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面他有些语无伦次,纪云蘅本就理解得慢,这下就更不懂了?,疑惑道:“可是邵哥,你先前不是说作画当实事求是,见什么画什么吗?”
一句话差点?拆了?邵生的台子,他急忙接话,“要懂得变通,你还小?,不懂这些理所应当。”
纪云蘅追问,“那变通的缘由是何呢?”
邵生心?说缘由就是皇太孙的眼?睛。
若他眼?睛是好的,那便是看见什么就画什么,若他眼?睛瞎了?,那就是眼?睛看到的并不重要。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只装得高深莫测,“缘由是何不重要,总之这话你记着?就对了?,画吧。”
说完他推脱说外面的孩子还等着?,赶紧告辞。
他走之后,纪云蘅仍摸不着?头脑,疑惑地转头询问许君赫,“良学,你能听懂邵哥说的话吗?”
许君赫沉默片刻,才道:“只怕你来这里学的不是作画。”
“那我学什么?”纪云蘅惊异地反问。
“学的是谄媚之道。”许君赫轻哼一声?。
纪云蘅不敢苟同,不与他争论。
她起身?绕到许君赫的右侧,抓起他的手?,把墨笔塞了?进去,道:“若是你听懂了?邵哥方才所言,那便画吧。”
纪云蘅听不懂,于是决定继续琢磨自己的人像画。
许君赫双眼?一片漆黑,一手?握着?笔,一手?在桌上慢慢地摸索着?。
他既然将瞎子也能学作画的话放出去,自然就不能轻易收回,这会?儿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他也要坚持画。
只是这环境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不是幽静的雅阁,没有旖旎的乐声?,更没什么手?握着?手?,亲昵教运笔的情况。
隔着?一道门,外面传来孩子们清脆稚嫩的声?音,正齐声?朗诵着?弟子规。
更远一些,邻舍的各种杂音伴随着?呼啸的风传来,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耳中。
在这简陋且并不宽敞的地方,邵生为?夫子,纪云蘅为?学生,与那些孩子们坐在一起被传授学识。
他原以为?邵生是看中了?纪云蘅什么故意来攀近关系,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难道他何时竟变得这般小?人之心??
许君赫不知自己为?有这样的想法,隐隐有些心?烦意乱,本就看不见再加上心?不在焉,画出来的东西完全难以入眼?。
“呀。”纪云蘅发出轻声?,随即起身?将他的左手?拎起,然后力道温和地将他的左袖往上卷了?卷,“你不要太用力地甩墨笔,当心?衣袖沾上墨迹。”
许君赫默不作声?。
纪云蘅见状,就再次来到他右手?边,而后握住他持笔的手?,“你要画竹子吗?我教你吧。”
手?背覆上柔软温热的掌心?。
纪云蘅的手?比许君赫的手?小?了?一圈,根本包不住他的手?,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许君赫却只感觉手?背传来的温度,她将身?子贴近,上半身?靠在他的臂膀处,零散的发丝落下来,轻蹭许君赫的耳朵,泛起涟漪般的痒意。
许君赫微微低头,像是闪躲,却并没有将手?抽回。
纪云蘅便如此捏着?他的手?,带着?他运笔作画,在新的纸上画竹子。
竹节攀高,纪云蘅的轻声?在耳边响起,宛如呢喃,“竹子就是这样,一节一节地往上长,我们只要把形状画出来就够了?,也没必要画得多像。”
许君赫只听见了?音,没听进去话。
他的思绪也不在竹子上,鼻尖似闻到纪云蘅衣服上的清香,思绪飘远,想着?,这些日次纪云蘅住他寝宫的偏殿处,定然也是日日用跟她一样的熏香,沾染上了?与他相同的味道。
几根竹子画得颇为?费劲,纪云蘅捏着?许君赫那只不太好掌控的手?,勉强给?画完了?。
邵生琢磨着?时间差不多,进来看了?一眼?。
原本已经有心?理预期,知道两个?人画得可能都不好,却没想到还是比心?理预期更低一些,画纸拿在手?里的时候,邵生沉默许久,只硬着?头皮夸他们二人天赋高,画得相当不错。
纪云蘅一夸就开心?,得了?鼓励一般,拿了?纸继续画。
许君赫也知道他故意奉承,但似乎心?情颇好,神情放松惬意,并未怪罪。
一个?上午的时间,邵生进了?内室五次,回回都对两人的画作进行?不重样的夸奖,再假装指点?两句,其后便去外室教孩子。
大部分时间都是纪云蘅与许君赫并排坐,安静地画画,或者是纪云蘅握着?许君赫手?,带着?他画。
临近正午,纪云蘅便开始收画具,说要回去吃饭了?。
许君赫这才惊觉一上午的时间已经匆匆流逝。他搁下笔,身?后的太监便上前来将他的双手?擦拭,随后扶着?他起身?,披上大氅。
桌上的东
西并不多,收拾好之后纪云蘅推门而出,正将画篓背在身?上,就听邵生道:“云蘅,过来帮哥一个?忙。”
纪云蘅应了?一声?,转头对许君赫说了?一声?,这才出门。
邵生站在前院,提着?一篮鸡蛋对她道:“把这送去给?钱婶家里,出门往左数四?户人家,就是上回给?你吃包子的那个?。”
纪云蘅与这里的邻舍多少见过面,因为?她模样生得漂亮,先前来的时候邻舍都出来瞧她。
知道她是邵夫子的妹妹,也待她和善,遇见了?便拿些东西给?她吃。
纪云蘅接过鸡蛋出门,邵生叮嘱道:“慢点?,别将鸡蛋磕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