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蘅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惊慌地回头,正对上许君赫的视线。
她冻得鼻尖通红,吸一吸鼻子就显得眼睛湿漉漉的,风一吹过就将她的衣裙翻起,隐约显露出纤细的腰肢。
难以想象纪云蘅会在这样大的风雪里上山。许君赫走过那条山路,连他?都不能掉以轻心,若是纪云蘅走的话,又不知要消耗多少耐心,付出多少精力。
她才大病初愈。
显然她自己好像也意识到这是不太好的行为,于?是露出了?惊吓的表情之后,眼神有些闪躲,并且含糊其词,“我?已经好了?,都不用吃药了?,今早起来身体也没有不适。”
许君赫道:“病人都说自己没病。”
纪云蘅嘟囔道:“怎么会呢,如果我?生?病了?,我?一定?会承认的。”
许君赫问她,“你今日?为何而上山?”
纪云蘅道:“我?来找正善大师。”
许君赫:“找他?干什么?”
纪云蘅:“有些事想问问他?。”
许君赫沉吟了?一瞬,意识到自己问问题的方式不对,这样问根本问不出来任何东西。
他?转头对荀言道:“去找一个暖和的屋子。”
总是站在风里聊也不是事儿,纪云蘅的耳朵鼻子都冻红了?,还悄悄摸摸地搓着手,不敢表现出自己冷的样子。
荀言办事快,没多久就将许君赫和纪云蘅领进?了?一个休息的客房中。
门?才刚关上,外面的风就喧嚣起来,不仅发出尖锐的咆哮,还将门?窗撞得叮咣响。许君赫站在屋中往外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纪云蘅坐在席上的蒲团,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脑袋搁在并拢的膝盖上,悄悄打量许君赫。
“你不脱鞋就踩上席子?”
明明许君赫就穿着鞋站在席子上,却还是要用这个理由?去指责纪云蘅。
她抿了?抿唇道:“我?不想脱鞋。”
许君赫低头看了?她片刻,而后忽然在她面前蹲下?来,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一只脚踝。
纪云蘅的身体往后掀了?一下?,哎呀一声?想要阻止,但这点力道在许君赫的眼中微乎其微,一下?就被他?拔掉了?鞋子。
其实一摸就能感觉到,纪云蘅的鞋袜已经完全湿透了?,连带着脚也没有一丁点温度,柔软但是冰冷,距离冻硬就差那么一点了?。
许君赫抬眸,瞥了?她一眼,“你要是不想要这双脚,我?让太医给你截掉,保证你感觉不到一点疼痛,睡一觉起来脚就没了?。”
纪云蘅又被吓到,下?意识想要把脚缩回去,许君赫却拽着她的脚踝不撒手。
他?没说什么斥责的话,只是用有些凶的眼神盯着她,企图让她明白自己的错误。
纪云蘅有点心虚,但还是试着为自己争辩:“不会冻坏的,最?多小脚趾上有一点痒痒的。”
“那就是冻坏了?。”许君赫抬手,往后腰上一摸,还真摸出一把小刀来,对着她的脚比划比划,“你放心,我?下?刀也很快,不比那些太医差。”
纪云蘅大惊失色,脸蛋都白了?两分,更用力地挣扎起来。
许君赫吓了?她一会儿,这才停下?闹腾,将边上的小火炉给搬了?过来,拽脱了?她另一只脚的鞋袜,让她在火炉边上烤火。
他?在边上坐下?,目光落在纪云蘅的脸上,视线在她的眉眼处描摹。
她的神色很平缓,分明昨日?才送别了?柳今言,许君赫本以为今日?会看到一个哭得眼睛红肿,满是悲伤的纪云蘅。
却不想眼前的纪云蘅情绪相当镇定?,仿佛拥有了?忘却悲伤的能力一样。
许君赫终于?察觉出了?端倪,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纪云蘅,你说的那些还不想忘记的事,是什么事?”
纪云蘅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是先前在花船节上被纪昱抓到后抽了?一顿鞭子,其后许君赫来看她时,两人坐在一处说话。
纪云蘅说自己挨打的时候抱住了?脑袋,不想让人打她的脑袋,怕自己变得更笨,从而导致记性不好,忘记一些事情。
事情过去得有些久了?,纪云蘅没想到许君赫竟然还记得,将旧事重提。
其实那时说这话的时候,许君赫也问是什么事,只不过当时他?是以一个不太在意答案的态度随口问出的话。而现在许君赫坐在她身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墨黑的眼眸映出跳动?的烛光,全是认真的神色。
纪云蘅没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
许君赫又说:“我?今日?本打算下?了?山就去找你,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与我?设想的完全不同,我?原本以为今日?会见到一个很憔悴的你。”
“因为今言的死?”纪云蘅反问。
这是当然的,纪云蘅看起来那么脆弱柔软,好像随便一个坎坷就会破
碎。
纪云蘅用手指抠着地上的席子,用一个看起来十分幼稚的动?作,慢慢说道:“我?九岁那年?,也是在今日?,我?娘死了?。”
“她得了?很重的病,没人给她医治,在人人欢庆的年?夜里,她死在我?们屋中唯一的一张小床上,无人问津。”
纪云蘅说这话的时候竟是尤其平静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眸。
她说:“我?拍门?喊了?很久没人搭理,最?后在床上抱着我?娘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