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时?候,纪云蘅似乎听?见了她的动?静,突然伸出手?臂挡了一下。
此时?两?人已经站在门边,视线往外一探,就能看见站在门外的人。
六菊看见了那个手?持弯刀的壮汉。他身量很高,拥有?十分健硕的身材,穿着无袖的汗衫能看见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面容并不?丑陋,反而有?一股充满英气的清俊,但?身上几乎染满了血,顺着他的膀子往下流淌,尤其是那把弯刀,在血里泡透了一般。
这副模样站在月下,简直与?恶鬼阎罗无异,把人吓疯吓死?都是正常的。六菊就扛不?住,当即吓得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纪云蘅便开?口道:“薛叔,许久不?见。”
她分明是个胆小的人,但?在这会儿却表现得相当稳定,语气里也听?不?出恐惧。
这满身浴血的男子,正是屠夫薛久。他看着纪云蘅,忽然将眼睛一弯,玩味地笑了起?来,“小佑佑,胆子还挺大,不?怕我是来杀你的?”
纪云蘅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映了月光,亮得很,“我觉得你不?会杀我。”
“哦?”薛久好奇地问,“为何??”
纪云蘅没有?立时?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受伤了吗?”
薛久不?屑地嗤笑一声?,“一群小杂毛,还伤不?了我。”
她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方锦帕递给薛久,示意他把脸上的血污擦一擦。
薛久在纪云蘅面前,向来是和蔼慈祥的,虽说他不?识字,又是个杀猪的,但?平日里喜欢在腰后别一本书,卖弄风雅。
从前他是个屠夫,而纪云蘅是他在路边捡来的记账小先生。
现在不?同了,薛久也不?知是顶了个什么身份,总之不?再装,从头到脚,脸上的笑到站姿都散发着一股子不?正经的意味,满身的匪气。他毫不?客气地接过纪云蘅的锦帕,并没有?擦脸,而是提着弯刀在上面擦拭血迹。
刀刃被磨得极其锋利,血迹擦掉之后泛着森森寒光,是上等兵器。
纪云蘅看着弯刀,意识到这并不?是他当初在炉子边打?的那一把,毕竟那把刀被打?得坑坑洼洼,不?大成型,也没有?这般光亮锋利得能当镜子使。
“薛叔。”月光落在纪云蘅的脸上,照出一张漂亮的脸蛋,给不?谙世事?的眉眼添了两?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晦色,“其实在你第?一次与?我搭话之前,我就知道你在暗中跟着我。”
薛久擦刀的手?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望向纪云蘅,眼睛狐疑地打?量她片刻后,试探道:“我何?时?跟踪你了?”
“你总是对别人说,你是在路边见我可怜,所以才把我捡去帮你记账,实则在那之前你已经跟了我一个月有?余,对吗?”纪云蘅望着他道。
薛久到这份上还不?想承认,嘴硬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知道。”纪云蘅与?他争辩了一句,又道:“你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所以我有?时?候回头,可以看见你在路边的茶摊喝茶,也能看见你为了买烧饼排队,有?一回你不?小心撞翻了过路人的推车与?人争执起?来,因此你跟丢了我,用了半天的时?间才重新找到我。”
这话一出,薛久整个脸色都变了,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像见鬼似的盯着纪云蘅,倒吸了一口气,极其纳闷,“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确有?此事?,并且这些事?都是他主动?上前与?纪云蘅搭话之前。
其实倒也说不?上是跟踪,因为薛久的确没有?偷偷摸摸的。头前几天他倒是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身形隐蔽,观察两?日他就发现纪云蘅痴痴傻傻的,总是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走?,像是漫无目的一样在街上乱逛。
她不?与?人说话,也极少掏钱买东西,甚至被一群小乞丐拦住的时?候,主动?将自己的钱上交。
她站在茶楼外听?说书人讲故事?,能站几个时?辰;或者是挤在树下围观老头下象棋,像真的看得懂一样思考着;她被欺负了,也只是抱着脑袋不?敢反抗,然后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再去医馆给自己买药。
薛久就觉得,就算不?隐蔽起?来,她也根本不?会发现自己。
却没想到,纪云蘅竟然在那时?候就发现了他。所以后来他上前去主动?邀请她为自己记账,纪云蘅也是立即就答应了,并非不?设防,而是她一直以来就知道他的存在。
纪云蘅道:“只要我不?与?你对视,你就不?会发现我看到了你。”
薛久大惊,没想到纪云蘅还会耍这种小聪明,他追问,“那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
纪云蘅说:“我以前都是独来独往,所以喜欢观察身边有?多少人与?我走?相同的路,当我第?十次回头时?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与?我同路,而是在跟着我。”
没有?人了解过纪云蘅以前是如何?生活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独身一人了。
那条她走
?过千遍万遍的路,没能找到一个能与?她同行的人,当她停下来盯着一张看起?来相当懵懂的脸东张西望时?,那不?是打?发时?间的消遣,而是认真地观察周围的人。
观察他们如何?生活,如何?与?人交流,如何?长大。
所以发现有?个人跟着她,实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薛久太瞧不?起?纪云蘅的观察力,半点没设防。
他自以为很自然地出现在纪云蘅的面前,问她为何?一个人站在街头时?,实则纪云蘅已经等了他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