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您是左相的走狗,而?我呢,是殿下的爱犬。这才是我与?您的不同之处。”殷琅笑呵呵道?:“奴才是宫里出来的人,说?话直了点,迟大人莫要介怀。”
迟羡倒没有因?为这难听?的话而?变了脸色,仍是淡无波澜地看着殷琅,“看来公?公?是对这个官职不大中意了。”
殷琅摇头,摆了下手转身就要走,“我家?主子脾气不好,若是知道?奴才跟迟大人说?小话,怕是要生气,奴才就先告退了。”
“那殷公?公?可曾想过皇宫外的家??”迟羡看着他的背影,又道?:“你那兄长前两年成了亲,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你进宫那年,你父母也给你添了个妹妹,今年也及笄了,公?公?都?没想过回家?看看吗?这人活得好好的,哪天突遭不测,说?没就没了,日后可就见不到了。”
殷琅说?到这,低低笑了一下,声音在寂静的小木屋中显得尤为清晰,带着他一贯的温柔,“殿下,你说?他们笨不笨?奴才自幼被卖进宫,割了几两肉,从那以后就是孑然一身的孤儿,哪还有什么亲人呢?”
许君赫一直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吭。
“奴才原本想着,这些?糟心的事儿就不与?殿下说?了,免得殿下生气。只是没想到他们不仅找了我,还找了贺尧,此?事是奴才办得不好,不该隐瞒。”殷琅说?着,悄悄落下了两滴泪,只是声线还保持着平静,听?不出什么。
许君赫的眼睛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他边说?边哭。
“这种事也是没办法,自古人心最难测,殿下莫要因?此?伤怀。”殷琅用手掌狠狠蹭了一把泪,说?:“要怪就怪奴才,隐瞒了那件事,让殿下没有防备。也怪贺尧,他生了反心,就该死?。”
许君赫低声开口,“与?你无关,老实待在我身边。”
“殿下,奴才一直都?是一个颇多算计,唯利是图之人。那年初见,正是春雷暴雨,御花园里没有一个人,只有殿下站在雨中。”殷琅想起了当年。
那年的许君赫刚册封了皇太孙,身着金织黄袍,头戴金冠,背着手站在御花园中。
大雨将他浑身浇透,长发湿答答地垂在肩头。许君赫那会儿还小,方七岁,脸蛋又圆又白嫩,眼眸黝黑漂亮。
彼时的殷琅无依无靠,在宫中受尽了欺负,一心想要攀附这位年幼的皇太孙。
他悄悄跟了许君赫一路,等他在雨中站了许久,淋得湿透了,才举着伞上前去,为他遮雨。
“其实殿下知道?对不对?”殷琅低声,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殿下知道?奴才跟了你一路,等你淋了许久才去送伞,但殿下却从未计较过这些?。世人都?说?您命中犯煞,没有仁心,实则在奴才看来,在那偌大冰冷的皇宫里,只有殿下的心,才是滚烫的。”
其实说?到这,许君赫已经察觉殷琅的意图了。
他慌乱地抬手,想抓住殷琅,可因?为眼睛看不见,即便是殷琅不会武功,也轻易地躲开了他的手。
“殷琅,回来!”许君赫抓了两下,都?扑了空,声音也急急拔高。
“殿下怕是已经知道?了。左相此?次做局,想杀的其实并不是您,而?是我。”殷琅已经走到了门边,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又道?:“奴才一条烂命,如今也能?这般值钱,值得人大费周折来杀,也全仰仗殿下。既然如此?,便让奴才最后为殿下做点什么吧。”
左相没有胆量害许君赫的性命,他处心积虑做局,不过是要硬生生拔了许君赫的两只翅膀。
让他痛苦,流血,重创。
许君赫仓皇起身的瞬间,殷琅毅然地拉开了门走出去,反手关上,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插在门闩中。
一片漆黑里,许君赫莽撞地来到门边,撞到了脑袋也浑然不觉,用力地拽了两下门,拽不开。
“殷琅!”他怒声大喊,“开门!”
殷琅整了整散下来的头发,又理了理外袍,正衣冠。
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用轻快的语气道?:“殿下,奴才就先走一步啦。”
贺尧听?到这边的动静,飞奔而?至,就看见殷琅一身中衣站在门外。
原本簪着的长发松散下来,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雪白的中衣上也沾了血,显得夺目刺眼。
他身后的门被不停地响动,是许君赫在拽门。
殷琅与?贺尧对视,神色冰冷下来,目光宛若寒刀,“不忠之人,自古以来都?没什么好下场。贺尧,往日我只觉得你脑子愚笨,而?今才发现,简直蠢得像没长过脑子一样。”
贺尧手持着刀,立在十?步之外。
他也受了不少伤,腿还一直流血,体力已然告罄,气喘吁吁。
“你是聪明之人,不还是被殿下推出来送死??”贺尧不甘示弱地反驳。
“你接到的命令究竟是杀我,还是杀殿下,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殷琅冷笑一声,“你方才在殿下身上留下的伤痕全是些?不痛不痒的皮外伤,
不过是抹了些?毒而?已,若是要取殿下性命,何须如此?费劲?”
贺尧与?他共事多年,知道?殷琅伶牙俐齿,脑袋转得快,且擅医擅毒。
此?事瞒不了他,贺尧也不再狡辩,只道?:“左相大人只是想给殿下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
殷琅问:“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好处,能?将你收买?”
贺尧的喘息声变得沉重,粗声道?:“你甘愿当狗,我可不愿!我当年从暗卫阁里活下来杀了多少人,泡了多少鲜血你又不知道?,我这条命比你们的可珍贵多了!这些?年我风里来雨里去,满身刀口,几次踏进鬼门关,我得到了什么?到头来不过只是太孙殿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我要站在阳光下活着,我要权贵加身,一呼百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