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中酒 作品

81.嫌贫爱富的黑月光(30)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水鹊刚回到皇室不久,行为举止其实还带着点散漫漫的、懒洋洋的娇纵,没有皇家人的风仪严峻,然而段璋倒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又念着他多年流落在外已经养成了习惯,不想一回家就用繁文缛礼将人拘束起来。

因此礼节方面的事务,段璋准备年后由沅亲王府的属官东、西阁祭酒,平日里稍作提醒即可。

乐毕竟也是急不来的,何况不是当务之急,他看水鹊前段时间在东宫,看百戏看歌舞看得十分入迷,想来自己的弟弟应当是有乐器天赋,暂时先放一放,偶尔陶冶情操再开始接触也全然没有问题。

其余的,倒是必须提上日程了。

段璋的早膳一般是在每日朝会下朝之后,由司膳太监送到养心殿来。

但因为水鹊不习惯,他起得早了,不吃饭就要浑身没劲的。

段璋为了每日能够和弟弟三餐同食,于是只好更改习惯,让御膳房的庖长早些准备,务必让沅亲王在晨起后便能吃上早膳。

早膳完毕,段璋用帕巾给水鹊擦了擦唇角的痕迹。

水鹊是让人宠得惯了,到现在接连三个世界都有不同的人自然而然地服侍他,到现在,连古代的九五之尊垂首为自己擦嘴,他也没什么大反应。

只是因为吃早膳不小心弄脏了嘴巴,他还挺不好意思的,“谢谢皇兄,已经擦干净了吗?”

段璋将脏了的帕巾随手递交到随侍的大太监手里,立马有宫人呈上新的帕子,盘金彩绣,舞龙飞凤纹样,他收起来。

他耐心地再端详,认真评道:“小幺的嘴巴是干干净净的。”

养心殿的宫人以龟纹桃形银盘呈上,上面放了两只琉璃钵。

其中一份里面是白色略微透明的膏体,另一份是檀色,呈冻状,全没什么香味,仅有一点点草本植物的清冽气息。

水鹊好奇地探首,“这是什么?”

“口脂,还有面膏。”段璋道,“深秋干燥,小幺要多注意一些。”

小时候,到了寒冬时节,大风冷冽,每天仍旧要天不亮就到上书房等待先生授课,母妃疼惜他,便会为他擦拭护面膏。

现在,轮到他来爱惜弟弟。

“皇兄一会儿要主持朝会。”

段璋细心地用左手托着水鹊的下巴。

“小幺先到文华殿念书如何?”

“嗯嗯。”

水鹊乖乖地不动,让嘟嘴就嘟嘴。

淡淡的草木膏体随着指腹抹在唇瓣上面,下唇饱满,极容易将口脂涂抹均匀,只是上唇缀着的一点圆珠,擦拭的时候给挤得扁了一些。

大概是抹好了,水鹊自觉地抿抿唇,红润润的唇肉相碰,挤压再松开时,发出啵的小小一声。

“好了。”

他说着,长时间坐不住似的,就要往外面跑。

段璋让他坐回来,才慢悠悠地给他擦面膏。

水鹊嘟囔着,声音含糊:“皇兄不是要上朝?”

脸颊肉擦拭挤压,轻微变形,他闭着眼睛,任由大手掌连擦带捏地给自己抹香香。

“嗯。”段璋应答,“来得及,要先保护好小幺的脸。”

弟弟比他年岁小了十岁有余,年纪轻,脸也小,雪腻腻的,若是什么也不擦,到了寒冬腊月,风再一吹,指不定就要生冻疮了。

段璋去文德殿主持朝会。

水鹊同他分开了,文华殿稍远一些,他坐轿子到那边看书。

殿内的藏书是段璋的,全是经、史和通鉴辑要,还有些水经农书,天文地理一类,他在层层书架子中转了两圈。

水鹊求助系统:【77,要不然你还是给我放之前那部没播完的古装剧吧?】

77号原本因为小世界bug导致工作没法开展,也没法直接脱离世界,又惭愧又内疚,现在能够有为宿主排忧解难的机会,它当然是义不容辞。

【好!】77号说,【宿主还想看什么,77的积分还可以兑换下载好多电视剧。】

段璋下了早朝过来,却见自己平时看书批奏章的桌案上,趴伏着一个已然睡熟的水鹊。

“……”

脸蛋睡得粉粉润润的,压出一小道红痕。

他再瞥一眼桌案,堆叠的全是他之前的书卷。

水鹊竟然是一本也未曾翻开。

外头是日上三竿了。

段璋叹了一口气。

…………

或许水鹊只是坐不住,不能够定心下来看书而已,段璋同他坐龙辇,摆驾射殿。

秋光温热。

射殿垛子前站立着招箭班军士,身材高大,穿着清一色宽衫大袍,头束紫色抹额,二十多人,皆是隶属殿前司的。

位列两队,如大雁展翅的形状。

段璋下朝后换了衣裳,着赭黄窄袖骑装,利落地携带弓箭翻身上马,腿肚一夹,马疾驰的瞬间,在马背上接连三箭齐发。

全中靶子。

招箭班军士齐声高喊叫好,呼声如雷动。

水鹊听得耳朵疼,原来这些个军士是来助威的,果然是皇家,连骑马射箭也有这些讲究。

段璋回到水鹊身边,“小幺可要一试?”

军士再牵来一匹矮脚马,但成色上好,马身已足够矫健。

水鹊心虚地坦白:“皇兄,我不会骑马……”

段璋未曾想到水鹊竟是连骑马也不会。

前朝有少数民族掌权过,影响之下,大融人也保留了骑马善射的艺能。

可能确实有点丢脸,皇兄都卡住了,说不出话。

所以水鹊悄悄地抬眼偷觑段璋,自以为动作隐蔽,实际上对方一下就捕捉到了他的情态。

段璋转念想。

小幺多年不在自己身边,肯定过了许多苦日子,何况山匪突袭使他流离失所,说不定当初饥一顿饱一顿,怎么有时间有余力学习骑术?

心中对弟弟的疼惜全要化作一滩水溢满了。

段璋:“那……先从拉弓射箭开始学吧。”

水鹊接过段璋递过来的弓,转头见到了自己的射艺老师。

魏琰缓步走过来,恭敬地行礼,“陛下,殿下。”

段璋颔首,“魏琰,今日起便由你来教授小幺的射艺,他刚回来,从前没学过,射艺生疏一些,你们的关系也算是熟络,应当不会见怪。”

面对着圣上在场。

魏琰郑重其事道:“是,臣定不会辜负陛下和沅亲王殿下的信任。”

段璋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嘱托魏琰,“弓箭无眼,要多加留心,安全为上。”

又转而对水鹊说道:“皇兄还有内阁朝会要主持,你随着魏琰学习,晌午饭到养心殿来和我一起,下午在紫宸殿偏殿,另有传授经史与经世致用之学的两位老师过来。”

水鹊安安静静地点头。

龙辇一走。

魏琰清咳一声,“殿下,我先示范。”

水鹊还怪不习惯的,对方难得这么正经严肃的样子。

魏琰拈弓搭箭,轻易地拉满弓,衣衫紧紧绷出背肌的起伏,拧腕沉肘,平脱撒放!

正中靶心。

军士呼声雷动。

水鹊看了看远处的靶子,再看了看魏琰,“我也可以吗?”

“殿下不妨一试,”魏琰道,“我会帮你纠正姿势,勤加练习,一定可以到百步穿杨的境界。”

真、真的能这么厉害吗?

水鹊在古装剧里看到那些场景,主角是能够骑马百步之外射中柳条的。

他忽然有了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的觉悟。

系统捧场:【宿主加油,宿主是最棒的!】

水鹊跃跃欲试,他学着魏琰方才的姿势,两脚开立,拈弓搭箭,拉……拉不开弓。

他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不敢置信地,再拉,努力得小肩头颤颤,脸也闭气憋红了。

魏琰喃喃:“殿下,竟是一石力弓拉不开么?”

一石力弓是大融武举的标准,系统帮水鹊换算了一下,七十一公斤。

水鹊:“……”

还是太难为他了。

魏琰是天生神力,未及冠的时候便可以挽弓三百斤,因此见识到水鹊的力气,多少还不可思议了一番。

不过他转念一想。

确实是该如此,要是水鹊也同他一般,那扇他巴掌的时候,魏琰哪能半日就消肿?

水鹊闷声闷气地说:“……不许笑我。”

他没练过,拉不开弓很正常的。

监察者哄他:【嗯,宝宝该要用宝宝弓。】

魏琰见他不高兴,赶紧有眼色地说:“是弓不合殿下的手了。”

传了个军士,拿一把软弓过来,只需之前四分之一的力气。

水鹊勉强端着拉开到百分之八十。

“肘尖,”魏琰过来纠正他的姿势,“和小臂要在一条直线上。”

他上手调整,抬高水鹊的肘尖,压低手腕。

雪白的一截腕,好像他多用些气力就要捏碎了,魏琰慎之又慎,连带着动作也小心翼翼放慢了。

“大臂和小臂都要夹紧。”魏琰拍了拍水鹊的手臂,“用力,夹紧。”

他不拍还好,本来纠正动作就慢,水鹊挽弓挽了这么久,经他一拍,力气全泄了。

也不顾在场的还有这么多招箭班军士,和在侯府里和魏琰独处时没什么两样,一生气就真生气了。

把弓塞进魏琰怀里,眉头蹙起来,细声埋怨:“全怪你,你纠正姿势这么慢做什么?我手累得慌,脚也要站麻了。”

魏琰不知所措,围着他直打转,“那我一会儿动作快点,好不好?你别生气,动作方才已经很标准了。”

周围还有人在看,随侍的小太监也守候在一边,水鹊怕别人看笑话了,小太监到时候说到皇兄耳朵里,说他不认真上课消极怠课什么的。

虽说皇兄应当也不会责罚他就是了……

水鹊憋着一股气,重新拈弓搭箭。

只能堪堪拉到百分之七八十。

魏琰为了纠正得快一些,绕后几乎将水鹊整个人揽进怀里,“我带着殿下瞄准。”

手把手地带着,让水鹊第一次射箭便正中靶心。

接下来才有了点学习的劲头。

只是第二次自己射箭,箭簇一出去,便不见踪影,没入老远的草垛里了。

他一失落,眉眼耷耷的。

魏琰见不得他这样,佯装咳嗽,赶紧找到由头,“这个,这个是靶子的问题。”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他一边鼓励水鹊,一边冲着招箭班的军士使了个眼色。

水鹊弯弓射箭,箭往前疾速飞去,招箭班军士呼声雷动,重整队形,如大雁收翼般合拢两支队伍,再分开时,箭已经射中靶子。

水鹊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是他又说不上来。

招箭班的军士全在夸赞他:“殿下果真是射艺了得!”

魏琰也将他从头到脚夸了一通。

水鹊听得晕乎乎的,感觉自己是神威小将军在世。

…………

“祖宗列之藩服,或仍土酋,或建郡邑,维以武卫,联以胶庠,椎髻之风渐变。*”

齐朝槿垂眸念着策问材料。

水鹊在旁边支着脑袋,一点一点的。

“……殿下。”齐朝槿尚且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称呼,顿了一会儿,“殿下,可有在听?”

他是为水鹊讲经史的,讲到历朝历代对于西南地区的治理之道,联系了礼部试的策问题。

从八月十五后,齐朝槿已经将近半月没有见到水鹊了。

他知道水鹊先前失忆了,实际上的出身估计比他从前猜测的还要更加尊贵,只是没想到水鹊竟然是皇家人。

圣上唯一的亲弟弟。

齐朝槿除却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惘然若失,更多的反而是涌上来的庆幸。

天底下除了皇家,确实没有哪户人家,能够温养好水鹊了。

小郎君念了许久的瑞炭,想来今年冬日在东宫是能够烧也烧不完了。

况且,如此一来,水鹊也能够彻底从安远侯府脱离出来……

齐朝槿再想起水鹊当初对自己说的话。

他是玉叶金枝,不能再让世子轻贱了去。

自前年中秋,对方悔婚一别,齐朝槿再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够安安静静地看水鹊的睡颜。

之前为数不多的碰面,两人皆是不欢而散。

午后室内温暖,水鹊撑着侧脸睡,软软的脸颊挤得肉堆起来,呼吸清浅。

或许是一梦黄粱,娇娇贵贵的亲王殿下,竟然陪同自己在长州县度过了两年。

齐朝槿有一瞬间的恍惚。

只不过,往昔对他说的话,却是不做数了。

水鹊脑袋一歪,靠到他怀里去。

但是因着是浅眠,一下子惊醒过来了。

眼睛没完全睁开,但嘴巴会嘟嘟哝哝着,“在听,我在听的,很认真,没有睡觉。”

齐朝槿将策问经卷铺展到水鹊面前,重述了一遍。

“殿下有何看法?”

水鹊面露难色。

“齐郎,你知道我的……”

他没考过一场科举,当初在书院念书,窗课的卷子还能空了一大半,要他临场作答策问,不是强人所难么?

他没了工作需求,对齐朝槿的态度就没了之前的抵触,连称呼也换回来了。

77号说是这个世界任务书不完善,没有发现剧情里他这个炮灰角色的身份设定竟然这么尊贵,这种情况下,后面的剧情肯定是违背了世界设定,推进不了的。

那水鹊只需要等再过一阵,脱离世界的选项修好,就能够回到大世界了。

系统安慰他,将这段时间当作度假。

只是,谁会在度假的时候学经史策论??

齐朝槿抽出三份策论答卷,“水……殿下,不必作答,殿下只需要判断为臣者的答卷,懂得取之精华便好。”

是他从礼部借来的科举答卷,还是再次糊了名的。

水鹊双目无神地去看那些长篇策论。

不一会儿,他直摇头,“我觉得、我觉得齐郎的写得最好。”

实际上他连剩下两篇内容还没看全,只是认出了齐朝槿的字迹,认为像往常一样甜言蜜语,对方就会纵容他。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水鹊夸了夸齐朝槿,看人脸色趋于无奈,于是伸出手臂来,唉声叹气,“齐郎,我可辛苦,练了一上午射艺,手臂太酸,课听不进去,如果有人能为我捏一捏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瞄齐朝槿。

好好的经史课,一个时辰,前半个时辰打瞌睡,后半个时辰全享受齐少卿为他捏肩捏腿了。

后面还有聂修远来为他讲授什么农书水经、天文地理的,水鹊撑了这么久,头昏脑涨,他把对齐朝槿的招数,再故技重施。

聂修远眉目冷肃,全然不受他的干扰,“殿下往后要更勤恳学习,这才第一日,不可因为手酸腿疼就懈怠了。”

他手持一卷《水经注》,再加之一卷《河防通议》。

语气没有起伏:“今日要学的是治水论。”

水鹊晕晕乎乎,只觉得聂修远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结果什么也没留下。

他讲授的哪里是治水论,分明是治水鹊论!

“不学了,我不学了……”

水鹊欲哭无泪。

这和他吃软饭的人设完全相悖了!

他绑定的难道是什么大男主系统吗?

“我生来……!”就是要吃软饭的。

水鹊正要复刻之前的经典言论,聂修远用指腹按住他的嘴巴,严肃地说道:“殿下贵为亲王,要摒弃之前的思想,绝对不能再提给别人当小郎君的一番话,否则我会如实禀告圣上。”

水鹊眼巴巴地看着他,抿住唇。

聂修远见他不闹腾了,收回手。

只是指腹仿佛还残留着润润软软的触感。

嘴巴怎么这般嫩?

聂修远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眉眼压低,抛开念想,说:“殿下既然无心听讲,方才我说的河防通议想必也没有听进去了。”

“不若先将上卷抄十遍,有了大致的理解,明日我再来细讲。”

水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先生不是答应我,不再罚我抄书了吗?!”

“……今时不同往日。”聂修远道,“我现在已经不是西江书院的山长,殿下也已经是沅亲王了。”

水鹊牵住他的宽袖,“先生,你骗我的,你疼疼我,我不信先生这么无情……”

可怜巴巴的,抬眼看他时,眼尾垂垂,睫毛颤啊颤。

好似要把旁人的心神勾走。

聂修远:“……五遍。”

…………

第二日的内阁朝会,还是在紫宸殿召开。

等内阁朝会结束,聂修远才要准备着为水鹊授课。

授课的地方就在紫宸殿偏殿。

等散了会,聂修远转步便可以去到。

只是不知道对方抄完河防通议没有。

聂修远商讨国事时,脑海中时不时浮现水鹊昨天可怜的样子。

……没抄完也不打紧。

“众位爱卿,青州水患的赈灾事宜,可还有异议?”

段璋高坐在漆金雕龙木椅上,身前是摆着诸多奏折的条案。

赭黄袍子宽大,铺满了整个龙椅,他手持一卷奏章,大袖垂落到地面。

底下的内阁大臣全无异议。

散了会,聂修远总觉得哪里有异样。

同僚皆出了紫宸殿,聂修远本就没推动轮椅多远,忽地又转回去。

缠枝纹紫毫笔落至地面,鼓溜溜滚到圆木轮底下。

聂修远抬起视线。

却见圣上的大袖挪开,露出方才一直遮掩着的沅亲王,坐在软绒团上,手臂垫在脑袋底下,枕着兄长的膝头,双目安然闭着,睡得唇微微嘟起,张开一道小缝。

他的骨架小,段璋的龙袍又宽大,大袖一遮,加上前面有条案遮住,无人发现异样。

竟是抄书抄得忘了时间,撞上内阁群臣开会,躲在那儿,结果睡着了,毛笔挥墨挥得龙袍横七竖八的黑痕,甚至睡沉后,松开了手,毛笔落地也不知道。

聂修远猜测,说不定到紫宸殿抄书,也是沅亲王计划中的一环,装装可怜,让陛下帮忙说话,往后就不用再抄书了。

别看沅亲王身量小,躲在那儿睡得脸颊红红,却是和狸奴一样狡猾。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