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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进新的一年,天桥之后,漆黑夜幕之上,有光亮迅速升起。
是新年烟花。从四周燃放起,燃放的地方离这里远,但依稀能听到陡然间绽开的声音。
和司机大叔说的一样,跨年的这个时候的烟花最好看。
不再是零零散散地分布着,这次的烟花灿烂盛大,点点光亮映亮一片天。
在不断的声响里,被人稳稳抱住的陈某白一只手够过人脖颈,还仗着对方两只手都在自己身上移不开,趁机拍拍人的肩,略微扬起近乎脱落的帽子的帽檐,笑说:“找到我了吧!”
在烟花炸开的声响里,他略微加大了音量,让身边人可以清楚听到。
扣在自己后脑勺上的手力道不变,但能感觉横在腰上的手略微收紧了些,还没来得及再说话,他听到对方回答道:
“找到了。”
声音有些低,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
得到回复,他满意点头,从人形自走缓冲带身上下去。
下去……下不去。
缓冲带看上去没费什么力气,力道也不重,但稳得出奇,他是一点也落不下去。
“……”
再安静等了会儿L,没有等到缓冲带有放手的意思,于是陈某白伸手拍拍人脖颈,小声说:“老许同志,我超速是我违反交规,但你能先别把我扣押了行不?”
他又说:“我这货车,还运着货呢,通融一下。”
伸手一拍,他这才发现这人体温高得出奇,比他这手温暖好几倍。
于是没忍住又拍了两下,权当暖手了。
在他再拍两下后,从缓冲带又临时变成了交警同志的好邻居终于慢慢放了手。
他伸手接的时候接挺快,放手的时候像是开了0.5倍速。
带货的货车需要小心处理,陈师傅表示理解,也不催促,慢慢安稳落地站直身体。
老许同志帮他把头上帽子重新戴好,地图问:“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一下,就来了。”
终于落地,老老实实陈一白如实回答,之后伸手掏兜,掏出一直放口袋里的小饼干,略微抬起帽檐,介绍说:“这是我运的货。”
一袋小饼干,保护得还挺好,一眼看去没怎么碎掉。
他伸出大拇指,说:“今天下午烤的,味道一级棒。”
专业点心师傅控场,味道肯定棒。
好邻居垂下眼,阴影遮住眼里的情绪,仔细收起了饼干,放进不会被压到的衣服口袋里。
再一看向站在对面的人的时候,他看到了藏在外套下的白色睡衣领口,视线下移,终于看清这人身上还穿着睡衣。
迎着他视线,出门出得多少有点潦草的陈师傅揉了下没被帽子遮住的乱毛,笑了下,说:“出门的时候有些急。”
至少他还记得换鞋,没有穿拖鞋出门。
他左转一下右转一下,进行半个全方位展示,说:“我的睡衣好看吧。”
睡衣是白色,据说有小花的地方已经被外套遮住,看不出来样式,但许斯年还是点头,说:“好看。”
他的眼里还有更多的更深的情绪,但都被掩藏得很好。
陈某白舒服了。
他的老许同志低头看了眼时间,道:“现在不早,酒店里还有房间,先在这里住一晚吗?”
他一摆手:“等会儿L走,明天还有工作。”
迎着视线,大概猜到人在想什么,他又补充说:“工作性质比较特殊,等会儿L回去马上睡,雇主说睡到自然醒没问题,睡眠时间肯定够。”
按照陈氏独创等式,睡眠时间足够就等于没熬夜。
跨越半个城市,就为了见这一面。
呼出一口气,许斯年低下头,问:“好朋友的特权还能再多一个吗?”
朋友脑没有问新增什么特权,直接大方一点头:“可以。”
面前的人弯腰低头,然后他就陷进了一个带着灼热温度的怀抱。
在耳边吹着的冷风消失了,轻而易举被人挡下。鼻间还能闻到熟悉的好闻味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没把人推开,他睁着眼睛思考了会儿L,这才意识到新增的好朋友特权是什么。
“……”
他这好朋友个高腿长还长着个酷哥脸,原来事实上喜欢拉手还有抱。
赢篮球赛和团队竞赛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和人抱过,虽然好像和现在这个样子略微有点区别,但总之都是抱,他接受良好。
垂在一侧的手略微抬起,贴心的某白拍拍人的背,说:“抱吧。”
话音落下,落在身上的手逐渐收紧,他听到身侧的人深深吸了口气。
烟花的声音逐渐淡去,街道没有人影,就连偶尔会路过的车辆都消失了。
所有声音都消失,埋在带着灼热气的温暖怀抱,陈白终于听到了在耳边不断响起的声音。
一声一声,清晰可闻。
是好邻居的心跳声,很快。听到了,他也说出来了,说:“小许同志,你心跳好像很快。”
小许同志应了声:“嗯。”
声音很低,带着些微的哑意,陈白还能感受到说话时带起的胸腔的震颤感。
原来好邻居的声音凑近了听更好听。
被抱着无事可做,陈医生试图分析心跳过快的原因,认真严肃一思考,之后说:
“心跳过快对身体不好哇……这位患者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过大?”
剧组赶进度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当人用,对精神和身体都会造成极大的压力,不是心跳过快就是心脏停跳。
病患许笑了声。不是纯然的笑,像是有些无奈,还有其他情绪。手指深陷进黑色发丝,他说:“就当是医生说的这样。”
陈医生就当自己说对了。
在这种时候让人工作不要太累多少不太现实,他只能表达自己的美好祝愿,说:“那希望老许同志新的一年没有加班,早睡早起,身体健康。”
以及希望自己快点还清那四亿。
一个十分朴实无华的祝愿。连表达祝福的人自己都意识到太过朴实无华,于是又加上了句:“心想事成。”
周围是不断闪烁的彩灯的光亮,弯腰抱着怀里的人,许斯年闭眼再睁开,说:“我也希望。”
陈医生再次安慰拍肩,略微抬起帽檐看向上方,道:“顺带一问,那些人是你的同事吗?”
——那些人看上去似乎很想说什么的样子。
许斯年顺着他的视线一转头,抬起眼,一眼对上了楼上贴满了一排窗户的人。
一群人挤挤挨挨,还在争前排的位置,在他看过来后动作一顿。
“……”
他收回视线,把人帽檐稳稳压下,应了声:“是。”
重新站直身体,他终于慢慢松开了手。
人已经见到,小饼干也送到,任务成功完成,知道好邻居明天还有工作,贴心的陈师傅没有打算再多待,等到重新呼吸到夜间街道的冰冷空气后掏出手机,又开始打回去的车。这里虽然也偏僻,但比半山腰要好不少。
现在公交地铁已经停运,只能打车回去。夜间的风吹,但并不冷,他有自己的人形自走挡风神器兼取暖好物,往后一靠就能靠好邻居身上,瞬间温暖。
许斯年陪着人在路边等着,看到车来后闭眼再睁开,呼出一口气。
车辆平稳停靠在路边,他打开车门,看着人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车里的人隔着车窗和他挥挥手,笑得眉眼弯弯。
他也笑了下,垂在额前的头发被晚风吹动,一挥手。
安静街道里,停靠在路边的车辆出发,驶向街道尽头,驶出视线范围。
直到再也看不到车影,许斯年放下手,在原地站了会儿L,这才抬脚重新往酒店走回。
“……”
等他重新回到剧组聚餐的楼层的时候,原本挤在窗户边上的一群人已经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该吃吃该喝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在他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周围依旧有不少视线投来,看似隐晦,实则存在感强烈。
边上的导演已经和他合作了好几次,已经是熟人,等他坐下后探过头来问:“有人来找你吗?”
之后又解释了一句,说:“我听别人说。”
他试图把自己摘出去,但很显然没成功。旁边人道:“从左到右第三个窗户,你刚在那。”
“……哈哈,原来你看到了。”
导演尬笑两声,一拍脑子。都已经被发现了,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所以是什么人啊?”
周围的人若无其事地竖起耳朵。
很刺激,没想到聚个餐还有意外收获。
娱记很久之前追了那么久也没能挑出一点绯闻的人开年第一天居然一来就整了个大的,整得他们饭都顾不上吃。
难怪对方接到电话的时候下楼下飞快。
许斯年浅淡笑了下,说:“朋友。”
“我猜也是,”导演闻言道,“会在今天晚上特意过来的也只有……朋友?”
他眉头一拧,之后高高抬起:“啊?”
周围的人:“啊?”
他们的表情和导演如出一辙。
受到的刺激稍微有点过大,导演一比划:“你刚才不是……”
那都主动抱人了,还抱那么久。
突然来一句朋友,即使见过大风大浪如导演,还是被他给整愣了一下。
他原本想的是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累的除夕夜,他们居然能意外目睹万年单身稳居神坛的人恋情曝光的现场。
结果人现在告诉他只是朋友。
“……”
瞅了眼人脸上还带着的笑,导演觉得这个人自己应该都不信这说出的话。
行,朋友就朋友。
“你那……”他想起了什么,说,“你和你那朋友的事传不出去,这没人拍照。”
传不出去,指传不到圈外去,圈内肯定会传遍,甚至等不到明天,今晚应该就消息满天飞。
围观的剧组人员里从情理上讲肯定有人想拍照,但周围人多,大家都看着,照片一旦传出去,根据角度很轻易就能找到是谁拍的,没人冒这风险。
“看在咱已经认识挺久的份上,”导演压低了声音,小声问,“能透露一下是谁不?”
主要还是这酒店窗户的位置安排得不够好,他们这层楼高了,看不到人的脸,从上往下看就看得到一个帽子和白外套,只能依稀辨认出人应该挺瘦。
人就在下面却看不清楚,比看不到还让人抓心挠肺地难受。
许斯年低头喝了口水,手放进口袋碰了下饼干包装袋,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平稳道:“有机会再说。”
——
陈某白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回到了半山庄园。猜到好邻居应该已经休息,但他还是习惯性报了声平安,说已经安全抵达。
门卫确实是24小时轮班制,凌晨两点也有人在值班室,给他开了门。
在回来的车上已经睡了一觉,进屋,回到房间,他换了身睡衣后倒头就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今天的睡眠时间总的加起来比平时还多,第二天早上起来直接精神焕发。
初一是晴天,初二的当天,酝酿了几天没下的雪终于在夜间落了下来。
早上一起床,落地窗外全是雪白一片。
陈白今天穿的自己的衣服,下楼照例吃过早饭后就和霍晴一起去院子里蹲着去了。
A市每年都会下几次雪,但都是小雪,连个小雪人都堆不起来的那种。这次还是三年来的第一场大雪,在这半山上就显得更加明显。
两个创造界的大师去发挥自己的才能了。
上次下雪的时候还是在上次,霍晴虽成年但依旧喜欢玩点雪,十分之激动,结果她那亲哥端着,在屋里喝茶看书也不陪她,没人跟她一起玩,硬生生浪费了一场雪。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她有二白哥。
吃完早饭浑身温暖,她联合自己二白哥一起搞了个下雪必堆的雪人。
雪人不圆也不方,有一种不规则的多面体的美感。暂时不用管其他人的想法,至少两个大师比较满意,霍晴还特意堆在了门口,方便所有人进出的时候都能看到。
她原本还想徒手碰雪,但是手上之前不知道在哪磕碰了一下,搞出了条伤口,现在还没愈合,不适合碰雪,只能戴上手套进行操作。
按照流程来说,应该还有一个打雪仗环节,但只有两个人的雪仗未免太过令人心酸,于是这个流程被取消。
饭后张玲回楼上去喝了药,喝完药后也下楼来,由护工推着出了大门口,来看两个人玩了。
帽子围巾加外套,搭在腿上的毛毯也加厚了些,毛毯上还多了条围巾,任何寒风都吹不到她。
等她下来的时候,雪人在门口站着,两个大师已经开始自由创作,一人蹲一边,陷在雪地里捏捏捏。
霍大小姐一如既往地发动被动技能,在很认真地整点抽象东西,并且生产速度惊人,旁边已经摆了好几个虽然看不明白但似乎十分震撼人心的东西。
她的艺术天分在做饼干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展现出来,现在做成这样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意料之内。
陈师傅属于慢工出细活的类型,依旧在专注地捏一个雪团,虽然看不出来模样,但能感觉是在精雕细琢什么杰作,一头碎发被风吹成乱毛也丝毫不动摇。
蹲在雪地里进行最后的捏捏按按,具有工匠精神的陈师傅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惊世杰作,缓缓又庄严地起立。
他这一站起来,坐在大门边上的张玲这才看到他手上没戴手套,连忙一招手。
陈师傅单手带着自己的作品,踩在雪地上过去了。
他一站到人跟前,张姨身体略微前倾,抬手轻轻碰上他手。
很冰。手指细长,皮肤苍白,所以被冻成粉红色的指关节也更加明显。张玲抬头,道:“这么冰,怎么不戴手套玩?”
陈师傅一笑:“不戴手套舒服。”
张姨再看了眼他不算厚实的一身,于是拿过搭腿上的围巾,抬起手来。
先是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什么,陈某白配合地弯下腰。
一直露在外边的脖颈上多了一条围巾,不紧不松地围着,瞬间温暖不少。围巾是条大红色的围巾,直到张女士做好最后调整,他一笑:“谢谢姨。”
他天生偏白,一张脸在红围巾的映衬下白得更明显了些,鼻尖被冻得略微泛红,笑得眉眼弯弯,一双浅色瞳孔像是直接透进人心里。
张玲也笑,眉眼舒展开来。
围巾戴好,陈师傅就地展示自己的浇筑了将近整整十分钟的心血的作品,还自己手动给作品转向,人工进行全方位展示。
于是旁边的护工还有管家和雇佣顺带都看了过来,仔细观察。
“这是乌龟?”
张女士还没做评价,楼上先传来声音。
是唯一一个没出门的霍总,站在二楼阳台栏杆边,手上端着水杯,垂眼向着这边看来。和他们全副武装不同,他就穿着身简单家居服,看上去轻松不少。
“没礼貌,”陈师傅眼睛一睁,把手里作品举高好让人看清楚,说,“这是狗!”
准确地来说是萨摩耶,为了表现出毛茸的绒毛,还废了他一些功夫。
“……”
他这一声出来,张女士连带着管家等所有人都安静了一下。
她们无论再怎么看,也很难从那四仰八叉的形状里看出小狗的模样。
有的师傅,虽然捏饼干还算在行,但是从事实上来说似乎不太能驾驭雪团。
在场唯一能理解他的只有霍晴,她猛一点头,道:“我懂!”
她说:“为了表现出毛茸茸的绒毛,你肯定废了不少精力。”
十分正确。陈师傅认同一点头,转回头看向自己阿姨,问:“张姨觉得呢?”
“……”
再次看了眼面前的很明显是乌龟类似物的东西,张女士眼睛一闭一睁,说:“小狗很好看。”
“?”
边上的护工和管家瞬间投来视线。
张女士避开他们的视线。
问完阿姨还不够,陈师傅又把视线转向了管家,问:“王叔呢?”
突然被点,管家:“……”
对上人视线,管家王叔简短道:“好看。”
得到了双份肯定,陈师傅满意点头,感谢两位的夸赞,之后一抬头,对靠二楼阳台上的财神道:“看吧。”
有阿姨在身边,不怕被扣工资,他连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霍川低头看向张女士和王管家。说了违心话,张女士选择装作没看见,王管家移开视线。
目睹了一切的护工和雇佣选择保持沉默。
成功为自己技术正名,没有再多停留,陈师傅又转身走向雪地,动工去给自己的萨摩耶捏一只好朋狗。
经过一上午的劳动,陈师傅和霍大师的劳动成果在雪人边上的地面摆了一排,一堆抽象物里凑了两个挨一起的王八。
陈某白和不规则多面体雪人拍了张合照,熟练地架起了自己的剪刀手。
上午一起在院子里玩雪,午饭之后,打工时间即将结束的陈师傅回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做好下班准备。这段时间下来已经习惯有人在的张姨这才意识到,这已经是对方来玩的这几天的最后一天。
人之后还有工作,留是留不下,张姨只能在走前多嘱咐了几句,和另一位姜女士说的差不多,都是说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太晚睡。
陈白连连点头。
把暂时能想到的嘱咐的话说完,张阿姨想到了什么,又说:“什么老板,居然要人在大过年的时候上班。”
陈某白习惯性点着的头差点又点了下去,好在刹车刹得及时,视线转向站一侧的霍老板。
让人大过年的时候上班的霍老板同样看了过来。
陈师傅于是轻咳一声,说:“可能老板也有老板的考虑。”
张女士说他要多为自己考虑,不要优先为老板考虑。
“……”
天生微笑唇再现人世,某白没再看老板,笑着说了声好。
晚上可能又要下雪,下雪的时候视野不好,路况也不好,收拾好东西,他下午就告辞离开。
上午还在蹲着玩雪的地面已经清扫出来,清理出一条可以让车辆通过的道路。司机把车开到了门口,停稳后打开车门。
张玲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着到大门前,看着人上了车。车门关上,坐后座的人转头看向这边,脖子上还戴着上午的红色针织围巾,笑着挥挥手。
车开走了,在地面上留下两道车辙,再驶出庄园大门。
车辆发动的声音消失,连一贯的耳边的说话声也消失了,世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直到再也看不到车影,张玲收回视线,看了眼门前几个小雪堆里的两个王八,对旁边管家说:“你说他这回去一忙工作,能照顾好自己吗。”
她垂下眼,叹了口气,说:“要真是一家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