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是小块的蜜饯糖,有时是他随手折的花朵,还?有些小孩子玩的玩意儿。许是许君赫觉得新?鲜,又?像是为了哄纪云蘅,就都带回来给她。
纪云蘅虽迟钝,却也?察觉了不对劲。她笃定许君赫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并且正在实?施,只是他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她。她也?尝试过向许君赫询问?,只是许君赫并不松口。有一回她有些急了,拧着眉与人生气,许君赫喊她也?不理。
最后许君赫走来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纪云蘅,不管有什么计划,你只需记住,你会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这条路铺得太远,太长,泥石里混的都是累累血骨,倘若我们走到了路的尽头,也?必然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局。”
纪云蘅对这后半句话深表赞同,仰头问?他,“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许君赫没应声,干燥温暖的手掌揉了揉她的耳朵。纪云蘅与他对视,无端从他的眼中窥得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不知是冲谁而去?。
只是纪云蘅实?在不明白,许君赫为何不将他正在做的事告诉自己?。想来想去?仍旧苦恼,她干脆在许君赫下?山时跑去?了邵生所居住的地方,想找邵生说说话。
谁知去?了之后才被宫里的太监告知,邵生已经?有三日未曾回行宫了。
纪云蘅乍然得知此事自然是非常惊讶,因邵生原本的住处早就不安全了,还?是他自己?提着东西上了山求许君赫给他一处安身之所。可眼下?听?闻他三日未归,又?能?去?哪里?莫不是在下?山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她越想越心慌,下?山去?找了薛久,却见?薛久的肉铺挂着锁,他平日住的地方也?没人,不知下?落。
见?识过孙相等人的凌厉手段,纪云蘅就更担心二?人,回行宫后等到了深夜没睡,见?许君赫回来便赶忙上前说了此事。许君赫却半点没有意外的样子,揉了揉有些疲累的眼睛,说道:“不必担心,大宴在即,我怕出了什么纰漏,便让他们二?人去?帮忙了。”
纪云蘅听?到这话才放了心,又?皱眉道:“那邵生哥走前为何不与我说一声呢?”
许君赫一边脱了外袍一边道:“应该是我跟你说的,但这几日太忙,我忘记了。”
纪云蘅看着许君赫的背影,瞧不见?他的表情,因此难以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她只是本能?地从中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已。
她还?想再追问?两句,却听?见?许君赫说:“明日便是大宴,你应当就能?看见?他了。今日早些休息,我们需起早了去?。”
纪云蘅听?到明日能?见?到邵生,也?就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应了声之后回了偏殿。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心绪不宁的缘故,她的梦混乱不堪。
起先她站在自己?的小院中,漫天纷飞的大雪几乎将她淹没。纪云蘅转头往回跑,用身体撞开了门,就看见?破旧的屋内只燃着一盏烛火。门缝和窗子漏风,火苗就不停跳动着,一副随时要熄灭的样子。便是这极其微弱的火苗,给浓重的夜添了一丝光明。
纪云蘅看见?床榻上躺着她娘。那个被重病折磨得憔悴消瘦,临近枯萎,却依旧美丽的女子。她轻声唤佑佑,纪云蘅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喊娘。裴韵明落下?了泪,分明离她那么近,声音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佑佑,今日我一死,裴家就只剩下?你了。”
“我未能?做到的事,就交给佑佑了。”她枯槁般的手指用力握紧了纪云蘅,似乎想把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传递给她,气息哽咽道:“天理昭昭,善恶报应终分明。我相信佑佑一定能?够……还?裴家清白。”
一道巨雷凭空落下?,像是将整个天地砸碎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纪云蘅猛地从梦中惊醒,往脸上一抹,竟全是泪。
她惶惶不安地做了许久,心脏仍没有从梦中的剧烈情绪里抽离出来,耳边一直回荡着母亲在梦中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实?则裴韵明在去?世前只是拉着纪云蘅,让她以后要好?好?活着,顺利平安地长大,并没有提过关于裴氏受冤的只言片语。纪云蘅想,或许当年娘也?是想将这重任托付给她,只是她看起来太笨了,又?太柔弱,时常染病,好?像连健康的长大都成了奢望,所以她娘并不将死都没能?完成的意愿寄托给纪云蘅。
她心情低落地擦尽了泪,揉着困倦的眼睛,坐了许久之后才慢吞吞地爬下?床,自己?动手穿衣。
六菊听?到了动静,便轻轻敲门,询问?道:“大姑娘醒了?”
纪云蘅应了一声。随后六菊端着水盆推门而入,让她洗漱过后,就开始帮她穿衣梳发?。
六月三十虽没什么节日,但皇帝金口一开,说了在今日举办宴席宴请泠州的百姓,那今日就算是一个大日子。
纪云蘅换上了一身极为漂亮的衣裳,也?不知是什么名贵锦布织成的,轻飘飘好?似仙姬羽衣一般,站在太阳底下?被金光一照,各种颜色柔和地混在一起
,极其衬人的气色。她发?髻并不繁琐,浓墨一般的发?丝垂在肩头,头上也?只戴了一根润白玉簪。
纪云蘅手里拿着一把碧绿玉骨扇,长长的穗子坠在纤细的手臂处,随着她轻轻摇扇而晃动着。
许君赫立马像只猫一样,被这小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会儿将她的扇子拿过来玩,一会儿又?将靠在她的肩头,没骨头一样倚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