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侯 作品
126.沃勒,沃勒!
再加上给牛做人工授精必须得选在温暖晴朗的天气, 保证母牛的身心健康。人站在大太阳下干活, 真是快被晒蜕皮了。
草原上的太阳特别烈, 林雪君夏天躲在森林里养回来的白皙,眨眼就给晒成泛着健康光泽的小麦色。
一笑起来真是健美得不得了, 再抹上一层油,都能去参加健美小姐比赛了。
晚上胡其图阿爸和乌力吉大哥两家人齐准备好丰盛的晚餐,林雪君下午干完活就跑去睡觉。跟着林雪君学习人工授-精后,帮着她干活的阿木古楞也随她一样倒头不起。
天彻底黑下来, 饭菜备好,塔米尔掀开毡包帘子喊两个人出来吃饭。
把两个睡得香甜的‘播种员’吵醒, 塔米尔先步出毡包, 去帮他阿妈阿爸端汤、布筷。
过了一会儿,毡包帘终于再次被掀开——
阿木古楞探头出来,一张青涩的小黑脸。
林雪君随后步出, 两张青涩的小黑脸。
人一旦累惨了,不光睡得香, 吃饭也格外香。
林雪君前世还挑食,这一世每每劳动过后, 那真是吃嘛嘛香, 看着大牛咔嚓咔嚓地啃草都馋得流口水。
一顿饱食,林雪君一边散步消食,一边检查今天被配过的母牛。每一头的精神状况都稳定, 抽检体温等都正常。
又跟大队长确定了剩下的冻精保存得很好,而且绝对够用,这才放下心来。
坐在篝火边捧着奶茶跟大家一边喝一边聊了会儿,她又开始小鸡啄米般点头。
塔米尔瞧不下去,走到她身后,拽着她后领子将她拎起来,笑着道:“别挺着了,快去睡吧。”
将林雪君和阿木古楞推进毡包的同时,塔米尔又塞了两个暖水袋给他俩,“放在胳膊上,热敷一下,能缓解肌肉酸痛。”
“快替我们抱抱塔米尔以示感谢。”林雪君笑着推了下阿木古楞,示意让他给塔米尔一个大大的拥抱。
塔米尔和阿木古楞视线相对,两个人都撇嘴。
阿木古楞:才不要抱他。
塔米尔:才不要他抱。
“行了,快去睡吧。”塔米尔哈哈一笑,在阿木古楞肩膀上揉了下,转身便走回篝火边。
林雪君、阿木古楞和乌力吉大哥他们一家人都要住在一个毡包里,她和阿如嫂子睡一边,乌力吉大哥他们睡另一边。
倒在大床这一边,很快睡意便来了。
陷入美梦前,林雪君觉得就算劈天大雷都不可能把她吵醒,却不想半夜还是被毡包外的狼嚎狗吠和大牛们惊惧的哞叫给惊醒了。
从各种叫声中听到狼嚎的时候,林雪君心中一凛,噗通一声便从床上跳了起来。
乌力吉大哥几人已冲出毡包,她顾不上穿鞋,光着脚便跟了出去。
昏暗的夜幕中,只见一头牛撞开牛棚,嚎叫着朝黑沉沉的草原深处狂奔而去。
它后面一条因浑身毛发炸开而显得像熊一样大只的草原狼狂奔疾追——是沃勒!
被大风吹得草浪起伏之处,除了奔逃的大牛和追在后面的沃勒再无其他动物身影。
林雪君心里咯噔一下,眼眶发热的瞬间,浑身都凉了。
难道是沃勒终究野性难驯,在攻击牧民的大牛了?
想到所有攻击过牲畜的狼和狗的下场,林雪君腿都软了。
边上忽然响起呼喝声,林雪君转头见塔米尔和阿木古楞已各自骑上骏马。两声呼喝罢,两匹大马便载着他们朝牛和狼的方向驰骋追击。
塔米尔背后是枪,阿木古楞背后是弓……
不及多想,林雪君拔步奔向苏木,翻身上马,接过大队长递来的猎枪挎在背后,一夹马屁股,也飞驰而去。
骑在马背上,耳边只闻风声咆哮。
林雪君心焦难耐,恨不能迎着风大喊大叫。
马的速度总是比牛更快,虽然起步晚,月夜追找又很难,但苏木即便在夜里仍奔飞迅捷。它的果断和矫健,令已经失去沃勒踪迹的林雪君再次看到了飞纵在高草上的灰狼,和被它追逐的大牛。
大声呼喊沃勒的名字,声音被风的呼啸淹没。
林雪君没有呼麦的能力,只得将手指送到嘴边,用力吹哨。
前方疾追的沃勒却像杀急了眼,对后方传来的哨声毫无反应。
渐渐靠近沃勒,月夜下模糊的大狼炸蓬起浑身毛发,御风疾奔时身上每一根毛都被吹向身后,与地面平行。它像个炮弹一样,浑身肌肉的爆发力都被释放,早不是白天时那头懒洋洋伏在阴影中啃鼠兔的内敛深沉动物,而变成了充满凶性的危险野兽。
林雪君却生不出一丝恐惧,她早已被满腔的愤怒填充。
早被她超过的塔米尔和阿木古楞驾马疾追,奈何他们座下的马匹速度远及不上大黑马苏木。
阿木古楞和塔米尔担心沃勒伤害林雪君,不停朝着她呼哨大喊。此刻的林雪君却如沃勒一般,眼中只有前方自己正追逐的东西,身后的一切劝解都顾不得了。
就在林雪君骑着苏木无限靠近沃勒时,她拽着苏木朝侧面逼近沃勒,准备截停大狼。
她还未来得及痛苦于‘如果沃勒扑咬大牛,她是否要使用背上的枪’这种抉择,沃勒便已猛然飞扑向大牛。昏暗的光线下,草原狼的利爪和牙齿泛着幽然冷光。
林雪君的心脏仿佛停摆,她夹紧苏木的双腿都一瞬松弛,一直前倾蹲身时悬空的屁股落回马鞍,整个人的力气好像都被卸掉了。
下一瞬,遮月的厚云忽然被风吹走,月华一霎尽洒草野。
林雪君瞳孔猛然一缩,浑身力气再次归位。
有一只小野兽挂在牛屁股上,因为颜色和大牛的颜色及阴影的颜色很相近,体型又比牛小很多,居然一直没被发现。
林雪君一声低呼,转身朝后方的塔米尔和阿木古楞道:“是艾虎!不是沃勒!”
艾虎又名艾鼬,也叫耐虎子,是鼬属动物,性情凶猛,跟平头哥是亲戚。草原上最怕牲畜被艾虎盯上,它们一旦咬住大牲畜的屁股就不会松口,它体型小,大牛大马蹬不到咬不着,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塔米尔原本已做好准备,就算他们的牛群要损失一头,也绝不开枪杀林雪君的狼。沃勒的命运全由林雪君自己决定。
忽然听到说是艾虎,竟也不由的松一口气。
阿木古楞夹紧马腹,松开将手拔弓搭箭,眯起一只眼,盯紧了沃勒死咬住的那只黑背棕黄身的艾虎,准备在更靠近些时开弓射艾鼬的脑袋。
林雪君绕向大牛前方,尝试逼停大牛。
下一瞬,沃勒猛然收紧双颌,强大的咬合力咔吧一声咬断了什么。艾虎终于松口,与黑脸狼一起落向地面。
沃勒担心大牛后蹄踢到自己,落地时一个旋身,翻滚朝向另一边。哪怕到这一刻,仍未松口。
屁股上没有了持续不断的啃噬疼痛,发足狂奔的大牛终于慢下来,在林雪君和塔米尔的左右拦截下渐停。
大牛停步的瞬间,林雪君一踩脚蹬从马上跃下,双足落地后未停一息,她疾跑向高草丛中的沃勒。
在与黑脸大狼汇合的瞬间,林雪君扑坐在草地上,顾不得沃勒嘴里还叼着脑袋已软趴趴歪倒的艾虎,一把抱住了沃勒,狠狠地、紧紧地。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和颤抖,不断用脸摩擦沃勒的颈背,口中不停念它的名字:“沃勒,沃勒……沃勒!”
沃勒终于放松了咬合肌肉,歪脑袋把艾虎推向一边,仰起头在她怀里轻轻舔舐她面颊,尝到咸味后舔得更起劲了。
失而复得的感动让林雪君的情绪久久不得平复,她不断抚摸沃勒蓬松的毛发,心里悄悄念‘对不起啊,误会你啦’,然后又对着它的狼脑壳亲了两口。
沃勒大概根本搞不清楚林雪君为什么情绪起伏如此大,它被抱得难受也不挣扎,反而在它反复抚摸亲热后翻起肚皮。
林雪君轻轻摸了几把它软乎乎的肚子,渐渐缓回神来,才皱起眉,下巴上蹭得湿乎乎的,拿手一抹全是血——是沃勒咬断艾虎脖子时嘴巴上沾的血。
最可怕的还不是血,而是一股让人恨不得昏厥的臭味。
她哇一声叫,丢开沃勒和艾虎站起身便往后躲,奈何自己刚才抱着沃勒的时候连艾虎一起拢在怀里,已粘了一身的臭气——艾虎和黄皮子一样都有臭腺,在危险的时候会放臭屁。
刚才情绪激动,她根本闻不到任何味道。
这会儿简直被臭得要吐了,那是一种腐烂的肉和臭袜子等最恶心的东西被点燃后的、往脑门子里钻的那种臭味,比旱厕还臭一千倍。
塔米尔牵回大牛的时候,稍一靠近就臭得受不了。
林雪君想靠近大牛给它看看屁股上的伤势,大牛都不让她近身,直躲。
大家想要折返毡包,苏木都不让林雪君骑了。
一人一狼,臭不可闻。
无奈之下,她只得带着沃勒步行去河边。
阿木古楞骑着苏木快马加鞭回去取林雪君的换洗衣物和香皂,再折返了交给林雪君,请她就近在河边把沃勒和她自己洗干净。
月亮再次被厚云遮住,四野一片黑蒙蒙。
苏木和其他两匹马,及受伤的大牛被拴在不远处一边休息一边低头吃草。
塔米尔和阿木古楞则并肩坐在河岸另一边的低坡处,背靠着河流。
身后不时传来哗啦啦水声、林雪君的笑声和沃勒的呜咽,显然黑脸大狼不太喜欢洗澡。
塔米尔稍有动静,阿木古楞便立即转头怒目相瞪,仿佛塔米尔就要站起身回头偷看林雪君洗澡一样。
“你瞪我干嘛?转回去,朝前看,你也不要偷偷拿余光往那边扫。”塔米尔也义正言辞地斥责。
“我才没用余光看。”阿木古楞说罢,忙端正坐好,面朝前方,一动不动。
塔米尔也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两个人互相监督,谁都不许动,眼睛也不许转。
“你干嘛斜眼睛看我?”
“你不斜眼睛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斜眼睛看你?”
“不要乱动。”
“我后背痒痒。”
直到林雪君湿漉漉的双手拍在他们肩膀上,笑着说“洗好了”。直到沃勒啪嗒啪嗒跑过来,猛然抖甩身体,甩溅了他们一身水,两人这才‘刑满释放’地站起来。
月光下林雪君长发已被编成两条麻花辫,只是湿漉漉的甩在身后,流淌下来的水把她后背的新衫子都浸湿出两条水痕。
她脸上仍蒙着水雾,眉毛高挑,大声道:“走吧,得抓紧回去了,要借着油灯的光好好检查一下大牛的伤势。”
艾虎的尸体也被她顺手洗了个干净,将之甩在马背上,林雪君骑上苏木踏上归途。
来时她的心都要痛死了,回程便觉得神清气爽。哪怕夏末秋初夜晚的风有些凉,她仍觉得浑身火热。
沃勒奔驰在侧,林雪君低头看看它,便觉心满意足。
林雪君呼喝一声,苏木奔驰更快,秋天的马不怕狠跑,越跑越吃,秋膘越肥。
沃勒便也加快速度,始终与苏木并驾齐驱。它昂着头,一边跑一边任风吹干它跟林雪君一个味道的、香喷喷的毛发。
林雪君也如狼般仰起头,长吁一口气。
沃勒,感谢你是一头‘好’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