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花间 作品

第 196 章 舆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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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再怎么繁荣也挡不住这是个阶级分明的时代,文臣的地位从开国以来便居高不下,读书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清高的小毛病。

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戏子地位低微,追捧名角儿的时候一掷千金,真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却没多少人。

读书人读书为的是做官,考不中进士做不了官才会退而求其次干其他事情来谋生,很明显,愿意混迹市井的基本上都不被那些有正经差事的读书人放在眼里。

官场上的鄙视链就不用说了,最受尊崇的是那些钱多事少的清贵官,最好是钱权两不沾的那种,这样显得他们不恋权还不贪财,坐得住冷板凳才有资格被天下人称赞。

话是这么说,但是该往上爬还是得往上爬。

读书人的出路很多,可以去官场当临时工,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收学生教书育人,可以退一步经商,可以不撞南墙不回头考到头发花白。

不管走哪条路,混迹市井都在鄙视链最底层。

有才也不行,人家会说有才为什么不去做官?

能赚钱也不行,人家会说浑身都是铜臭味掉钱眼里了。

他们自己或许觉得已经足够放下身段,可潜意识里的瞧不起骗不了人,戏班子的班主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自然不会看不出对面到底是什么意思,面上和和气气找个借口将人送走,扭头就呸呸呸嫌晦气。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那本子别说京城找不到戏班子愿意演,整个大宋都找不出几个愿意看的。

百姓看戏是为了放松找乐子,不是为了听人讲大道理,他们西岭先生的戏本子节奏够快通俗易懂,那些人送来的呢,啧,他都不想说。

天知道他们前些天吓成什么样子,官府那边他们已经问过了,戏本子也拿过去给主管民间书籍戏文的官员看过,要不是西岭先生的戏本子实在找不出问题他们都不敢演后半出。

虽然他们惹不起那些当官的,但是当官的也不能把他们当刀使,城里的百姓闹起来几个戏班子能抗住?

最先和苏景殊合作的戏班子班主气的不行,本来他可以独占这个戏本子,现在为了转移风险只能心头滴血将全城的戏班子都拉下水。

全城的观众啊,以这出戏的火爆程度只能他们家演的话他都不敢想能赚多少钱。

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那些利用他们的戏来引导全城百姓反对新法诋毁王相公的家伙你们良心不痛吗?

当官的旱涝保收什么时候都有俸禄拿,他们戏班子三年五年也不一定能火这么一出戏,一出戏火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其他戏班子排类似的剧目来抢生意,茶馆酒楼的说书人也都会跟上,本来能大赚特赚的时间就不多,现在还被迫主动把赚钱的机会分给同行,天知道他晚上做梦都是到手的金银铜板飞进了别人的口袋。

养戏班子有多难那些当官的知道吗?他们不知道!他们就知道搅和别人的生意!

这个戏班子的班主糟心不已,城里其他戏班子却都高兴的不行。

天上掉钱的事情不多见,就算知道演这出戏有风险,看在剧目足够火爆的面子上他们也冒得起这个险。

赚钱哪有没风险的,他们自己的戏不也经常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叫停?

天大地大赚钱最大,先把这波钱赚了再说。

戏班子的班主们私底下联络挺多,能在京城稳定下来的戏班子都不是一般人,成员有真本事,班主也都是人精,他们知道这次的生意到底是怎么来的,

也乐意卖倒霉催的同行一个好。

毕竟生意是从人家手里分来的,不卖个好心里过意不去。

很快反对派们就发现他们精心编写的戏本子没有一个戏班子愿意收,所有戏班子的理由都一样:大火的戏还演不过来没空排新戏。

非但他们的戏本子送不出去,坊间关于新法的评价也和之前截然不同。

现在不管去哪个勾栏瓦舍都能听见百姓讨论新法,唱戏中场休息,戏班子的小厮还会和客人一起谈论,话里话外都是新法对百姓好,之前骂王介甫骂错了,因为坊间忽然间都在骂吓的他们戏班子甚至差点把后半出戏给砍掉。

戏园子里跑腿的小厮和客人闲聊,看戏的客人也都义愤填膺,被利用了不可怕,被利用了还不知道被利用那才是真憋屈。

还好他们现在都反应过来了。

之前那些诋毁王相公的说辞都是王相公的政敌杜撰的,借口新法害人想把王相公排挤出朝堂,等朝中没有了王相公这样为国为民的好臣子,到时候整个朝堂就成了他们的一言堂。

朝中只剩下奸臣,奸臣只会说谗言,到时候官家想不听谗言都不行,那大宋还能好吗?

对朴素的百姓们来说皇帝是不会有错的,如果皇帝那句话说错了或者什么决定做错了那一定是身边的大臣做的不好,归根结底还是得怪大臣。

这次也是,新法是官家点头推行的,官家都同意了能有错吗?

他们不觉得新法有什么不好,还趁过年给散落各地的亲朋好友写信让他们再被官府衙门的差役找上门时别被忽悠。

七大姑八大姨二舅姥爷都看清楚了,官府的政策是这样式儿的,如果家里的官说的和官府的告示不一样就去告状,朝廷最近管得严,这种事情一告一个准儿。

抵制贪官污吏人人有责,别地儿的百姓能不能遇到清正廉洁的好官全靠运气,他们开封府的百姓就在天子脚下生活还能被贪官污吏给糊弄住?

当打探消息的人将坊间现状传回反对派们耳中,所有人都懵了。

这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民间的戏本子写的乱七八糟,他们这些人再不济也都是进士出身,能屈尊去写戏本子已经够看得起那些那些戏子,要不是情况特殊,那些戏园子这辈子都看不到进士写的戏本子。

按照他们的预想接下来应该是这样:戏班子感恩戴德的收下他们的戏本子,新戏一出立刻将那稀奇古怪的《白发魔女传奇》挤到角落里,观众看了他们的戏都明白大宋为何不可变法,百姓再次执笔为剑出口成刀来抵制王介甫和他一帮牙尖嘴利的拥趸,最终老王被骂到主动叫停新法,大宋依旧是那个虽然小问题不断但至少安稳的大宋。

结果可好,预想直接断在第一步,他们连精心准备的戏本子都推销不出去。

更可恨的是,全城的百姓都觉得之前反对新法反对错了,说什么王介甫和追随他推行新法的都是忠臣清官,反对新法的官员才该骂。

反对派们:???

反对新法怎么就该被骂了?大宋现在这个样子经得起折腾吗?能维持现状已经很不错了变什么变?不怕变着变着把江山给变没了吗?

乌合之众!都是乌合之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中不管是支持变法的还是反对变法的都不觉得自己是奸臣,在他们眼里他们是一心为国的忠臣对方是进献谗言的祸害。

文人的笔杆子堪比杀人利器,骂人的时候什么难听话都能写出来

,反对派放开了手段骂了那么多天,猛不丁的局势逆转谁都接受不了,闹着闹着就闹到了官家面前。

解决不了胡说八道的百姓还解决不了戏班子?

民间传唱的书籍戏文朝廷都有专门的衙门来审核,大宋文风昌盛,只要别写的东西不太过分衙门一般不会管,但是衙门想管的话一定能找到理由管。

反对派试过直接让衙门朝那些戏班子施压让他们别再演那出破戏,没想到主管这事儿的官员说那出戏没毛病不肯叫停。

不是,你们也被洗脑了吗?

几家欢喜几家愁,愁的是反对派,欢喜的自然就是新党成员。

司农寺的气氛和前些天截然不同,之前垂头丧气出门都不敢去人多的地方,现在到哪儿都是扬眉吐气,挨了那么多天的骂好不容易否极泰来还不许他们挺直腰杆嘚瑟嘚瑟?

嘚瑟好嘚瑟妙,不嘚瑟都对不起前些天挨过的骂。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世上还是清醒的人多,王相公没有错,新法没有错,错的都是那些刻意扭曲新法的糟心官。

他们的前途光明坦荡哈哈哈哈哈哈~

同僚们过于兴奋,吓的苏景殊在司农寺也不敢冒头,生怕同僚们知道这件事情里有他的影子。

在这个时代玩舆论战很轻松,所有人都没见过这种招数,就算拉长战线局中人也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整和安排接下来的舆论走向。

但是事情接近尾声后再往回看就很明显了,戏有问题,开始铺天盖地的诋毁反对有问题,后面大量为老王辩驳的百姓有问题,这件事情哪哪儿都有问题。

可惜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在京城百姓眼中老王已经是忍辱负重的大忠臣,这时候谁骂他谁就要挨骂。

王安石最近的心情非常复杂,按理说这个结果他应该高兴,可是每天顶着同僚们古怪的目光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事到如今再看不出来有人操控坊间流言他们就白当那么多年的官了,看不出来啊老王,不吭不响的还能玩这么一出。

前些天京城骂他骂的那么厉害,他们还想着要不要找机会去开导开导,免得他们的宰辅之臣还没位极人臣就先辞官不干。

当时觉得这家伙天天都是强颜欢笑,现在想想,强颜欢笑是不存在的,分明就是发自内心的笑,是胸中有数的笑,是洞察一切的笑,是看他们笑话的笑。

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还想找机会再体验一把?

哼。

老王:……

老王摸摸鼻子什么都不敢说,他说这事儿他也是个旁观者同僚们信吗?

虽然说起来很不可信,但是他真的全程没有插手。

江山代有才人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小觑。

主要是苏子安那小子不可小觑。

纵观整个朝堂,除了那小子他想不出还有谁敢这么胡来,偏偏了解那小子为人的人太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将事情和他联系到一起。

所以背锅的只能是他这个在传闻中忍辱负重深有苦衷的王相公。

哦,或许还要加上为他冲锋陷阵的吕惠卿。

这天一大早,司农寺的一把手吕大人就被王相公派来的人请去一同进宫面圣,说是几位御史谏官在官家面前状告王相公,也不知道到底告了什么,告着告着就开始想撞柱子。

撞柱子?这是要死谏啊!

难怪王相公匆匆忙忙将吕大人喊走一起面圣,御

史胡搅蛮缠起来不讲理,王相公的身份不好和他们一般见识,这种打嘴仗的活儿从来都是他们吕大人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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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相公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战斗力非凡,吕大人的战斗力比王相公还高,这俩人凑到一起去吵架场面一定相当精彩。

可惜他们看不到。

寺中兼判胡宗愈胡大人笑呵呵的目送吕惠卿离开,然后转身说道,“我猜那些御史谏官是为了坊间盛传的《白发魔女传奇》这出戏状告王相公。”

旁边的寺丞煞有其事的点头,“前些天城里那么热闹,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吕大人的主意。”

这话引来同僚们的连连附和,“吕大人也真是,好歹通知我们一声,现在弄得连我们一起蒙在鼓里,天知道前几天的氛围有多吓人。”

苏景殊心虚的移开目光,他最近不敢在司农寺冒头的原因就是这。

本来选定的背锅侠是他们家王叔父,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司农寺乃至整个朝堂都觉得折腾出这出事情的真正黑手是吕惠卿。

事情可能是老王办的,但是点子肯定是吕惠卿出的。

所有人都知道当初条例司还在的时候吕惠卿就经常给王安石出主意,新法条例基本上都是他们两个人商定,这事儿肯定也是俩人商量好的。

王安石在朝中名声不太好,吕惠卿在朝中名声更不好,不好到司马光直接在官家面前说吕惠卿不是好人,王安石被朝野唾骂都是吕惠卿的锅。

他们司马大人和老王关系好的时候是真好,以至于俩人政见不合分道扬镳司马光还在给老王找理由。

吕惠卿此人是奸佞而非良臣,都是因为他才让王安石招致朝野诽谤,王介甫贤良却固执又不谙世务,若不是他吕惠卿筹谋变法让王介甫出面推行,天下人也不会连着王介甫一起骂。

听听这话说的,错的都是别人,反正他们介甫没错。

说实话,他感觉司马光对老王的滤镜也够深的。

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碎的稀巴烂了,拿胶水都粘不起来的那种稀巴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苏:完美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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