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星星 作品

第 11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等众人走出合颐宫时,外间一切都归于平静,她们没有想过今日一事会如此峰回路转,最终居然是这个结果。

高嫔被赐白绫,行刑者是御前的宫人。

消息传到慈宁宫前被人拦截住,有人抬头望了望天,辰时还烈阳高照的天气渐渐乌云蔽日,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居然噼里啪啦地落下雨来。

宫人忙忙撑起八骨油纸伞替主子挡雨,雨滴砸在油纸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无端地添了些许压抑。

钟粹宫。

杜修容回来时,恰好中省殿的人正在带走凝香阁的宫人,满殿哀鸣求饶声,杜修容往凝香阁望了一眼,就抿唇收回了视线。

玲珑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于心不忍。

在这宫里,主子做了什么不会和底下奴才通气,但主子要是做错事,奴才注定会被牵连。

反之,也是同样的道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玲珑站在宫人的角度,难免会觉得物伤其类,她低叹了口气:“她们也是可怜。”

杜修容没接这话。

入了这宫廷,半点不由己,谁不是个可怜人。

说到底,这满宫其实都是皇室的奴才,底下的奴才是伺候她们,某种程度上也是监视她们。

不论是知情不报,还是办事不力,凝香阁的人都逃不了责罚。

殿内的小公主睡得安然,杜修容走到小公主跟前,在一片哭喊中捂住了小公主的耳朵,她轻声道:

“将事情都处理干净。”

玲珑知道娘娘是指月事条一事。

在应下后,玲珑也有点犹豫,她低声纠结:“娘娘,咱们有必要这么帮仪昭容么?”

就如同今日,一旦皇上不愿深究,或者高嫔还留有后手,娘娘都很难全身而退。

即使现在高嫔被定罪,她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得罪慈宁宫。

玲珑心底控制不住地些许不安。

闻言,杜修容过了许久,才平淡道:“我小舅舅是做生意的,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做生意有时就像是赌博,买定离手,最忌讳的就是左右摇摆。”

她私以为,在这宫中生存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既然选择了仪昭容,就不会再有犹豫,墙头草从来不会招人喜欢。

玲珑似懂非懂。

杜修容摸了摸小公主的脸颊,她眼底温柔道:“而且,如今我不再是孑然一身,我

不论做什么都是要替阿葶考虑的。”

阿葶,是她给小公主取的乳名。

如今宫中有皇子的妃嫔只有二人,但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敬修容,都是根基稳固。

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

高嫔拼命算计也想和仪昭容捆绑在一起,如今她轻易得来了这个机会,有什么不满足的?

若有朝一日,仪昭容能荣登高位,念着往日情分,她也总会善待

一些阿葶的。

仪昭容也懂得这个道理,知晓她所求,才敢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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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颐宫内。

邰谙窈回到了正殿,耽误了这么久,午膳也被送到了外殿中,都是些简单的菜色。

邰谙窈偷偷觑了眼未曾离开的某人,她纳闷,时瑾初不回御前,还待在合颐宫作甚?

邰谙窈斟酌着语气,提醒:

“皇上,您不去太和殿了么?”

今日宫宴就设在太和殿,耽误了这么久,想必朝中百官和各位诰命夫人都到了,时瑾初怎么还不过去。

时瑾初垂着眼,淡淡道:“已经散了。”

后宫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没人会这么没眼力见地还留在太和殿。

邰谙窈咽声。

她听不出时瑾初的情绪,但今日是他的生辰,结果闹出这些事情,换做是她,她也不会觉得高兴,忒惹人烦心。

但她没什么心情安慰时瑾初,毕竟她今日险些遇害,又经历高嫔一事,情绪起伏后,整个人也有点提不起精神。

殿内安静下来。

邰谙窈数着米粒吃饭,没什么胃口。

忽然,有人给她持着公筷给她夹了一块鱼肉,鱼肉上的刺被挑得干干净净。

邰谙窈轻颤了下眼睑,她偏头朝时瑾初望了一眼。

她其实总是看不懂时瑾初。

她觉得时瑾初现在应该情绪很差,他眉眼间的神色淡淡也能说明这一点,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一言不发地给她挑着鱼刺。

令人捉摸不透。

邰谙窈将鱼肉咽下,但许是她被皇后今日的话影响到,又或许她今日在常乐轩闻多了血腥味,鱼肉下肚的一瞬间,她总觉得有股腥味,让她有点恶心,忍不住地想要作呕。

她脸色一白,忙忙推开时瑾初,时瑾初还未反应过来,就见

她转身跑进来内殿。

时瑾初皱眉:

“怎么回事?”

他起身跟上去,还未进去,就听见一阵干呕声。

时瑾初脚步一顿,他几乎是立时意识到女子为何转身进了内殿,她在避开他。

这宫中女子好像都是这样,从不肯将丑态暴露在他面前。

他掀开二重帘,女子正抱着痰盂呕吐,殿内泛起些许难闻的酸味,秋鸣手疾眼快地推开了窗,但散味再快,也还是残余了些许在殿内。

说实话,很难闻。

她脸上尽是苍白,吐得狠了,杏眸都泛着绯红,但意识到他进来的一瞬间,她还是迅速转过身,背对着他,慌乱道:

“您进来做什么?!”

许是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声音渐渐放缓,但依旧没转过身:“臣妾有些不便,请皇上先出去一下。”

她强忍着干呕,身子经不住一抖一抖的。

哪怕是教导嬷嬷来了,也得夸她一声规矩懂事。

但也让人格外不顺眼。

时瑾初没顺着她,他径直上

前,他语气听不出情绪:

“忍什么?”

在时瑾初替她拍抚后背时,邰谙窈浑身一僵,她没有矫情,而是真的不想让时瑾初见到她这一面。

两人欢好时,他能忽视这些,只顾着心疼。

但日后她不得宠时呢,时瑾初再想起今日一幕,恐怕只剩下嫌恶。

事情根本不按她意愿发展,那阵子恶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气恼,身体的难受让她控制不住情绪,提高了声音:

“您怎么就不能听臣妾的呢!”

四周蓦然一静。

听出她的怨意,时瑾初手上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问她:“难道朕应该不管你?”

她现在怨他不听她的。

但如果他真的将她一人扔下,许是她又要恼他薄凉。

邰谙窈被他的话堵住,她不由得去想,如果刚才他真的走了,她会觉得舒心么?

时瑾初淡淡地牵扯唇角:

“瞧,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杳杳说,朕该怎么做?”

“……”

邰谙窈也不知道答案,但她还是觉得难受,不止作呕让身子难受,心底也难受,她不知道原因,她只能吸了吸鼻子:“您明知臣妾为何让您走。”

邰谙窈觉得这怎么能怪她呢?

二人的身份差距

,让她注定不能和他一样随心所欲,她得处处谨慎,才能叫自己走得顺遂些。

“朕知道。”时瑾初垂着眼,拿着干净的手帕,替她擦着嘴角,“所以,朕没走。”

她最讨厌被人抛下。

两害相较取其轻,时瑾初惯来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一手携着她的下颌,才能仔细地替她擦净脸颊。

他话音那么轻描淡写,只是平静地阐述。

邰谙窈被他携住的下颌却是倏然一阵阵发麻,心尖也有一霎间紧缩,她控制不住,也觉得匪夷所思,她只能竭力偏过头,装作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理智回拢,邰谙窈也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她咬声:

“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她吐得没什么力气,半跌在地上,全靠他的力量支撑着,楹窗全部敞开,又点着熏香,那点味道散得那么快。

痰盂也被撤了下去。

殿内变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当事人都知道不是的,满殿的奴才也都听见那一声恼怒训斥。

时瑾初只是摸了摸她的后颈,在摸到她后颈处糯湿的冷汗时,低声道:“朕知道。”

他问她:

“还饿不饿?”

邰谙窈那点说不清的烦躁情绪终是散了,她摇头,语气委屈:“我吃不下。”

“那就不吃。”

他没打着替她好的借口强迫让她吃东西,她心底顺了口气。

时瑾初扶起她,没让她在地上待着,即使地上铺着绒毯,他

说:

“换身干净的衣裳,小心着凉。

她被哄好时?[]?『来[]amp;看最新章节amp;完整章节』,总是格外乖巧,听话地换了身衣裳,不是往日青黛色的宫装,只是平日在殿内穿的衣裳,简单舒适,稍有些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时瑾初一直在等她。

于是,邰谙窈一出来,就见到了时瑾初,他立在楹窗前,身姿颀长,低垂着目光望向外间淅淅沥沥落着小雨,殿内的灯火煌煌,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修长的眉弓,他腰间坠着玉佩,被玉佩缠着的正是她送给他的那条腰带。

她又一次想起来,今日是他的生辰。

哪怕是她去养心殿给他送生辰礼时,她都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而去,从未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今日对他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乌云蔽日,雾蒙蒙的细雨一直未停,滴答滴答地落在琉璃瓦上,顺着檐角落下,也拦住了某人回去的路。

其实要是想走,总是能走的。

一人没有主动提,另一人今日也难得没有撵。

她出了内殿一趟,很快回来,时瑾初偏头问她:

“去做了什么?”

邰谙窈没说。

但到傍晚时,时瑾初就得了答案。

日色渐暗,晚膳被宫人拎回来,一碗长寿面被摆在了他面前。

时瑾初一顿,他抬眼望向某人。

女子睁着一双杏眸期期艾艾地回望他,她眉眼姣姣,惯是颜色秾丽,这一刻在暖灯下却是仿佛越令人瞩目。

她咬唇说:“只有长寿面。”

宫中宴席常是菜色琳琅,她往年生辰时也只有长寿面,如今替他庆生,也只想得起长寿面。

她总是没新意,但她听见时瑾初说:

“够了。”

其实他都不曾期望她能记得。

邰谙窈睁大了眼,没想到时瑾初会这么回答。

如今她野心盛了,眼界一高,想要的东西也多,不再满足于一碗长寿面。

她不懂,时瑾初怎么能觉得够了。

她偏头去看。

他正垂眸挑着长寿面,长寿面是不能咬断的。

他吃相很好看,一举一动说不出的矜贵,万民供养出来的底蕴和气度,让他不论做什么事都是气定神闲,瞧不出一点窘迫。

但再矜贵的人,在挑着一根面条不能咬断,只能不断往下咽时,也会有些滑稽。

他皱着眉,和碗里的长寿面做斗争。

咚——

仿佛是一声心跳。

但听不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