿内只有太后和时瑾初坐着,敬妃跪在台阶前,连皇后都没有座位。

有人轻叹了一声,邰谙窈没有抬头看,但只听声音,也听得出是皇后娘娘,她扼腕叹息:

“仪修容,你怎么这么糊涂!”

皇后是后宫之主,由她来说这番话没什么不对,她话音中有恨铁不成钢,仿佛是为了邰谙窈好。

但这么简单的一声责备,某种程度上也是盖章定论,直接坐实了邰谙窈的罪名。

邰谙窈闭着眼,她扯动唇角,轻嘲道:

“娘娘已经定了臣妾的罪,臣妾多说无益。”

皇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隐约觉得些许不对。

仪修容好像有点过于平静了。

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有心思挑她话中的刺,不见一点慌张和不安。

她不易察觉地扫了眼也同样跪在殿内的敬妃,若非她知道敬妃没有把握不会出手,也不敢笃定仪修容会选择避孕。

这满宫中的妃嫔都盼着自己能怀上皇嗣,当初为了争夺小公主的抚养权,宫中看似平静,背地里早就暗流汹涌。

如今妃嫔年轻,尚能凭借恩宠度日,但待日后美人迟暮时呢?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这宫中会源源不断地进新人,妃嫔最终的依靠也只会是膝下皇嗣。

人人都知道皇嗣是保障的前提下,真的会有人选择避孕么?

皇后不敢确定,但敬妃会越过皇上而直接找上太后娘娘,想来应该是的确有证据。

但事情未有定论,皇后还是谨慎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邰谙窈没理会皇后,她低眉顺眼地跪着。

安静得有点不同寻常。

仿佛被伤了心,连站出来指认她的福媛都懒得看一眼。

她许久不曾跪过这么久了,平日中见到时瑾初,都不需要她行礼,许是养尊处优久了,她居然觉得些许不舒服。

她膝盖处传来疼意,一点点地蔓延全身,许是她身体弱,竟叫她浑身都觉得些许疼意,她呼吸无声地急促了些许,低埋下头,任由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得一干二净。

她竭力忍着难受

,根本没有发现她身子轻晃了一下。

但有人看见了这一幕,他按在杯盏上的指骨微紧,终究是出声:

“事情未有定论,母后不如让仪修容先站起来,待真的确有其事后,再让她跪着也不迟。”

太后听不下去,时瑾初越是替邰谙窈求情,太后心底的恼意越盛,她冷声道:

“迟早都要跪的,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女子陡然跌在秋鸣怀中

,这么剧烈的动作幅度再没人能忽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时瑾初立即站了起来。

邰谙窈额头溢出汵汵冷汗,她觉得些许不对,只简单的罚跪,怎么叫她这么难受。

她心底有点发慌,下意识地睁着蕴含水气的眸子去寻人,她难耐地蹙着眉尖,咬声道:“皇上……”

她声音不自觉地透着些许颤抖,她以为她喊得很大声,其实细微得差点让人听不清。

但在她话音落下时,时瑾初已经走到她跟前,将人拥入了怀中,太后被这一幕气得胸口疼,恼邰谙窈狐媚子只会装可怜:

“皇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时瑾初听得出太后的言下之意,但怀中女子是真的难受,还是装出来的模样,时瑾初不会认不得,他记得女子的病,再多的情绪也都得压回去,他顾不得太后的话,冷声命令:

“传太医!”

宫人觑了眼寒着脸的太后,一时居然有点不敢动。

时瑾初冷冷扫过四周:“朕的话是不管用么!”

他眸色暗沉得骇人,众人倏地噤声,不敢再迟疑,立刻有宫人跑出了慈宁宫。

太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人离去。

皇后攥紧了手帕,她深深地望了仪修容一眼,她曾经觉得仪修容的病会是仪修容的拖累。

但直到今日,皇后才发现,只要皇上心疼仪修容一日,那么她的病就永远是她的底牌。

时瑾初没管其他人,他明显感觉怀中女子的身子在轻颤,她不自由地仰起脖颈,冷汗从她脸上滴落,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太后在见到这一幕时,也说不出邰谙窈是装出来的话。

她闭眼埋在时瑾初的胸膛,浑身传来的疼意让她心底产生巨大的恐慌,她忍不住低低地喊:“皇上,我感觉好疼……”

邰谙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股疼意不是从膝盖处传来,小腹隐隐有些坠疼,和来月事有点像,但又好像不一样,较比而言,现在要

疼得数倍不止。

这个认知让邰谙窈心跳骤停。

她不敢去想真相,但呼吸都渐渐不稳,她攥紧了时瑾初的衣袖,眼泪争先恐后地掉下来:

“皇上——”

时瑾初也察觉到不对劲,他见过女子发病,但从未见她疼成这幅模样,曾经她发病时感受到的疼意更多的是一种臆想,而不如今这般,她疼得浑身都冒了冷汗。

时瑾初眸色凝结,骤然抱起她就要转身离开,被太后怒声拦住:

“皇上是要带她去哪里?你别忘了她做的事,难道皇上要既往不咎么?!”

而在这时,张德恭和高嬷嬷终于赶回来,见到殿内这一幕都是愣住,张德恭意识都什么,立刻道:“皇上,奴才让太医检查了仪修容平日喝的药,都只是调理身体之效。”

殿内众人都是愕然,太后一愣,她转头看向高嬷嬷。

高嬷嬷叹口气,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承认了张德恭的话。

药物是她亲眼盯着检查的,而且不止

一位太医检查。

今日一事是敬妃毫无预兆地告发,连太后都事先不知情??[]『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也没人给合颐宫通风报信,这个结果只能说明是她们冤枉仪修容了。

张德恭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底替仪修容庆幸的同时,也替仪修容叫了声屈,今晚简直是无妄之灾。

时瑾初在这一刻回头,直直地望向太后:

“母后,够了么?”

太后哑然无声,她再去瞧邰谙窈煞白的脸和唇,一时竟说不出话。

怎么会弄错?

时瑾初却没耐心等着她,他按住心底逐渐升起的不安,抱着女子转身直接出了慈宁宫。

经过高嬷嬷时,高嬷嬷下意识地朝他们看去,待余光瞥见什么,她整个人陡然一愣,再要细看,时瑾初已经带着女子消失在了慈宁宫。

慈宁宫倏然冷清下来,陷入了一片死寂,整个殿内唯有皇后的心情勉强算是平静,她瞥了眼敬妃,今日一事,不论是谁倒霉,对她来说都没有坏处。

太后也皱眉望向敬妃。

敬妃诞下了她的皇长孙和皇长女,又惯来安分守己,从不插手后宫事宜,所以,敬妃带来仪修容刻意避孕的消息时,太后几l乎是立刻就信了她。

敬妃也是一脸意外,许久,她惭愧地低下头:

“求太后责罚,是臣妾没有弄清事情真相,就冒然行事,让

太后也跟着受牵连。”

她一句没弄清事情真相,仿佛自己也是个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人,在请罪,也在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仪修容没有避孕。

意识到这件事后,她的愤怒和不满褪去,太后也终于冷静下来,她深深地看向敬妃:

“你和哀家解释再多,也无济于事。”

她是因为敬妃的话才会冤枉了仪修容,但她不会否认,今日仪修容遭的罪全是因她而起,这是她的过错。

就在这时,高嬷嬷终于回神,她脸色有些白,喊了一声:

“太后。”

太后转头朝她看去,就见高嬷嬷张了张嘴,半晌,才艰难地说出一句话:“奴婢好像看见……仪修容身后见了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接砸在众人耳膜上,让众人听得有点不真切。

皇后再控制不住脸色。

敬妃也倏然低下头,掩住她眸底的情绪。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适才时瑾初对待仪修容的态度,若是仪修容真的有孕,一旦她诞下皇子,凭借时瑾初对仪修容的看重,日后眼中还会有其余皇子么?

皇后惯来知道时瑾初看重嫡子,但她这一刻仍是忍不住地升起了这个念头。

有人母凭子贵。

会不会也有人子凭母贵?

皇后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脑海中有根紧绷的弦断了,叫她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手帕。

敬妃也忍不住地闭眼。

福媛一直都是她的人,当初邰谙窈搬入合颐宫就是她的提议,安插

进一个宫人再是简单不过。

她惯来按捺得住,也从不对福媛有什么交代。

如今会在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来找太后,也是因为她眼见邰谙窈恩宠越来越盛,只一个简单的生辰宴就让她升到了主位,日后呢?

她瞧出时瑾初对邰谙窈的些许不同,她是乐于见到邰谙窈避孕的。

这个消息也给她提了醒。

邰谙窈如今是在避孕,但邰谙窈能避孕到什么时候?

她不在乎邰谙窈是否得宠,但她不希望邰谙窈会诞下皇嗣,她有一种预感,一旦邰谙窈诞下皇嗣,绝对会是皓儿的威胁!

她必须在邰谙窈怀上皇嗣前,彻底打压下邰谙窈,至少,也要叫皇上对邰谙窈生出隔阂。

敬妃不着痕迹地闭眼。

可她没有想到,她终究是晚了一步。

不止如此,或许她还暴露了自己。

太后轻晃了一下身子,她呼吸重了重,许久,她才回神,道:

“备仪仗,哀家要去合颐宫。”

而时瑾初在抱着女子回合颐宫的路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手心摸到湿润,浓稠的血腥味渐渐散开,有什么讯息传入到他脑海,又被他强行屏蔽。

他走得很快,宫人都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但他走得再快,也迟迟看不见这条路的尽头。

他恍惚,这条路何时变得这么长了?

时瑾初不知他走了多久,等将女子放在床榻上,宫人和太医上前,他退后了一步,有风从楹窗吹进来,背后有冷意袭来。

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太医在替邰谙窈诊脉,很快就松开,迅速地让宫人烧了热水,打开了装着银针的箱子,宫人忙进忙出,也有人没忍住的哭声,绥锦跪坐在床边,在张德恭来宫中拿药时,她就猜到娘娘背着她做了什么,但她从未想过娘娘会这么狼狈地回来。

四周有些吵闹和嘈乱,但时瑾初仿若不觉,他低垂下头,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掌心。

他掌心印着些许殷红。

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