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鹅 作品

第 150 章

梁堇听罢,暗自思忖起来,江家许娘子们的陪房里有两位丫头,一位妈妈能吃二等饭菜,八成是姑娘房里的春桃和喜儿,妈妈便是宋妈妈。

余下的陪房,只能吃下面的饭菜,梳头娘子严嫂子亦是如此,这个严嫂子在吴家的时候,那可是顿顿有一碗好菜吃的人物。

江家的饭食,她们吃上几日不打紧,能再忍忍,不知严嫂子可还能忍,除去房中大丫头,宋妈妈,这严嫂子在剩下的陪房中,算是顶有地位的。

她不如过两日去找她,把这里面的事与她说上一说。

且说那严嫂子,到江家有四五日了,只早中晚来正房,与荣姐梳髻,拆髻,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忙完便能回后罩房里去歇着。

她是个嘴巴刁的,在吴家十几l年了,何曾吃过这种赖食,私下里与宋妈妈抱怨两回了,可宋妈妈如今在荣姐房里作哑巴。

况她们刚来,人生地不熟,即使与荣姐说,荣姐又能怎麽样,教她说,这该是江家人在故意欺她们。

她们是荣姐的陪房,欺她们便是欺她荣姐这个主子,宋妈妈心中这样猜,却也不肯告诉荣姐一声,有看荣姐笑话之意。

宋妈妈此人,原是伺候冯氏的娘的,后面冯老太把她给了女儿冯氏作陪房,这可是正经的老人,连崔儿见了她,都要陪笑脸。

出门前,她宋妈妈的女儿青杏,又开了脸,伺候吴相公去了,这使得她的身份,在吴家那是头一份。

冯氏把她给荣姐作大妈妈,是想教她帮着荣姐在江家站稳脚,打理好房里和院儿里,可冯氏没有想到,事情会到今儿这一步。

这日晌午,严嫂子在大灶房里用罢饭菜,饿着肚儿回到后罩房,荣姐要午歇,一个时辰后才唤她过去,她衣裳也不解,躺在床上,打枕头下面捏出两块糕填肚儿。

“严嫂子可在房里?”

房外突然响起人声,严嫂子忙用暗黄色汗巾抹了把嘴,把剩下的半块糕塞回了枕下,又放下灰色的帘子挡了挡。

不是她小气,教房外人瞅见她吃糕,她少不了要给对方捏一两块,这糕是沂州的糕,严嫂子手里有闲钱,想往外头去买小食吃,可顾虑江家的规矩,她又对外头的地儿不熟,真是左也难,右也难。

她开了房门,见是梁二姐,笑着把人请进来说话,梁堇道:“打妈妈分了住处,我这还是头回来嫂子你这顽,不知可有扰了嫂子清静?”

“说咧什麽话,盼你来我房里顽呐,只你是个忙人,也不敢请你。”

俩人扯了会子闲话,严嫂子问她过来可是有事,在吴家的时候,她虽然和这个梁二姐也常说话,但她梁二姐更爱与香豆她们在一处顽。

“寻嫂子是有一桩事,我和香豆她们晌午没吃饱,欲到外面买俩油饼子吃,来问问嫂子,可教捎俩个。”

梁堇话罢,严媳妇忙去箱子里翻出二十个铜板给梁堇,教她给她多捎带些回来,要是外头卖的有冒着热气的油水菜食,只管与她买回来



又问她们出去,可碍江家的规矩,梁堇道:“我和江家的女使打听过,出去不碍什麽,只是去外头买来吃也不是个长法儿。()”

谁说不是呐,这江家的灶房,做饭恁难吃,宋妈妈她们吃不着这样的饭菜,苦的是咱们底下的人,我想和姑娘说说,可又怕受她的骂。

也不知这等子饭菜,江家的其他下人是如何下咽的。?()_[(()”说起这事,严嫂子就满肚儿的怨气,本以为江家是府公人家,伙食比她们吴家不会差,谁知竟连吴家的一半都不胜。

“昨儿用晚食,我走的迟,见不知是哪个院儿的下人来用饭,吃的是二个菜,还俱是好菜。”

“竟有这等事,咱跟姑娘来了江家,与咱吃赖菜,与旁人吃好菜,莫不是轻视咱?”严媳妇扯了梁堇,要到荣姐房中说话。

“好嫂子,你急甚,听我把话说完。”梁堇拦住了她,接着道:“我昨儿见这事蹊跷,就寻人打听这里面的事。

江家的下人先是不肯说,后面才说,说这里面有门道,旁人院儿里的下人能吃上好菜,皆因她们的主子给做饭的灶娘另贴补了一份银钱。

我也不知那下人说的是真是假,方才与大嫂子你说话说到了这,不然我也不说,说了平白地惹事端。

我与大嫂子虽未共过事,但都是伺候姑娘的,平日里也走动说话,我是个啥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在家里,我那个娘,常骂我老实。

方才的话,大嫂子只当没听见,算是我谢你了。”梁堇央求道。

“我到姑娘房里,不提你就是,你快买油饼去吧。”严嫂子暗道,这个梁二姐,真是个窝囊虫,不怪她娘嫌她,她娘刁妈妈在家里,那也是一号人物。

人能老实,但不能老实到这种份上,这也怕,那也怕,能有什麽出息。

等梁堇走后,严嫂子往荣姐所在的正房去,见门口站着丰儿,先拉了丰儿去一边说话:“她坠儿呐,怎麽就你一个人。”

“上午张娘子过来了,帮坠儿说了两句好话,姑娘又教她回房伺候去了。”丰儿道。

“果然是个贱蹄子,才来几l日,咱连哪个是张娘子哪个是杨娘子都还不认得,她都与人家勾搭上了,你和我仔细说说这事。”

丰儿就把事的头尾与严嫂子说了一遍,原来那日坠儿被荣姐赶到外头挑帘子,坠儿不敢有怨懈怠,只日日好生挑帘儿。

张娘子来荣姐房中说话,打门口过,见这个丫头穿着打扮比丰儿强上好些,明显是房里的大丫头,进了房,闲话间,问可是这丫头犯了错事。

荣姐哪里能说真话,便捏了假话,诳了大嫂嫂张氏,说是丫头碎了她的一只盏儿,张氏见是个盏儿,便劝她饶了那丫头。荣姐也肯给这个大嫂嫂脸面,就叫坠儿回房伺候了。

“教她得了运道……这会姑娘醒了没有,房中都有什麽人在?”

丰儿答:“醒了,房里都是咱自个家里的人,宋妈妈,春桃姐姐,坠儿,今儿喜儿姐姐得休,不在房中。”

()“我说早上怎麽没看见她,中午二郎君来了没有?”

“不曾来,倒是惠哥又来伺候了,与姑娘捶腿捏肩的,姑娘要午歇了都不肯走,还是姑娘赶她她才走,说下晌再来房里伺候,瞧着体贴的很。”

“这是个知晓规矩的,姑娘的舅母潘大娘子,房里有两个通房,一个养女,个个在房里服服帖帖的。

一早来房里伺候,伺候洗面净牙,穿衣梳头,有时夜里也不回去,就在大床上,伴着大娘子,那才叫个贴心。”

严嫂子与丰儿说罢话,又嘱她在这打帘,要多长心眼,谁来姑娘这要与她说,就连江二郎过来用饭,睡觉,与荣姐说了什麽话,也都要记下来告与她知晓。

丰儿应下,替她打帘,严嫂子进了房,见荣姐穿着那件青色旧袄子,作旧时打扮,不由得犯了嘀咕,这位姐儿,本就生的不俊,再不打扮,怪不得那江二郎不来房里。

俩人这个时候,本该蜜里调油,郎君好色,姐儿该趁郎君尚稀罕她,多与他亲近才是,这样也能早日怀上身子。

姐儿倒好,与这事上,端起了架子来,还是年轻,说来也怪姐儿,要是姐儿能对宋妈妈说上两句软话,宋妈妈还会冷眼旁观她?

“没有唤你,你来作甚?”荣姐问她。

严嫂子与她道了个万福,然后低着头道:“我来姐儿房中看看可缺使唤,在后罩房也无事做。”

荣姐闻言,不再搭理她,只坐在陪嫁带来的黄花梨红漆描彩香瓜纹的榻上,这榻后面,围了一张八扇的青莲戏荷叶的白绢屏风,十分的雅致。

二月里,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时节,荣姐是新妇,也能出去,可她却在房里劈花线。

宋妈妈站在一旁,好似这房里的一只人形烛台,她在喜船上的时候,还为难的不行,怕荣姐不知她的本事,又怕说错了什麽话,要看荣姐的脸子。

后面她突然想开了,尤其是来到江家,见这江家人多,规矩也多,便不想再巴着荣姐。

她看了一眼严嫂子,严嫂子也看了一眼她,俩人都没作声,等荣姐要梳头发,进了里屋,坐在春凳上,严嫂子一面与她通头发,一面说了这事。

荣姐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事?”

“姐儿可要为咱们做主啊,姐儿和这房里的丫头们日日吃的恁好,俺们底下人,吃的塞猪食。”严嫂子小声哭诉。

“江家灶娘做的菜食,是没有油水,还是如何,怎麽就赛猪食了,到底是个多难吃法儿?”

荣姐生下来就是官家姐儿,只在房中坐着,就能受下面人伺候,哪里知晓下面人是怎麽个生活。

她穿的是绸缎,用的是收拾妥当的四碟二碗的好菜,学的是如何当一位合格的官娘子,如何体面,如何使唤下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