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羡落后一步,跟在两人身后,仍旧是冷漠着一张脸,没有半点情绪。
许承宁与孙相的座位挨得近,都在皇帝的右手边,与纪云蘅隔了一段比较远的距离。
纪云蘅安静地看着许承宁入座,从他的脸上看见?了难以遮掩的疲惫之态,心里猜测这段时间他恐怕过得并不舒心。他这副糟糕的模样,就算是今日当场死在了此处,纪云蘅都不会觉得意外。
也?才刚看了一会儿,许君赫的身体就横了过来,脸色很臭地挡在她的面前,道:“一直盯着我的胸口看什么?”
纪云蘅愣了一下?,继而道:“我没有。你挡住我了,良学。”
许君赫佁然不动,顺手将领口扯了扯,露出一片脖颈,哼声道:“既然你那么想看我,那就多看会儿吧,我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之人。”
纪云蘅道:“我在看宁王爷。”
许君赫大怒,心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纪云蘅,给了你台阶你不下?,别怪我不客气!
“再看我就把你脸颊上的肉给咬下?来。”许君赫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凶恶道:“只能?看我。”
纪云蘅被吓一跳,不知道许君赫为何突然变脸,将视线收回后落在他的脖子上,盯着道:“那我要看多久才能?保住我脸颊上的肉?”
许君赫气笑,又?觉得喜爱,伸手对着她的脸颊捏揉了一通。
半个时辰后,圣驾亲临。
纪云蘅看见?庞大的人群如同风下?的麦浪,从前到后地跪了下?来。紧接着棚下?坐着的官员也?都起身,撩袍往地上跪。纪云蘅有样学样,跟着一起跪在地上,就听?耳边响起极其响亮,震耳欲聋的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像是在山谷间久久回荡不息,如此波澜壮阔。
皇帝下?了轿子,站在正中央的高座处,用浑厚的声音道:“平身。”
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百姓们纷纷起身。许肃裕对身边的官员说了几句客套话,下?令落座,其后所有人按顺序一一坐回棚中。至此,这场宴席才算是正式开始。
十八面大鼓在同时敲响,号角长鸣,流水席开始往桌上摆,成百上千的下?人鱼贯而入,穿梭在各个道路上,将手中的东西送向各处。这草场再怎么大,也?不可能?装得下?泠州所有百姓,更何况这里还?摆了不少东西,即便此处满是人,比之外面站着的,仍然只能?算是一小部分。
戏台拉开帷幕,盛装打扮的角儿们踏步上台,伴着叮叮咣咣的唢呐锣鼓声,开腔唱戏。
场面一度十分热闹,百姓们处在极其兴奋的状态,多半也?不是为了看戏来的,台下?的哄闹声甚至会盖过台上角儿们的唱腔。但皇帝却恍若未闻,面上带着笑,一边喝酒一边与身边人闲聊,模样瞧着相当惬意。
纪云蘅听?不懂台上的戏腔,且双耳大部分都是周围人的闲话声,对此觉得很是无趣,又?转头去?问?许君赫,“良学,你不是说今日可以看见?邵生哥吗?为何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人?”
许君赫的眼睛一直盯着台上,像是看得非常认真。他拿起杯盏,浅浅抿了一口酒,淡声道:“别急,马上就能?见?到了。”
纪云蘅听?闻便朝周围看,想从人群中寻找到邵生的身影,来来回回都没能?找到。
她觉得许君赫只是随口应付她,或许今日根本见?不到邵生。
纪云蘅用手撑着脑袋,手指在桌上抠来抠去?,耳朵里灌满了各种声音,吵得嗡嗡作?响。她叹一口气,想回去?了。
正当纪云蘅无精打采时,想要对许君赫说离开时,台上的乐曲却才此时突地停了下?来。原本吵闹无比的环境也?因为锣鼓声的停下?而渐渐安静下?来,众人以为这场戏已经?结束,纷纷朝台上望去?。却见?台上有老生打扮的人站在台子中央,与其他人不同,他并未着盛装戴髯口,脸上的妆容也?并不浓重,穿着破旧的衣袍,与其他角儿不同。
纪云蘅不经?意的一个抬头,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一下?子愣住。
她看不清那角儿的面容,只觉得身形十分眼熟。
却见?他往前踏了两步,清亮的声音骤起: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满堂哗然,在此时拍手喝彩,声音如浪潮一般将台上那人的声音淹没。也?就这么一句,纪云蘅就听?出了,这是邵生的声音。她惊愕地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人,越看越觉得像邵生。
待拍手声渐息,台上的声音又?变得清晰,唢呐在顷刻间拔高而起,锣鼓敲响,乐声齐奏。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凭空一场大风起,厚重的云层遮了太阳,天光在瞬间黯淡下?来,哄闹的人群不约而同安静,听?着台上抑扬顿挫的朗诵。
也?是在这时,众人才发?现这台上唱的第一出戏,便是——
“精忠报国?。”纪云蘅低声喃喃。
颂至满江红最后一句,台上其他奏
乐已经?停下?,唯有唢呐经?久不息,吹着悲壮的曲调。
却见?邵生撩袍而跪,忽而高声喊道:“皇上,草民有冤启奏!”
台下?所有人对着变故震惊不已,议论声又?如潮水般猛地汹涌起来,因着人实?在太多,吵闹至极。
泠州刺史见?状更是吓了个半死,喝道:“放肆!你有何冤情尽可敲鼓报案,何须再惊扰皇上举办的大宴!来人,将他拖下?去?!”
邵生跪得笔直,高声道:“此冤案旁人断不了,是能?交由皇上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