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鼠阿仓 作品

Chapter Twenty-five 准备活动

所有的冒险都开始于他人的相遇和自身的勇气,结束与某人的离去。——前语

“今天本来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杂物可以带回家的,没想到运气真好啊,这次我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了!现在可以当雇工的兽人可难找了呢!说不定可以不花一枚铜币就得到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嘿嘿!”仲夏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了有着一头看上去颇不平整的草黄色短发,湛蓝色眼瞳像波光粼粼的海水,面容尚还有些稚嫩的少年身上。因炎热和过量运动产生的汗水顺着他蜜色的皮肤向下流动,滑过他稍圆的脸庞上那些并不明显的雀斑,最终滴落在无袖的麻布上衣上,并被阳光蒸发留下了白色的印记。他宽大的牛皮鞋在洁白细腻的沙滩上踩下后印下了相当独特的脚印,但下一秒,脚印就那个被他抓住脚踝拖着走的还算高大的人产生的拖痕掩盖了。

这个少年的名字叫罗里·吉米,从他幼童似的乖巧样貌和比常人要大上许多且轮廓稍圆的耳朵上并不难猜出他所属的种族——半身人。半身人和侏儒、矮人和地精等等都是属于拥有妖精血统的人类,但是相比于魔女和魔法使,他们这些半身人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当然如果机关术也算的话。

其实罗里是被族长决议驱逐的流浪者,因为他私自拆毁了长老们花费心血制作的机关,并且让其无法修复回原样,所以他在所有族人一致投票同意后被赶了出来,同时大长老警告他不许再回到族群。因此现在他没有家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对古迹机关的操作失误而死在了不知名的遗迹中,所以在族群中早就没有了他可以牵挂的家人。

“家的核心是生活在其中的人,无论有没有血统关系,只要能够和睦的生活在一起,就是一家人。”

瞎说什么啊,什么一家人啊!!一个万年用不了的机关都舍不得让人看一眼,而且又没有弄坏,只是稍微改了一下而已······只要启动的话就可以用的!那群家伙,试都不试一下就说坏掉了······可恶!罗里越回忆过去的事情就越感觉到生气,越感觉到生气他就越用力地握紧了那个被自己拖着的男性兽人意外很纤细和柔软的脚踝,之后他皱着眉头反复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了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了也没有用!就算时光倒流,一切回归原样,我还是会把那个机关拆掉的······因为,我的父母就是为了找到合适那个机关的零件,才会去遗迹的,所以一切都怪那些老不死的!”

罗里一直憎恨着自己的族群,也憎恨着那些伪善的长老,更憎恨着自己。他时常想着自己要是能够再早一点儿出生,或者说像长老亲自培养的那群孩子一样有天赋的话,说不定他就可以和父母一起去那片遗迹了。

有时候追寻父母的足迹,追寻灵魂上的安眠,也是一种幸福。

正当罗里要登上海滩边覆满了藤壶与贝壳,自然形成阶梯形状的礁石的时候,那双原本老实搭在他肩膀上的腿突然间夹住了他的脖颈,之后一股极大的力量压向罗里瘦小的身体。这时罗里才刚刚抬起脚准备登上礁石,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罗里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下去,而那个用脚缠住他脖子的家伙则不知如何就扭身跨坐在了他的身上,并且用那双眼神可怕,还带有乌黑眼圈的三角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虽然是在松软的沙滩上,但是罗里依旧感觉到自己的后脑与后背一阵疼痛。不过现在疼痛完全是次要的,他颇为惊恐地睁大眼睛与那双金琥珀色的眼瞳对视,在这一刻气氛可以说是剑拔嚣张到了极点。而片刻之后,这个不知何时苏醒的男性兽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松开了缠住罗里的脚,起身丢开被自己挣断的绳子,然后一瘸一拐地向海边走去。

“喂!你这家伙,我救了你,你却连一声‘谢谢’都不知道说一下吗!”反应过来的罗里气急败坏地从沙滩上坐起,但他只是在原地拍打着身上的沙粒,并没有朝着那个似乎像是要离开的家伙追过去——因为他从那个沉默不言的兽人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深入脊髓的寒意,他确信对方并不是什么善茬。

“······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你说什么?”对方突然开口发出了低沉沙哑的声音把正准备找些话题的罗里吓了一跳,不过他被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对方突然开口说话,而是因为那个兽人居然说的居然是琉语(备注:即位于艾伊德里希大陆所属海洋之外的一座名为“鬼寇”的岛屿上所生活的民族使用的语言,这种语言的书写文字和句式语法与大陆有着显著的不同,因而被归类于小地方语,也有人戏称该语言的文字为蚯蚓文。)在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罗里便开口用流利的琉语说道:“这里是位于远离你的家乡北方的艾伊德里希大陆,就是你们口中的秩序之地······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这与你无关。”

“嘿,别这么说啊!好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稍微透露一点儿你又不会死!”

切,不近人情的家伙,真是让人讨厌!早知道我就把你的钱包全部掏空,再把你人丢回海里······罗里虽然心中这样恶毒的抱怨着,但是他还是对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露出了友善的笑容——这是他的习惯,因为东方有句古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

“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呢!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可靠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把你的烦恼给我说说看?”在罗里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群在沙滩上觅食的海鸟忽然喧鸣着成群飞起,它们洁白的身影从站在海滩边望着海面的男性兽人身边飞速掠过。过了许久,他终于朝着罗里的方向扭过头去,而在一瞬间,罗里似乎看见了一个削瘦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

“我得回岛上去,因为我的使命还未结束,那个可恶的山神还未死去。”这个看上去缺乏生气的少年开口道,“阁下知道哪里有可送在下回岛的商船吗?”

“那么,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要和咱说吗?”听到蜜莉恩的问话后,娜塔莉和杜波伊斯改变了并肩站立的姿势,开始头靠着头相互依偎,并且他们双手十指相扣继续注视着面前露出些许困惑表情的蜜莉恩,而最先开口的提出问题的是娜塔莉:“我们啊,想知道你在贤者之子那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母亲?友人?还是老师?为什么你们能够表现的那么好呢?明明两个人并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家人啊。”说话时,杜波伊斯微微张开的口中隐约能看见尖锐的犬牙和末端分叉的猩红舌头,他和娜塔莉一样眨着倒映着微弱烛光的眼睛,期待着蜜莉恩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你们为什么要去扮演呢?”听了两个魔之子的问题后,蜜莉恩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将叼在口中的烟管拿在手里开口问道,“在咱的眼里,一个人能够胜任多个角色:他可能是父亲,也可能是对于某个人而言极其重要的人,当然也可能是被某个人恨之入骨的仇人,但是这只不过是一种相对立的关系罢了,愿意也好,被迫也罢,人不可能只是独自一人孤独的活着。而且说实话,无论是谁都无法完全胜任他当前的角色,就比如在能力不足只能救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注定成为一个人的英雄而不是所有人的。咱现在能做到的,只是在梅西尔需要的时候成为她希望的那个人而已,并不是在刻意扮演。”

“好复杂啊,娜塔莉只知道如果去学习人类的话,就不会向黑暗靠近。浮士德那家伙说过,如果魔之子放弃成为人类的话,就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坏人杀死。把我们的血,把我们的骨全部变成炼金的材料······”娜塔莉说着将头靠在了已经露出痴呆表情的杜波伊斯的肩膀上,之后她伸出手抚摸杜波伊斯银白的长发,并带着愧疚说道:“我可怜的杜波伊斯,你姐姐我实在是太没用了。无论怎么样努力都做不好,无论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害得你也和姐姐一样成为半吊子。”

“姐姐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算一起变成污秽也无所谓的······因为我们约定好了,一定不会分开。”杜波伊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抬脸在娜塔莉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之后他一把将对方抱入怀中,然后冲准备用打火石点烟的蜜莉恩龇牙:“抽烟给我出去抽啦,知不知道烟味有害小孩子身体健康啊?小心我把你那根破烟管折断啊!”

“吼吼吼,你们俩感情可真是好啊!嘛,咱出去就是了,话说咱就这么一个爱好都不宽容一下,真是太过分了吼吼······”蜜莉恩在皱眉抱怨的同时双爪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而在走出房间前她抬手指了指床上熟睡的梅西尔,警告两个捣蛋鬼不许恶作剧,“啊,对了啊,你们不许对梅西尔恶作剧!咱回来要是看见了的话,可是要打你们俩的屁屁的!”

“蜜莉恩姐姐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恶作剧的!”娜塔莉一边朝蜜莉恩远去的背影挥手,一边满脸真诚地说道。

“才怪。”吐了吐舌头的杜波伊斯快速从袖子里抽出自带墨囊的羽毛笔,之后他用力甩了甩笔,并且扭头询问身边娜塔莉的意见:“姐姐,你说我们在这家伙的脸上画什么会比较好玩?猫?狗?大便?还是写字?”

“当然是要画满各种各样的东西了,这可是用艾瑞曼章鱼的墨汁特制的不会掉色的墨水呢!这次一定要让这家伙被自己的脸吓哭!”早就迫不及待的娜塔莉从弟弟手中夺过羽毛笔,然后她快步走到床边将渗出墨珠的笔尖探向梅西尔那张白皙光滑的脸颊,“都是你做的好事,今天我们来报仇啦!”

卢克多,教国内比较出名的商会城镇之一,同时它拥有着教会赋予的有部分独立权,因此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教堂,但出于交易需求,这里能够看见教国神职人员和信徒的身影。在大多数人眼中,卢克多不仅是旅人的寻宝乡,也是商人的提钱柜。无论是多么刁钻的卖家和买家,在这里他们都能够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因为卢克多始终在秉持着“价格合理,交易公平,为所有商人与交易护航”会规的黛尼奥雅商会的支持与维护之下。虽然在交易过程中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些纷争,但是商会雇佣的佣兵们足够解决这些因为各种问题产生的小麻烦。

即使如此,那和正规交易场所只有一堵石墙之隔的黑耗子街依旧是这座热闹美好的城镇的毒瘤,奴隶贩卖、毒品交易、违禁品销售等被法律所禁止的事情在那条肮脏污秽的街巷中层出不穷,甚至偶尔还会出现杀人但无法找到凶手的情况。正因为无法忍受那些人肮脏的做法和对秩序的忽视,黛尼奥雅分商会不得不派人和这条街巷的拥有者进行协商,看看能不能花钱将那条街连同那些几乎已经被废弃的房屋一起买下来,但前去的协商者在见到那块土地的拥有者之前,就被居住在那里的流氓恶棍们用棍棒和唾沫赶走了,而商会会长费利克斯·琼·博朗则在之后被黑蛛网佣兵团的成员威胁不许再踏足黑耗子街。

“我们不过是不被这个世界接受的一群人,有些人从小就只能喝肮脏的泥水,有些人被骗或者因为一些意外负债累累,有的人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被教会追捕,也有那些不被教会接纳的异端和叛乱分子······被众人抛弃的可怜虫们好不容易建立了一个家,你们为何要指手画脚?这块土地是属于我的,是属于无家可归者和不想归家的异类的,你们没有任何资格来指责我们做错了什么。快滚吧,别再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商会不得不采取别的策略来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和伤害,于是最终卢克多的镇长和商会决定用石块砌墙将两边完全分隔开来,并发布告示警告商人和旅者不要因为好奇而走到墙的另一边。而在花费了五年左右的时间后,卢克多终于形成了如今互不干扰的局面。

虽然知道卢克多这个地方,但是地图上并没有标注黑耗子街在哪里啊?而且问了好几个人也没有得到回复。这下我算是真的完蛋了,现在都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些人应该早就走了吧?用边缘破碎的深灰色斗篷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以防外表暴露自己身份的耐罗在心中忐忑不安地思考着一会儿回去该如何向雇主解释自己没有拿到东西的同时,像是松鼠一般踩着那些挂着各类衣饰的晾衣绳,并借着晾衣绳的弹力快速移动。最后他站在一家旅馆的屋顶上抬起眼睛努力辨别方向,试图找到一条自己熟悉的出路来,但最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在辨别方向上的能力依旧没有任何的提升空间。

正当耐罗感觉有些彷徨无措的时候,一只毛发呈雪盐一般的银白色,并且毛皮看上去极度蓬松柔软,如宝石一般明亮的黑棕色眼仁就像是镶嵌在线绒玩具之中的果核的大尾巴飞鼠从他腰间由藤蔓与兽皮制成的腰包的某个口袋里钻了出来,然后这只飞鼠顺着耐罗的斗篷向上爬,并最终站在他的头顶蹦蹦跳跳:“吱吱!!”

在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兼家人出现之后,耐罗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丝非常僵硬的笑容,而随即他伸手将这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里:“莉莉,你怎么出来了?这里人很多啊,你得藏好才可以······啊,你是说那些我要找的人在那里?好,我们出发!”在说完这句之后,耐罗便直接带着莉莉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耐罗的名字在精灵中有“夜风”的意思,这个名字是不慎掉入人类陷阱而死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不过很可惜,他并未能像夜风一样轻盈静谧,也不能和其他的同伴一样和风精灵们沟通,因为所有的妖精都讨厌他那双如同深渊一般吸尽所有光线的黑色眼瞳和那头像是黑云般给精灵以不祥之感的漆黑头发。不过还好,除了妖精的眷顾之外,精灵自身也能够使用魔法,但需要配合一定的咒语或者媒介才能够使用。而在一位还算友善的长辈的教导下,耐罗学会了转移魔法和火焰系的魔法,但说实话,这两样魔法和他安静甚至是阴沉的外表一点也不搭,以及因为他辨别方向的能力非常之差,再加上左眼几近失明,所以他从不对自己使用转移魔法。

在精灵族的观念里,拥有黑发和黑眼睛的精灵一定是因为并未虔诚信仰创世神而受到了神的惩戒,有预言说这种精灵会给族群带来灾难甚至是毁灭。也正是这个原因,耐罗在成年的时候被长老在鼻梁上刺下代表“放逐者”的金色刺青,然后被无情地赶出了族群,就连母亲留下来的弓箭也不允许带走。

从未有过踏足人类世界经验的耐罗不得不去偏僻的人类村庄寻求帮助,不过他没想到自己才刚刚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就被惊恐万状的屋主用斧头砍伤了左耳。正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人类并不欢迎精灵。因为受伤和受到巨大的惊吓,耐罗在森林中找到的几近废弃的木屋里躺了整整三天,最终被路过的一个中年人类男性所救。

“想要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的话,你就不得不下决心变成冷血的家伙啊,无论是罪恶感还是愧疚心都必须当成零食全部咽进肚子里才行。毕竟和人类不同的家伙很难得到接纳。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导你该如何下去。”

“那就拜托您了······老师。”救了耐罗的那个中年男人似乎是个相当有名气并且经验老道的佣兵,不过说实话他似乎不太注重个人形象的问题,耐罗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正是这样的人,教会了耐罗该如何在人类的城市里生活,怎样才能获得有用的资源和情报,辨别什么事情是能够接受的,有时候又该付出什么代价才合适。如何识别谎言和与他人打交道,并且还好心的帮助耐罗打通人脉······耐罗学得很快,所以在一年以后他就告别了那个男人独自踏上了旅行,并且因为那个男人帮助,他很快便在开始在佣兵之间小有名气——当然,用的是假名而并非本命。因为那个男人警告过自己,用本名去接受委托会影响到自己真正的生活。

用肮脏卑劣的委托和鲜血带来的名气和无尽的罪恶感每日都在折磨着耐罗,但他只能拼命地囤积财富,等到某一天这些钱足够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时,他才能摆脱自己现在的身份,去当一个普通的、与世无争的精灵。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终于能在偏僻村庄安定下来的耐罗和当年救助自己的男人一样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孩子,他独自抚养这些孩子直到他们可以自立成家,然后他会再去找新的孩子带回来抚养。而就在耐罗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过上平静生活的时候,一个奇怪的人忽然找上门来了。

“你就是耐罗?噗,别这么看着我嘛,我本来也没打算动手的啊?要不是你把书嵌进我的胳膊里,我怎么会对你家的孩子动手?不过你放心,他们都没事的,只是晕过去了而已。话说回来,看看你被神诅咒的发色和瞳色······被拘束的命运将会一直伴随着你直到你被迫放弃生命的那一刻的。”奇怪的少年说到这里的时候放松手的力道以免被自己掐着喉咙顶在墙壁上的耐罗窒息,之后他眯起自己金琥珀色的眼睛咧嘴冷笑道,“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人才需要特别注意,因为一不小心就会给整个计划带来大麻烦,所以早点纳入己方是最好的选择。”

“······”耐罗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但是他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就叫出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在震惊之余他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看向变得一团狼藉的房间,那些被面前这个少年背后探出的苍白手臂掐住脖颈的孩子们的确没有受伤,但这个状态下他们很快也会窒息而死。而他现在魔力已经耗尽,再加上武器都被敌人收缴,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帮助这些孩子。

这应该算是走入死地了。

“耐罗先生,我要请你帮忙做几件事,以及在你完成这些事情之后,我就会把这些孩子好好的还给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立刻逃走,因为你应该还有其他的道具没有使用吧?一个人逃走还是没有问题的。”少年说到这里的时候,特意让一个年龄不过五六岁的孩子来到耐罗视线最近但又无法触及的位置,然后他从风衣下抽出匕首在这个女孩柔软的脸颊上比划,“如果把这个小姑娘改造成奇美拉的话,应该会很有趣吧?不过我可不太喜欢小孩的脸呢······”

“什么事?”耐罗在沉默一下后问道,同时他松开了自己握住羊皮卷轴的手。

“我有几样有点重要的东西需要你帮忙拿回来,之后你还得陪着我雇佣的其他帮手去一个地方,当然以你的身手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不用太担心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得在你身上留下咒文才行。”对耐罗的态度相当满意的少年抬手掀开了盖住自己右眼的额发,露出了没有眼珠只剩下一个可怖黑洞的右眼,之后他将戴着指环的手指伸进眼眶内搅动,“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你可要忍住哦!”

“求求你放过我吧,拜托了!我真的除了入室抢劫和偶尔偷别人的钱包之外,就没再做过别的坏事了!而且,而且,我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呢!我还不能死啊!”当最后的同伴那半截暴露出内脏、骨骼、猩红肌肉与白色脂肪的尸体像失去支撑的破麻袋一样倒在地上,其中血腥的内容物如粘稠的水一般倾泻在地上时,感觉到恐惧得喘不过气来的威泽尔终于向后倒在了地上,之后他便感觉到自己双腿之间一股热流涌出。不过现在他已经完全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死神正在向自己靠近,而他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跪在地上祈求对方放过自己一马。

原本只发生那些被威泽尔抢劫的人身上的事情,有一天却在这家伙的身上再次重现,他应该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亲眼看见同伴在面前别人杀死,然后自己跪地求饶的场景。

最开始这个全身裹着深灰色斗篷的瘦小男子从屋顶上跳下来的时候,他并未引起威泽尔和他的同伴的警惕和注意,因为在黑耗子街有不少这样相互追逐寻求刺激的家伙,这些无事可做的人甚至能从这条街较大的排水管道里钻出来。不过引起威泽尔注意的是这个家伙掀开地斗篷下时露出的穿着:包裹住脖颈的长筒状衣领边缘呈折叠叶片形的黑色紧身长袖衫,衣领与胸口布料交接处有扇状开口裸露出部分皮肤和锁骨,而手肘处布料有着十分明显的相连的菱形开口。当长衫背后用银紫色和浅绿色染料染过的丝线刺绣着紫丁香的花卉,上身腰部两侧圆形开口处缠绕的浅金色布条与腰间由藤蔓与兽皮编制的“v”形腰带相连,从腰部到面前的布包形状由大到小的有序分布着,长衫左侧衣料长于右侧垂在脚踝处。下半身同样是紧身布料制成,由螺旋状和条纹状花纹的深棕色长裤的下摆塞入了过膝的兽皮长靴内,在裤管两侧缝合处使用布条穿插固定······这是个职业病,因为威泽尔在队伍中的任务就是把目标详尽的画下来,所以他总是会将一个人从头到脚的观察一遍,甚至连较为明显的胎记也不放过。

鼻梁上金色的刺青,眼圈厚重的黑色眼睛以及左眼疑似失明,眼皮上和嘴唇下的痣······就在威泽尔努力观察这个奇怪的青年的样貌并回忆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的时候,他注意到“大个子”兰泽斯正非常不客气地捏着左拳向着那个半闭着无光泽左眼的青年靠近,而他开口时喷出的唾沫差点溅在了对方的脸上:“喂,小子你突然跳下来是要吓死谁啊?哦,我懂了,你是强盗对吧?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今天可就倒霉了!我们也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呢,不留情杀死了好多人的那种!你这样的麻秆在我的拳头下可是撑不过一分钟的!”

“不、不是的。我只是受、受人委托来取一样东西······并不会打劫你们。”瞬间感觉到一股汗臭扑面的耐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之后他移开视线咽了咽口水开口道,“你们的雇主,叫阿奇帕德······对吧?”

“······东西?什么东西?”长相猥琐而且和猴子一样精瘦的沃特在转了转自己发黄的眼珠,之后他阴笑着开口道,“雇主那边可是说了,如果来接头的人说不出要带走的东西的名字,我们是有权力不交出来的!”

“就是,就是!把名字说出来啊!不说名字的话我们是绝对不会交给你的!”瞬间明白了同伴话里的意思的众人纷纷坏笑着应和道,除了脸色越来越不好的威泽尔,此刻他已经想起面前的这个家伙是谁了,甚至已经萌生出了立刻逃跑的想法。

真是一群被金钱驱使的猪猡,不知道接受雇佣的规矩吗?看着面前这些人类的反应,心中焦躁与厌恶顿生的耐罗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他伸出自己戴着露出手掌的皮制手套的手,然后将手套慢慢地摘了下来:“我的雇主······也说了一件事,他说如果你、你们这些家伙不愿意把拿东西交出来的话,我就有权利动手处理你们。”

“哈?处理我们?就你这家伙?你他娘的真的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原本就在强忍笑意的兰泽斯在听到耐罗的话之后忍不住仰起头来发出了极富嘲讽性地笑声,但是下一秒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了,因为他忽然消失了。不过所有人都看见原本站立在那里的兰泽斯变成了一堆混杂着树根与石块的潮湿人形泥土雕塑,而随着时间流逝,这座人体结构并不严谨的泥塑开始不断地崩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怪物!是怪物!”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在兰泽斯身旁的少年,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将腰间的武器抽出来就被踩着土堆跃起的耐罗用双腿夹住了脑袋,之后便是颈骨被拧断的脆响。借助即将倒地的尸体,耐罗再次轻盈地跃起,然后他在空中对着脚下向自己掷刀的男人展开双手,于是瞬间两个足有浴缸大小的木盆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瞬间倾倒将里面浑浊的污水浇在了那些男人的身上,而木桶则被飞来的刀贯穿然后直直地坠落下去。

“呸呸呸!脚臭味!”毫无防备直接变成落汤鸡的沃特吐出了嘴里的水之后干呕起来,随即他便因为肩膀被贯穿的疼痛而发出尖利又可怖的哀嚎,同时他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了疑惑和惊恐的情绪——刚刚明明没有任何人靠近他,但是肩膀却被他自己丢出的刀给贯穿了。

“可恶,你这个长耳的混蛋!今天我要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喂狗!”同样被泼了一脸水的威泽尔随便抹了抹脸后咬牙站起,但他才刚刚站起来握紧武器,就被队伍里唯一的魔术师席琳推搡到了一边:“让开让开,不会战斗就躲一边儿去!其他还活着的注意躲避,我要用魔术了!”

“污秽黑暗的九头之蛇海德拉,无慈悲吞噬生灵的雷之精灵,你的奴仆在此祭献之物······”这个外表相当年轻的金发魔术师在咏念咒语的同时,用沾着同伴血的手指飞快地在地上书写术式,之后她还捏碎了挂在脖颈上的水晶项链,释放了自己储存已久的魔力。

虽然可能只是自己的感觉,但威泽尔注意到这条街巷的空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暗和潮湿,同时如同扭曲蛇形的炽白电流自空气中闪现并发出刺耳的噼啪声。电流游荡轰鸣,电光耀目,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皮肤开始隐隐发麻,并且看见头发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自行漂浮了起来。

居然有魔术师,这下有点儿不妙了。为了保证要带走的东西的完整,我可不能在这里用魔法······感觉到皮肤因为电流而有些酥麻的耐罗皱了皱眉,之后他便落地举起双手投降:“停,如果在这里使用这个魔术的话,你和你的同伴都会死的。而我则可以利用转移魔法立刻逃走,然后再来回收我需要的东西。所、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哼,如果我用全力释放这个魔术,就算是你这个‘风之猎手’也绝对逃不掉的!而且你以为我会对这种情况没有防范吗?”听了耐罗的话之后,席琳毫不畏惧地咧嘴笑了起来,之后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同伴,这些家伙身体的某一部分因耐罗的魔法不翼而飞,而嫁接在那个部位的不是木板就是周围可见的垃圾和杂物,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遍布污水坑与粪便的地面,炽白的电蛇游动并咆哮不休,但也无法掩盖伤者的哀嚎声。

“原来如此,看样子你不是家族的人。这种不正规的术式,你应该是没接受过正规教育的‘野路子’吧?”略略为面前席琳的来历感到吃惊之后,依旧给人一种无生气感的耐罗便再次摊开了手掌,让对方看到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如你所见,我的魔术用完了。不过魔术道具倒是还有一个,但也不是攻击类型的道具,所以希望你也撤销当前的魔法,我们俩还可以好好谈一谈。”

“·······本来我就想找个机会把这些臭男人全部除掉的,因为和这些家伙在一起完全不是出自我本愿······呵,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呢,不然我可没有这个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作为报答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儿的!”此刻终于不再隐藏自己对这些又自大又贪婪,而且相貌也相当可憎的男人们的厌恶的席琳咧嘴冷笑,而就在她准备将启动魔术的魔力注入完成的术式中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有谁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脚踝。于是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结果惊恐地发现是身上插着好几把刀,眼睛满是血丝仿佛要流出血泪来的沃特——这个老奸巨猾的淫棍居然还没死!

“你这个婊子居然敢这么做!今天我就要拖着你下水!要死我们一起死!”沃特说到这里的时候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席琳的裙子,然后一口咬在了她细长白嫩的小腿上。而在剧烈疼痛的刺激下,席琳放弃了启动魔术,转而用自己松木手杖敲打这个男人没有一根头发的脑袋:“放手!放手啊!你这个老淫棍就不能乖乖去死吗?如果不是你这个家伙的话,我肯定不会做这些龌龊地勾当,我本来应该去学院学习的,全都怪你,所以给我去死吧!”

机会!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的耐罗毫不犹豫地迈动双腿急速奔跑起来,而几乎是瞬间他便来到席琳的面前抓住了她摁在地上的右手,之后他凝视着对方充满了绝望和惊恐的眼睛说道:“永别了。”

“如果你现在把东西出来的话,我就放过你,不过如果再让我见到你的话,我就让你永远和泥土呆在一起。”这个人之所以能活下来,大约是因为的确还没有到他受惩罚的时候吧?深知佣兵中没几个手是干净的耐罗在沉默了一下后开口道,而威泽尔听了耐罗的话之后毫不犹豫地从背包中取出了那副被奇怪布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然后用双手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在这里!这个就是雇主要求我们从自赎会的仓库里偷出来的东西!啊,我保证我没有打开过,绝对没有!”

“这个外面有特殊的封印,像你这种普通人也根本打不开。当然,蛮力破坏的话还是没问题的。”略略闭起左眼的耐罗在接过东西后便直接将它夹在了臂弯下,随即他重新戴上了手套,“我奉劝你赶紧离开这里会比较好,如果你不想跟着尸体变成焦炭的话。对了,你的另外一个同伴在大约三百米至外得田地里,应该还没死,你可以去把他挖出来。”

在浮士德魔法的作用下,陷入沉睡的梅西尔久违地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她梦见原来那个被翠绿的常春藤与风见藤密集缠绕,外观如同被打开的黄金鸟笼一般的凉亭;梦见自己美丽的母亲和那盏立着栩栩如生瓷鸟的精致茶壶;梦见那个时候还能无忧无虑欢笑的爱丽和莉莉丝,以及和她们一起在湖边放声合唱的时候;梦见和自己病菌坐在马车的驾驶位上,抬头仰望星河璀璨夜空的蜜莉恩······还梦见了那头仿佛由阳光创造而成,散发着美丽而耀目金光的巨龙,只是那头巨龙从未面对自己,她总是头也不回地走向远方。

“······”本来梅西尔想要张口呼唤那头背对自己越走越远的黄金龙的名字,但是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于是她迈动双脚开始奋力奔跑,并且伸长手想要挽留那个其实早已离去的友人。不过很快她发现自己与黄金龙之间的距离正在一点点的拉远,同时脚下的草地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近黑的沼泽,一只只沾满了粘稠浆液的小手从沼泽中伸出并顺着她的小腿向上攀爬,最终缠住她的身体将她向下拉拽。

感觉到惊恐万分的梅西尔想要挣扎和呼救,但是她发现自己依旧发不出声音,而且身体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冰冷而僵硬,她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被那些手覆盖、拖拽,最终沉入了沼泽之中。她在冰冷与黑暗之中毫无止境地下坠,然后无数的光自黑暗的更深处向上飞去,就像是远古冰原上由守望者升起的群星。

梅西尔挣扎着睁开眼睛,看着这些散发温暖光芒的发光体从自己身边急速掠过并迅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内,之后她奋力向上伸出手,试图抓住某一个光点:“别走······请不要离我而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梅西尔颇为茫然地盯着绘满了复杂花纹与诡异人像的天花板,之后她慢慢地从床上坐起,并习惯性地扭头看向床边。在那里她的恶魔们正把两个红皮肤的小鬼摁在地上,用墨水在他们的脸上画各种幼稚的涂鸦,同时她注意到地毯上散落着各种木制或者铜制的游戏道具——看样子在她醒来之前,这些家伙就已经玩过一局了。

“早上好,各位。”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不自觉露出笑容的梅西尔歪头轻声说道,“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如果不想被过去的黑暗追上,就只能不断向前,即使失去爱的人也不能停止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