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傅怀斐并不是一个茶艺高手,这些话都是桑岩一句一句教他的。

因此发挥时一不小心就过火了,差一点就要夹着声音把“giegie”喊出来。

一向迟钝的沈亭州都察觉到怪异,怀疑傅怀斐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怎么这么……

难以形容。

偏偏傅怀斐自己没有任何察觉,还陷在夸张的戏份里,对许殉说,“小旬,你怎么不说话?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他演茶不行,但扮虚弱相当拿手。

傅怀斐先是露出他完美的侧颜,然后黛玉蹙眉低咳,用一种可怜无依的目光看着沈亭州。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惹g……惹小旬不开心了。”

沈亭州:……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giegie’?

许殉淡然地拿餐巾擦了擦嘴,“舅舅,我比你小,别叫我giegie。”

傅怀斐心虚,啊,他刚才叫出来了吗?

桑岩拼命冲傅怀斐使眼色:您没有叫出来,是他在茶您,快怼他!

虽然有桑岩的肯定,但傅怀斐底气仍旧不足,“我没有……”

许殉放下餐巾,这一刻他跟傅怀斐的身份对调,他好像才是那个长辈,高深莫测地望着傅怀斐。

许殉轻笑,“小舅既然想带沈医生去看猫,那就去吧。”

沈亭州以为许殉在说反话,没敢吱声。

许殉冲沈亭州笑笑,“去看肚皮舞猫吧,我听着也挺有意思,三只猫我留在家里照顾就行了。”

他的态度反而让沈亭州更加不好意思,“要不……就算了。”

许殉劝道:“去吧,出来放假本来就是玩的,你多拍一些视频回来给我看,相当于我去了。”

桑岩一脸防备,他怀疑许殉藏着更大的阴招。

但对方居然没有,全程表现得温柔大度,甚至还亲自送沈亭州上了傅怀斐的车。

他这个操作让桑岩看不懂,但至少沈医生是上车了。

男人嘛,都是朝三暮四的,现在表现得一脸不安,等一会儿见了猫就会乐不思蜀,愧疚什么的绝不存在。

果然在路上,沈亭州各种纠结后悔。

他应该留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呸,留在家里跟许殉一块照顾三只猫。

但到了地方,见到猫百万以及猫舞娘,沈亭州眼睛瞬间直了。

这可是猫百万!!沈亭州最长期的一款榨菜猫,他在网上赛博撸了四五年,临睡前都会刷一刷它的视频。

后来有了深深跟煦煦,许殉也开始在朋友圈发猫视频。

沈亭州戒掉猫百万,投入小银渐层跟橘猫的怀抱。

现在猫百万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看看这漂亮的异瞳、这滑顺的毛发、这雪白的四爪、这可爱的小肚腩,沈亭州的灵魂都在震颤。

除了猫百万,还有很多他

经常刷到的网红猫。

沈亭州幸福的简直要晕厥,给秦司发了十几条消息炫耀。

对方不屑一顾,回复沈亭州自家猫主子的萌图,每一张都憨态可掬,让人猫心大动。

跟秦司斗了一会儿图,沈亭州愉快地投入天堂,开始撸猫。

见沈亭州这么开心,傅怀斐跟着开心,他随沈亭州辗转在各个猫之间。

这些猫都是由桑岩花钱请来的,因为不知道沈亭州具体的喜好,所以以量取胜。

主打一个猫猫大乱炖,什么品种都请来,任沈亭州挑选。

沈亭州自然都喜欢,恨不能上蹿下跳来撸猫。

一开始傅怀斐还面露微笑跟随着沈亭州,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沈亭州只撸猫,压根不搭理他,就算理也有些敷衍。

傅怀斐羞涩地问,“亭州,你对今天约会的安排满意吗?”

沈亭州狂点头,“满意满意。”

“那你最喜欢什么品种的猫?”

“都好都好。”

“你既然这么喜欢猫,那我们……”傅怀斐勾着脚在地上画圈圈,“我们一块养猫吧。”

“喜欢喜欢。”

傅怀斐惊喜,“真的?”

“都好都好。”

傅怀斐察觉不对,抬起头,“亭州?”

沈亭州双眼已经看不见人了,只映着一只只漂亮的猫,他双颊酡红,手指大动,都快撸出残影了,有种被石矶娘娘附身的亢奋。

傅怀斐愣在原地。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跟沈亭州离得好远好远。

-

跟沈亭州待了一整天,傅怀斐却没能跟沈亭州说上几句话。

他的眼里只有猫,没有我。

傅怀斐忧伤地望着遮阳板,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遗憾。

他虽然拥有俊美非凡的长相、无与伦比的才华、十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还有极高的社会地位,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不是爱情这场游戏里的小可怜。

傅怀斐抱住自己,任由孤寂将自己淹没——这个世界终究是要以痛吻他。

回到别墅,桑岩刚将车停稳,许殉就走了过来。

他弯腰敲了敲后座的车玻璃,沈亭州推门走下去。

许殉说,“走吧。”

沈亭州一脸困惑,“去哪儿?”

许殉没理他,看向车厢里的傅怀斐,“小舅,我带沈医生出去了,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桑岩握紧方向盘,对许殉冒出来劫人的行为很是不满。

桑岩朝后座看去,生气道:“先生,他怎么能这样?您还是他的长辈!”

怎么可以跟舅舅抢舅妈,太不像话了!

傅怀斐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披散开,将他面部轮廓修饰得更加柔美,他眼神忧郁,声音虚弱。

“罢了,孤独可能就是我这一辈子的

宿命,让亭州走吧,何必连累他。”

桑岩急道:“先生,您不能这么认输。”

傅怀斐把头偏到一旁,落寞道:“小旬应该也喜欢亭州吧?”

桑岩:“但沈医生是您的挚爱,您不能为了亲情让出去,毕竟……他都没有让!”

傅怀斐:“可我又怎么抢得过他?他从小就比我受宠。”

傅怀斐永远记得,他八岁那年用乐高拼出一个很大的城堡,全家人却被婴儿期的许殉吐了一个泡泡吸引。

那只是一个泡泡,他拼的可是大城堡!

九岁的时候他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击杀了很多比他大的小朋友,拿下儿童区的钢琴大赛。

但那又怎么样呢,大家都在夸刚学会走路的许殉聪明。

十一岁的时候他……

傅怀斐与许殉就是一大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剧,只要有许殉在,他永远都是那个不被关怀的人。

“小桑,你不知道,我这一生都在黑夜前行。”

听出傅怀斐的灰心丧气,桑岩赶紧握住他的手。

“怎么会呢?我从十四岁第一次见到您时,简直是惊为天人,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像父亲一样,做一个好管家,永远照顾您。您是那样优秀的人,没人会不喜欢您,我相信沈医生一定会爱上您。”

面对桑岩的鼓舞,傅怀斐心里冒一点火星。

但想到许殉,他还是很迟疑,“可是,小旬也很招人喜欢。”

桑岩立刻拉踩,“他怎么能跟您比?”

傅怀斐小声说,“我父母一直喜欢他,从小就偏向他,还说我……”

桑岩的心为傅怀斐提了起来,“说您什么?”

“还说我是……戏精。”这两个字,傅怀斐简直说不出口,他悲愤道:“他们说不惯着我,是因为我自己会娇惯自己。”

桑岩捂住嘴巴,“天呐,怎么会……”

他无法想象傅怀斐小时候竟然遭遇过这些。

因为桑岩的心疼,傅怀斐吐露更多,“他们还说我事多。”

桑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傅先生跟太太,他们怎么能这样?”

傅怀斐抽噎了一下,“他们就是这样,还叫我是烧火的丫头,让我把头绳绑起来。”

桑岩顿了顿,“为什么是烧火的丫头?”

傅怀斐目光幽怨,“说我火气旺,心眼小。”

桑岩:……

桑岩:“实在是太过分了!”

怎么能骂人是烧火丫头呢,而且先生哪里心眼小了?

先生身体那么虚弱,桑岩倒是希望他火气旺!

这要不是傅怀斐的父母,而且对他还不错,桑岩现在就去找他们拼命了。

-

许殉开着车驶出别墅,路过白桦林时,沈亭州忍不住朝外看去,“去哪儿?”

许殉没回答,反而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感觉这是一个送命

题,沈亭州谨慎回答,“还好。”

许殉面容平静,语气也平静,“拍视频了吗?”

沈亭州点头,“拍了几个。”

许殉:“所以那只猫真的会跳肚皮舞?”

沈亭州:“理论上不会,实际……人为操控着可以跳。”

那只舞娘猫非常可爱,尤其是穿着舞娘服的模样,搞得他都想给深深它们做一套了。

许殉叹道:“看来是时候让深深也学点技能了。”

沈亭州:“……别了吧。”猫猫就应该无忧无虑,不能鸡娃猫猫。

许殉侧头看了沈亭州一眼,“你不是喜欢?”

沈亭州的心虚再次冒出头,人强作镇定道:“也就那样。”

许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上午我给它们洗了澡,剪了指甲。”

居然干了这么多活儿,沈亭州惊讶,“是不是很累?”

许殉嗯了一声,“累。”

沈亭州噎了一下,“那……晚上早点休息。”

许殉向沈亭州发起一个灵魂问题,“如果猫今天这么累,也只是会得到这样不轻不重的关怀吗?”

沈亭州:……

感觉今天的小许特别怨念,好像不是一般的贞子。

沈亭州支吾着,“我觉得,我晚上可以给你……按摩一下?”

许殉微微一笑,模样体贴,“可是今天的沈医生应该也很累吧,毕竟一整天都在外面,还撸了那么多猫。”

沈亭州觉得,微微一笑是可以并入眯眯眼笑的一款恐怖笑容。

好在许殉没有再怨念下去,开车带着沈亭州上了山。

夜幕降下来,盘山公路寂静无声。

路旁两侧的高大白桦,飞速从沈亭州的视野倒退。

开到山顶,许殉停下车,车顶缓缓向后移去,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满天繁星闯入视线。

在高楼大厦的城市里,已经看不到这么多星星了。

抬头望着苍穹间的星点,沈亭州心情莫名舒畅,这时许殉拽过毛毯盖到他身上。

许殉准备得很齐全,除了防寒的毯子,还有热汤、零食。

见许殉用打.火.枪烤棉花糖,沈亭州笑了,“这么齐全吗?”

许殉褪去贞化,把烤出来的第一个棉花糖递给沈亭州,“小心烫。”

沈亭州接过来,“谢谢。”

他吃着烤棉花糖,喝着热汤,仰头看着星星,只觉得惬意放松,就连吹在面颊的凉风都感觉舒适。

许殉拿出平板,“要看电影吗?”

沈亭州点头,“好啊。”

许殉找了一部温馨的电影,将车座调成舒适的坡度,在山顶与沈亭州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影。

影片看完沈亭州还有点意犹未尽,侧头就见许殉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睡着了。

怕他被山风吹感冒,沈亭州侧身去找按钮想要关上车顶。

一只手

伸过来摁住了他,沈亭州抬头就见许殉睁开眼睛正在看他。

沈亭州微愣,“醒了?()”

许殉似乎还没完全醒,一直盯着沈亭州。

沈亭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时,就见他坐了起来。

许殉说,回去吧。℅()”

沈亭州系上安全带,“好。”

-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两个人上楼回房间,正好撞见桑岩从傅怀斐房间出来。

沈亭州本来不觉得这有什么,桑岩是傅怀斐的管家,出入他卧室很正常,哪怕很晚了。

但许殉突然扣住他的手,把他拽到角落。

沈亭州不解:?

许殉压低声音,“他衣服有些乱。”

桑岩是十分注重外在的,衣服从来都是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但今天领结歪了,额前头发垂下,衣服还沾着湿意,步伐也没有往日那么从容。

他匆匆朝自己房间走去。

“是不是——”沈亭州怀疑,“傅先生出事了?”

许殉眼睛幽深,“你不觉得,桑岩对我小舅……”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留人无数遐想。

沈亭州顺着他的话猜测,“你的意思是……小桑管家喜欢傅先生?”

许殉给了沈亭州一个“这不明显吗”的眼神。

沈亭州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过被许殉这么一说——小桑管家好像的确是对傅先生特别包容。

许殉:“我听说,小舅洗澡都会要桑岩给他搓背。”

沈亭州:好家伙!

作为从来没去公共澡堂洗过澡的小沈,他对这种搓背行为表示震惊。

许殉眯了一下眼睛,“你想,小舅赤着身,桑岩能穿着吗?”

沈亭州:!!!

那个画面他越来越不敢想象,不穿衣服的傅怀斐与不穿衣服的桑岩在卫生间……

不行不行,感觉好像有无数肥皂掉下来。

-

因为许殉这番话,沈亭州再也无法直视桑岩跟傅怀斐。

早上沈亭州跟许殉一块下楼,傅怀斐用一种难言的忧伤盯着他俩,但具体不知道是在看心上人沈亭州,还是在看一直比他受宠的许殉。

看得太入迷,不小心被玫瑰花刺扎到。

正在插花的桑岩,听到傅怀斐小小的呼痛,立刻扔下手里的花,捧过傅怀斐的手。

沈亭州走过去时,桑岩正拿柔软的丝绢给傅怀斐擦手指的血,还时不时对着伤口吹两下气,满脸的心疼。

“都怪我,把花放到先生手边,不然先生也不会受伤。”

许殉向沈亭州投过去“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沈亭州:这……确实挺暧昧。

吃早饭的时候,桑岩把所有食物都切成块,葡萄都剥好皮再上的,他没让他娇弱的先生多动一下手。

沈亭州扔垃圾,垃

()圾桶里都是玫瑰被拔的刺。

沈亭州:……

下午,沈亭州从房间出来,在走廊上与眉头紧皱的桑岩撞了一个正着。

跟对方擦肩时,沈亭州听见抱着日记本的桑岩苦恼道:“怎么比昨天多掉了几根头发,看来得加一些蔬菜。”

傅怀斐的晚餐,果然多了一道对头发有益的果蔬。

看到傅怀斐吃下蔬菜,桑岩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下了什么。

晚上沈亭州又看见桑岩抱着傅怀斐一件衬衫,皱眉看着随行的人员。

“跟你们说过很多次,先生的东西由我来整理,你们把衣服熨成这样,先生怎么穿?”

真的会有人这么热爱工作吗?

沈亭州把探出去的脑袋收回来,忍不住怀疑起小桑管家对傅怀斐的感情。

这么强的占有欲,这么深切的关怀,难道他真的……

如果真是如此,天呐,那小桑管家用情好深。

然后到了晚上,沈亭州的房门就被用情至深的桑岩敲开了。

“沈医生,我能跟你谈谈吗?”桑岩一脸肃然,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才过来的。

沈亭州被他郑重的语气吓到了,侧身让他进来。

“沈医生,我就不兜弯子了,请您告诉我,您对先生是什么感情?”

沈亭州吓一跳,赶忙澄清,“你放心,我对傅先生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桑岩情绪略微激动,“您这样我才不放心。”

沈亭州:……啊?

桑岩痛心道:“先生为了您茶饭不思,日渐消瘦,那么漂亮的头发都开始掉了,您怎么就没有感到他这份赤诚之心呢?”

傅怀斐对他有那种感情?

沈亭州瞪大眼睛,话都说不利索,“我,他,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先生喜欢的人我还会搞错?”桑岩恳切地望着沈亭州,“先生是很好的人,沈医生,我真的很希望您能珍惜他。”

沈亭州还是难以消化,但更多是震惊桑岩。

桑岩居然为了傅怀斐来求他,就这么爱吗,小桑管家!

沈亭州都心疼了,反过来劝,“虽然说爱是成全,但……也不能为了成全别人,就牺牲自己的感情,你说是吧?”

桑岩听不懂沈亭州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有自己的一番理解。

“您说得对,牺牲的感情不叫感情,真正的感情是双向奔赴,我相信只要您了解先生的为人,您一定会跟他双向奔赴。”

天呐,天呐。

小桑管家居然自我洗脑,他对傅先生牺牲的感情不是爱情,他一定要傅先生幸福。

沈亭州哭死,他是真的。

沈亭州摁住桑岩的手,告诉他正确的爱情观,“你不能这么说,你的感情也很重要!你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

跟我有什么关系?

桑岩不理解,“呃,你说得对,但先生

快乐我就快乐。”

沈亭州叹了一口气,“就这么爱傅先生吗?”

桑岩想也不想说,“那是当然,先生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之一,我爱先生胜过爱……”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