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蘅便是在这?时独自?走上前,轻声唤他的名字。
刚靠近,许君赫就像一只困于绝路的野兽,猛地起身将她扑倒在地,死死地压住她。
纪云蘅的脑袋往地上磕了一下,幸而是土地,并不痛。
紧接着就有东西抵上她的脖子,纪云蘅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许君赫的手腕,“良学,是我呀!”
许君赫的眼睛锐利,意气张扬,他与人说话?都是直接盯着人的眼睛,从未有丝毫避让。
可现在她却看见许君赫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别处,瞳孔里是一片空洞。
明?明?这?里被火把照得通明?,他却没有看着她的眼睛。
纪云蘅心中咯噔一响,瞬间?明?白许君赫这?是看不见了。
外面大火刚熄,满地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整座山头,纪云蘅一路走来本就吓得不轻,眼下看见许君赫这?副模样,当即没忍住落了泪。
可许君赫的神色却出奇冷静,用手摸着纪云蘅的脸,描摹她的眉眼,认出了她。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卸下防备,气息一轻,整个?人晕了过去。
其?后便是衙役们将许君赫给抬起来,放在马背上牵着下山,运入马车里。
纪云蘅不肯回家,与许君赫同坐马车里,将大氅脱下来披在他身上,被人一同送往了九灵山的行宫里。
行宫里的太监和侍卫有很多,见许君赫出去一趟变成了这?样,纷纷吓破了胆,手忙脚乱地将人往寝宫里搬。
太医匆匆赶来为他治伤,在太监的伺候下,许君赫被搬到了热水里。
冻僵的身躯被软化,许君赫的呼吸这?才慢慢有了规律,好似沉沉地睡过去。
纪云蘅没有下山,在许君赫寝宫的偏殿里暂住一晚。
行宫里的太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那日许君赫带着殷琅与贺尧一同离开,回来时两人都不见了。
纪云蘅隔日醒来见许君赫还?在睡,本来打算下山去,但太监却轮番请求她留下,至少等许君赫醒来。
许君赫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两日。
意识在清醒的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
可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双耳寂静无声,许君赫高声唤道:“来人。”
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掀被下床,本能地想要找人来,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了一跤。
好在地上都铺了厚厚的绒毯,这?一跤摔得并不痛。
只是长大之后,他鲜少有这?般平地摔跤的时候。
许君赫看不见东西,动作自?然而然地就跟着慢了下来,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起身,忽而有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处,有一股想要将他扶起的力道传来。
这?力道实在不算大,许君赫抬手覆上去,轻而易举将那只手给包裹住。
“纪云蘅?”
纪云蘅扶着他,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还?是没将人给扶起来。
她干脆半蹲下来,双手从他的胳膊下穿过,紧紧抱住他的肋骨处将人往上提。
这?在许君赫的脑中,形成了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
他抬手,摩挲了两下,而后落在纪云蘅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抚摸着。
“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
纪云蘅回答:“他们在外面,方?才有人跟我说你醒了,我就进来看看你。”
其?实是许君赫刚醒的时候,就有人去通报了纪云蘅。
因?着她住在偏殿,不过几十步路的距离,一路小跑便很快来了这?里。
进寝宫时,纪云蘅就看见太监在纱帐外站着,许君赫跌落在地,正慢慢地坐起来。
所有宫人在这?时候都不敢轻举妄动。
许君赫是何等骄傲且脾气差的一个?人,他从未在人前这?般失态过,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跌倒,恐怕此?刻不管是谁上前去搀扶都要被他好一顿撒火。
但纪云蘅没有这?样的顾虑,她想也没想就快步上前去,奋力想将许君赫扶起。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往日脾气一点?就炸的皇太孙在此?时却十分平和,那些事情?仿佛都未曾发?生。
不管是瞎了眼睛,聋了耳朵,还?是带着出去的贴身的太监和护卫都没有回来,抑或是一身伤地躺了两日。
所有事情?都变成了无关紧要。
他似乎是平淡地,安静地接受了一切。
许君赫并不知?宫人们在边上站着,只是后知?后觉自?己的耳朵听不见,无法得到纪云蘅的回答。
这?令他一时间?极其?不适应,微微抿了抿唇,不再问话?。
他在纪云蘅吃力的搀扶下慢慢起来,随后感觉纪云蘅柔软的手牵住了他的手指,带着他缓步走回床榻边。
她的动作轻柔小
心,正如她的性子一样。
许君赫在床边坐下来,垂下了眼,微微敛起涣散的双眸。
纪云蘅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的眉眼依旧英挺,眼帘往下垂时更显得睫毛密长,只是敛了意气张扬的神采,此?刻添了几分失落,更显出被人随意摆弄的乖巧来。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在许君赫的眼睛上摸了一下。
许君赫便微微抬头,也不知?看向何处,只轻声道:“是不是在笑话?我变成了个?瞎子?”
纪云蘅:“没有。”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拿起他的手,用指腹在他的掌中写字。
一笔一画,极其?缓慢。
许君赫起初识别不出来,纪云蘅就连着写了好几遍,到最后许君赫才明?白她掌中写的是: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