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司机没有一点社会公德,面对被撞翻的SUV没有半点怜悯之心,油门一轰,径直往原来的道路逃走。
“哐隆”!
SUV的车盖猝不及防朝天翻了上去,一个一米九高的年轻人从后备箱的笼子里面滚了出来。
33号脚下还套着一个被撕破口的大黑袋子,他尝试将袋子踢走,结果自己差点被绊倒。在他以头抢地之前,灵活的四肢长出来毛茸茸的爪子,肉垫在地上撑了一下,他往空中跃起。
章驰一脚踩动油门,挤在两辆车中间的黑车有一些不太好挪位,幸好后面那一辆跟着的警车也发现了端倪,比她还先一步后撤,两辆车一前一后朝33号逃跑的方向追去。
33号往三辆车开过来的反方向跑走,他不知道是因为这两天常住在这里所以记得路,还是说狼人也有跟狗相似的嗅觉,他的智商在这里又显露了高峰。
他没有绕路,走的最短的一条路,往酒店的方向过去。
他一定是要去找成里安。
警车倒车之后反而跑在了章驰前面,凹陷进去的前盖和破破烂烂的车门没有影响警车的奔逃速度,即便如此,当车子驶入繁华的酒吧街,依然被路边躺着的流浪汉和街头做血清生意的小贩拦住去路。
克里斯一直在按喇叭,车头上方的警铃响个不停,好容易把道路给清空。
两辆车都已经追到了酒店门口。
33号停在这里。
他毛绒绒的掌垫收了回去,变成了一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他停在成里安的尸体面前。
从51层的高楼坠下,成里安坚硬的脑袋已经碎裂成了一团浆糊,红色的血从脖子、肩膀、后背、乃至脚后跟的位置往外涌,膝盖呈现极端扭曲的形态,像一个没有被摆正的木偶,浑身软塌塌的,他的脸侧倒在地上,耳朵位置的血最多,淹没了本身凸出的轮廓。
他野兽的眼睛流出两滴眼泪。
眼泪越流越多。
他突然跪下。
好像再也无法行动。
半空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
克里斯打开车门,车上备用的兽用麻醉针被他拿在了手里,枪已经没了,他不能够保证能够立刻制服33号,还有这个女人。
但他承担不起33号丢失的责任。
在克里斯走出来之前,嚎叫声停了下来,33号冲到了尸体边上,手抓着那些混着灰尘的血,断裂的骨头,好像他抱住的不是某个丑陋的,没有生气的尸体,而是这世上最值得争抢的珍宝。
——即使没有任何人跟他抢。
他紧紧将成里安残缺不全的尸体裹紧怀里,满身都是血,从刚来过来的方向狂奔。
克里斯马上将脚伸了回来,油门轰响,追着33号奔去,章驰这一次比他更快,黑色轿车加上启动的时间,在大概二十秒之后将33号追平。
他就在这时拐弯。
所有人又回到了刚才突发事故的十字路口。
事情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一点变化。
天空飞来了十来架白色无人机,有条不紊地在空中悬浮,摆出来三角的阵型,顶部闪烁着渺弱的绿灯,像萤火一样点缀着灰黑色的夜空。
三角的阵型可以等比缩放。就在章驰的车往33号屁股后面追的时候,无人机已经从一开始拥挤在一起的阵型拉伸到了最长的一条边超过车道一半长度的状态。
刚才被货车司机撞开的SUV里钻出来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他捂住脑袋,喝醉了似的,左脚绊右脚扶住车身站了起来。
无人机闪烁的绿灯突然停下来,红点从四面八方打向正在道路中央奔逃的33号,他宽阔的前胸被红点照亮。
这是……
章驰睁大眼睛。
她刹住车。
赛乐被屏蔽了通信,最可能的答案,他正在作为宝石骑士的中转站指挥行动。
这是海恩科技新鲜派过来的后援。
砰砰砰砰砰砰砰!
子弹从天空定点打向33号,没有时间的间隙,他跟个靶子似的,站在那里颤动四肢。
终于,33号没有支撑住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抱着成里安都不能够称为尸体的血肉倒在地上。
没有人知道他死了没死。
无人机停止了射击,现在开始重新瞄准,从遥远的天空往前面飞行,拉低身位,以最前面的那一架最大的无人机为准头,朝章驰开着的那辆黑色轿车车头奔来。
她没有胜算。
现在该她逃命了。
章驰一脚猛踩油门,身后那一辆车警车超过了她,奔向躺在地上的33号。这条街突然之间没有来往的车了——宝石骑士又暂时篡改了城市的指挥红绿灯,这不算坏事,黑色轿车在道路中央来了个高速状态的漂移,朝着警车奔逃的反方向离开。
车开远了,无人机就停止了追捕,从来的地方离开。
无人机装填的子弹杀伤力并不大,子弹一粒一粒从33号的身体里弹了出来,克里斯连忙给33号打了一阵兽用麻醉剂,赶在他的伤口复原之前,把人重新拷了起来,装进笼子轿车的后排座位。
那一辆SUV已经完全报废,郑凯伦坐上了克里斯苟延残喘的警车。
suv的安全气囊弹出及时,老板出于安全考虑,派出来一辆市面上以安全需求为主打的汽车——广告竟然没有夸大其实。
他活了下来。
克里斯正预备发动轿车,郑凯伦捂着脑袋朝驾驶座伸出头:“先送我去医院。”
克里斯冷睨了他一眼。
郑凯伦脸色一变:“先送我去医院!”
克里斯:“老板的事情更重要。”
郑凯伦被血染红一半的脸,又被这句话气红了另一半:“我草你大爷的,老子命都要没了,你是瞎了吗?!”
克里斯冷笑一声,踩一脚油门:“关我什么事?”
郑凯伦一脚踢上驾驶座后背:“我草#¥%@#¥#@……”
骂声在狭窄的轿车内部空间回荡,克里斯无动于衷地握紧方向盘,认真、专注地看路。
郑凯伦暂时放弃挣扎——33号确实不能够出岔子,否则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他转过头,看着躺倒在地上的33号,越看越不顺眼,伸出脚,他本来要朝着33号的脸踩下去,悬崖勒马,脚收了回来。
万一把人踩醒了,事情就无法收场了。
郑凯伦:“有手铐吗?我把他绑起来。”
克里斯没有回头,声音依然传了过来:“他要是醒了,有手铐也没用。”
郑凯伦:“这个异血真这么厉害吗?”
克里斯:“所以要快点赶回去。”
快点赶到他们的大本营,免得路上再出什么岔子。
郑凯伦低头看着死死抱着一副死人骨头不肯松手的33号,呸了一声:“真晦气。”说着晦气,他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时候才发现,那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跟他们出发之前看到过的目标照片一样。
成里安。
郑凯伦:“成里安死了?!”
克里斯没搭理他。
不过幸好,车里面不止一个旁听观众。
33号睁开眼睛。
郑凯伦“啊”了一声,人直接从座位上弹到了车窗旁边,正在前面开车的克里斯也在内后视镜看见缓缓爬起来的33号,手一抖,方向盘给打歪了。
车撞向人行横道。
没人知道史上第一个X级异化到什么程度。
现在看起来他是个六边形战士,打不死,麻醉失效,物理和魔法双抗——他们这群凡人需要闪边。
出乎两个人的意料,33号没有任何动作,他就这样睁着两个眼珠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安安静静,傻掉似的。
车重新启动。
郑凯伦:“就这?”
克里斯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郑凯伦:“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擦擦你额头上的冷汗吧。”
厉害不厉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杀克里斯的威风。
克里斯没有争辩。
他不屑跟一个清道夫争论。
33号将头转向郑凯伦。
郑凯伦躲开了33号的眼神。
二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地坐着,直到33号将成里安的尸体抱上座位。
血从成里安的一堆烂肉里顺着皮垫流淌到郑凯伦的大腿,他拼命往车窗边上躲,嫌恶的眼神没有藏住,他不害怕血,作为一个清道夫,他经常处理尸体。
但他厌恶尸体的味道。
他脱下衣服,把成里安的血挡下来,那一堆烂肉也被罩在里面,被他不知轻重地推开。
33号看向他。
郑凯伦不明所以,33号说:“拼回来。”
郑凯伦还没有动,前面的克里斯声音紧张地发话:“给他拼回去!”
怎么拼?!郑凯伦把沾着血肉的夹克拿起来, 反而将成里安的尸体搅和得更加糟糕, 他试图跟33号讲道理,可能因为尖酸刻薄惯了,讲出来的话刺刺儿的:“烂掉了,这是个烂东西,拼不回去了。”
克里斯:“你他妈是不是脑子——”
话戛然而止。
在他看见33号一口咬断郑凯伦的脖子时。
血飚了出来,沾满了33号的眼睛,他的脸被新的旧的血染透。
他比任何时候看上去都像是野兽。
“轰”的一声,33号窜起来一头扑向驾驶座,克里斯脚一滑,油门直接踩到了底。
车速拉满,撞上了一棵大树,车头起火。
完蛋了。
克里斯这样想。
郑凯伦这个王八蛋。
他正等待着33号将他也一口处决时,33号突然从他的身上离开,他打开车门,兴奋得像是个得到圣诞礼物的小孩,不管不顾地冲进了火光之中。
克斯里打开车门,听见33号在车前面呢喃:“好的,我陪您去死。”
“好的,我陪您去死。”
“好的,我陪您去死。”
……
火燃烧着33号的衣服,灰白色的绒毛,长长的睫毛,他比一个纯粹的人类燃烧得更快,他浑身充满了易燃物,在瞬间成为一个火人。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又充满餍足。
一个虔诚的,最虔诚的教徒。
因为选择神圣,所以选择受刑。
克里斯:“33号!”
33号不能死,至少,他不能够被烧死!什么都不留下,什么都不不剩——是成里安!成里安给他洗脑,成里安让他给他陪葬。
他要让海恩科技颗粒无收!这是他的报复!
第一个X级的异血,史无前例的重大突破,一个奇迹,一个等待了十几年的偶然。
不会再有第二个像33号这样的偶然。
“嘭。”
爆炸声响在耳边,火势在黑烟中变得更大。汽车要炸了,克里斯朝33号伸出来的手又收了回去,他连滚带爬地远离起火点。
跑了大概二十米,身后传来更大的爆炸声。
车灯被震飞到了克斯里的背上,剧痛袭来,克里斯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他双手撑地滚了一圈,回过头,轿车已经淹没在熊熊烈火当中。
灰飞烟灭。
所有的所有。
***
“33号被烧死了,无人机离开之后,我开车绕行到那条街的出口,那一辆伪造的警车发生爆炸,我亲眼所见。”
“成里安也坠楼死亡?”
“确认,我近距离观察过,他就是成里安。”
接受意外和接受顺利都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因为它们告诉你你对这个世界的无足轻重。
很多事情并不因为你的能力或者无能而改变,命运的齿轮转到什么位置,什么地方就该咬合,而别的地方又该分开。
你不能够控制,你只能够接受。
命运的刁难或者馈赠,都是每一次行动面临的答案。
章驰:“我尽力了。”
纪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客厅的灯开得很亮,与窗外漆黑的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纪湛站在窗边,也不知道在看哪里,说:“我很担心你。”
他走到客厅的茶几边,朝一个白色的陶瓷杯倒茶,端起茶杯,他走过来:“安眠茶。”
章驰接过茶:“谢谢。”
纪湛转过身:“很晚了,喝完就睡吧。”
茶有馥郁的花草香,恒温的水壶,捧在掌心的茶杯有很合适的温度,驱散了夜的几分凉意。
章驰看向纪湛离开的背影:“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纪湛停住脚,缓缓转身:“什么问题?”
章驰:“是你杀的纪东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