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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昱现在非常膨胀,他再也不是那个人见人躲的无良衙内,而是官家认定的为国为民的好官。
不会读书怎么了?不会读书也不耽误他为大宋做贡献!
有过当纨绔子弟的经验不是坏事,就像这次,要不是有他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在,钦差大人那种正人君子肯定要和那些混账玩意儿的爹虚与委蛇,没准儿小辈欺男霸女的事情就挥挥手过去了。
凭什么啊?
他逃个学都能被告到他爹那里,上街也只敢正经的玩,这边还没开始欺男霸女呢那边家里的老管家就已经带人堵了上来,一点干坏事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同样是纨绔子弟,凭什么那些家伙干了坏事还要被包庇?
不行,他有意见。
他庞衙内从今往后最讨厌的就是欺凌弱小的纨绔,投个好胎偷着乐不行吗?非得犯事儿连累全家被关进大牢就开心了是吧?
哦,能把孩子惯到那个程度的爹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爹,进大牢也不算冤枉。
庞昱夸完自己又夸他爹,整个人春风满面高兴的不得了,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大宋的天选之子啊。
其他人:哈、哈哈、哈哈哈。
衙内开心就好。
庞衙内确实很开心,嘚瑟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这次去陈州不只是顺儿子摸爹抓贪官,主要任务还是放粮赈济百姓。
不是他夸张,陈州那边是真的民不聊生啊,要不是亲眼见到简直不敢相信京城周边还有那么凄惨的地方。
当年去登州的时候提前打听过登州的情况,一问就是他那糟心表哥在登州勾结豪强富户欺负的百姓活不下去,登州境内民乱四起,盗贼劫匪随处可见,城外密密麻麻都是躺着等死的百姓,能安生过日子的人家十不存一。
吓得他差点没敢去。
结果到登州后看到的场面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民乱四起都是过去式,经过他们家小伙伴的努力,现在的登州安稳的不得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登州没见着的“盗贼劫匪随处可见,城外密密麻麻都是躺着等死的百姓”却在京城旁边的陈州见到了,陈州的官胆子也是够大的。
偏远地方天高皇帝远敢肆无忌惮的欺压百姓就算了,陈州这种地方他们也敢?
真是长见识了。
那地方本来就在蔡河沿岸,没有天灾的情况下粮食产量很高,光大型粮仓就建了好些个,大河沿岸水运便利,京城西南的粮食和军需都要从那儿输送,战略地位非同一般。
产粮地一般出现灾荒也能靠存粮撑一段时间,水陆交通便利的地方商贾往来多,百姓谋生的手段也多,即便地里的粮食不够吃,依靠外来商贾也能再撑一段时间。
这边撑一段时间那边撑一段时间,慢慢就撑到了年景好的时候。
谁都没想到陈州的旱情能持续那么长时间,从开始的粮食减产到今秋几乎颗粒无收,民间富户也扛不住这般打击,于是更有钱的富户豪强就趁机低价买地,弄得好多本来小有资产的百姓都家破人亡。
官府在五月和十二月收粮税,他们到地方的时候,陈州的地方官正各乡各村的搜刮粮食,毕竟只要粮税能交上去,京城就不会知道陈州的情况,他们的政绩也不会受到影响。
官府收粮会以粮食折现,按理说应该按照市价来换算,结果陈州那些官丧尽天良,市价小麦一斗五十文他们折现的时候规定一斗一百四十文,再加上运输、仓储等各种名义加上去的,好一点的
地方一斗收一百五六十文, 坏的地方能收到两百文,比正经收税翻了四倍。
交钱和交粮换算如此悬殊,很多家里有点余粮的百姓就想着勒紧裤腰带少吃点用粮食交税,那些收税的官吏可好,满嘴的仁义道德说什么不能让百姓饿肚子非得换成钱,交粮食他们不收。
不能让百姓饿肚子他们倒是按市价来折算收税啊,这不妥妥的衣冠禽兽吗?
官府粮仓里有粮食,还有朝廷发下来的青苗钱,他们守着粮仓不肯放粮,青苗钱不给最需要的百姓全摊给那些富家大户,收税的时候还这么搞,百姓不告他们告谁?
亏待陈州百姓能忍他们三年,换成他他连一年都忍不了。
京城那么近,进京告御状告死他们。
他们去陈州之前没和地方官打招呼,那些家伙也没本事让整个陈州的百姓都闭嘴,都不用怎么寻访暗查,只路上的所见所闻就足够把陈州州衙所有的官都下大狱。
说到最后,庞衙内非常遗憾的做出总结,“可惜这次钦差不是包大人。”
如果钦差是包大人,虎头铡都能铡出火花。
好在现在也没差哪儿去,那群人送去刑部大牢受审,审完之后全家流放岭南,要他们活着比死了还受罪。
流放岭南和贬谪岭南还不一样,贬谪再怎么说还有个官身,流放可没那么好的待遇,戴上枷锁做苦力去吧。
几位宗室子弟都没怎么见过民间疾苦,刚开始听庞昱说陈州的乱象后还以为他是夸张,听着听着就不这么觉得了。
能让庞昱骂成这样,真正的情况八成比他见到的还严重。
毕竟他们都知道庞昱的性子,太严重的事情钦差大人也不会让他看到。
赵清喃喃开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会有如此狗胆包天之人?”
苏景殊叹了口气,“习惯就好。”
天子脚下都敢有官员这么干,别的地方可想而知。
庞昱拍着桌子站起来,捏紧拳头凶残道,“这可不能习惯,朝廷要杀鸡儆猴,要敲山震虎,要把那些不干人事的贪官都抓出来抄家,看他们还敢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干坏事。”
两个小的跟着举起拳头呐喊,“杀光坏人!”
官家对亲儿子的待遇很上心,前不久又找个由头给两个小的升了升爵位。
二郎赵颢封东阳郡王,加检校太傅、保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四郎赵頵封乐安郡王,加检校太傅、武胜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虽然没啥权利,他们也不管事儿,但是名头听上去足够响亮就够了。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大宋的丞相,朝中官员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爬到的高位在宗室子弟这里只是锦上添花。
庞衙内说的对,投胎果然是个技术活儿。
两位小郡王气愤的张牙舞爪,太子殿下和赵世子连忙把人按住,“小声点。”
雅间隔音再好也挡不住他们这么喊,被店家听到以为他们是混进城里的山贼报到开封府怎么办?
开封府大牢里很多贼人都是因为进城后不知道小声密谋被告发抓紧去的,不要小瞧京城百姓的警惕性。
等两个小的消停下来,苏景殊看向消息最灵通的太子殿下,“陈州遭灾,官家又说接下来怎么办吗?”
“清肃官场,免除三年赋税,年后开春派司农寺的官员去接手春耕。”赵顼压低声音,“没有意外的话,我爹会派范纯仁范大人出知陈州
。”
范大人是范文正公次子,可能对范文正公庆历年间的新政有心理阴影,从条例司成立就开始反对新法。
不过现在条例司已经撤了,变法主力要么在政事堂要么在司农寺,虽然势头并没有变小,反对的声音也依旧很大,但是范大人现在却好似不像之前那样提起新法就皱眉。
他爹说了,趁范大人的态度有松动赶紧让他去地方亲自推行新法看看效果,没准儿过两年回来态度就变了。
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不管是青苗法还是农田水利法对百姓都利大于弊,只要主管新法的官员不拉胯,三年之内足够让陈州大变样。
南方粮食产量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水利建的好,北方在这方面比南方逊色许多,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们现在跟上也来得及。
就拿陈州这次来说,要是有南方那种水利条件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天灾遇上人祸最是可怕,如今人祸已除,朝廷再拨钱给陈州挖渠建水库,之后能恢复成什么情况就看范大人的了。
赵顼在这上面和他爹的想法一致,“青苗法已经改了两年,这些天的宣传又能很大程度上堵住官吏欺骗百姓的路,只要范大人亲眼看到新法对百姓带来的好处,到时候回京肯定不会再反对。”
把反对新法的官员派出京城不光是为了减少新法在京城的阻力,还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民间到底是什么情况,别每次吵架都只会拿书上的话来辩驳。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去看看民间到底是什么样子再来说新法到底哪儿不好。
他爹贬人也不是胡乱贬,韩相公那种有理有据的反对从来没少过,也没见谁提着意见提着意见就被贬出京城了,大部分被贬的都是揪着一句祖宗之法不可变然后开始诋毁人的。
说新法就说新法,骂人算怎么回事?
当然,还有少部分是太能杠了只能暂时弄出京城避风头,那些就不说了。
他爹的想法是好的,就是没想到某些官员到地方后不光不去了解民间现状还刻意阻挠新法的推行。
支持新法的官员太激进,反对新法的官员刻意阻挠,他们的新法还能不能好了?
子安说的对,官员的人品靠不住,想减少新法推行中的人祸只能靠律法的束缚。
最好都老老实实别搞事,真在任期内出事就算进坟头也得扒出来。
其他人:瑟瑟发抖.jpg
这比刚才的庞昱还凶残。
尤其大宋的天子真的差点有挖坟前科,听上去更凶残了。
当年庆历新政戛然而止的关键就是夏英公派人污蔑富相公谋反,那封“谋反信”是石介石先生写给富相公的,就是庆历年间大兴太学的石介石先生。
虽然仁宗皇帝没有信那些谣言,但是富相公石先生还有很多人都被贬出了京城。
谋反这种罪名太大,富相公能稳住心态离开京城,石先生这种耿直的读书人受不得这个气,没过多久就在气愤郁闷中病逝家中,享年四十一岁。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没多久有个叫孔直温的读书人利用宗教造反,朝廷抄他家的时候发现这人和石先生有书信往来,消息传到夏英公耳朵里,夏英公一不做二不休再次上奏仁宗皇帝说石先生没死而是被富相公派去了辽国。
就……
那个孔直温是个读书人,学识还挺好,和当时很多文人的关系都不错,他自己也说了曾经是石先生的学生,学生家离有老师的书信并不稀奇,但夏英公
就抓住这一条不放非要诬告石先生也参与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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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石先生当时已经病逝,要是还在人世怕是要被生生气死。
接下来更炸裂的来了,仁宗皇帝在夏英公的怂恿下竟然真的怀疑石先生是诈死,要派人去挖开石先生的坟墓破棺材检验真假。
这是读书人地位崇高的大宋,别说石先生是当代大儒,生前创建创建泰山书院、徂徕书院,兴太学教诸生桃李满天下,就算是普通臣子也受不了这种折辱。
所以当时不管政见一不一致,几乎所有大臣都上疏劝仁宗皇帝收手。
唇亡齿寒,谁敢保证下一个被挖坟的不是自己?
在吕夷简吕相公等众多朝臣的担保之下,仁宗皇帝终于放弃挖坟开棺验尸,而是派人去搜集那些参与安葬石先生的人的口供,虽然一样让石家人无地自容,但是好歹坟头保住了。
苏景殊第一次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惊呆了,他以为仁宗皇帝一辈子都是个好脾气,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疑刻薄的时候。
现代社会国家出政策推平农田里的坟头都能激起全村老少集体反抗,何况是古代。
人家石先生是当代大儒,本来年纪轻轻忧郁而终已经够憋屈了他还想开棺验尸?
更可怕的是,直到现在石先生身上的污水都没洗干净,仁宗皇帝不再追究只是因为石先生已经去世,并不是他不怀疑。
责任终身制很可怕,小金大腿这句犯了事儿就算进坟头也得扒出来更可怕。
仁宗皇帝这么想过,当今官家会不会直接付诸实践?
石先生那事儿他们都知道是冤枉,推行新法时故意欺压百姓证据确凿的话那可不冤枉。
赵二郎竖起大拇指,“哥,还是你厉害。”
其他人有学有样,全都竖起大拇指以示尊敬。
赵顼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一般般一般般,也没有太厉害。”
几个人互相花式吹捧,捧开心了才继续聊天。
庞昱好奇的问道,“民间百姓不识字的多,官员欺瞒百姓很常见,京城这些天怎么宣传的?真能让地方官吏没法再欺瞒百姓?”
赵二郎迫不及待站出来,“我来说我来说,这事儿还要从你们去陈州赈灾说起。”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戏,这事儿最初从戏班子里出来,让他来说再合适不过。
说句不谦虚的,他们最近简直杀疯了,最大的功臣就是神机妙算智勇双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苏子安。
不信的话这两天找个瓦舍去听戏,听完之后不要离开,就坐在原地听别人唠嗑,不是他吹,一桌十个人有九个都能把青苗法的具体政策复述一遍。
其他政策不是不了解,是还没来得及了解,等新戏开演,城里的百姓也能对别的政策如数家珍。
勾栏瓦舍不只京城有,大宋各个城池都有,戏班子也不只在城里的勾栏瓦舍演戏,多的是进村唱戏的小戏班子,要不了多久全大宋的百姓都会知道新法到底是什么。
他们都宣传到这种程度了,地方官还能欺骗百姓吗?肯定不能!
庞昱听的眼睛亮晶晶,“哇,你们在京城也过的那么精彩呀!”
赵二郎挺直腰杆骄傲的不要不要的,“那是,精彩的不得了。”
苏景殊摸摸鼻子,感觉这小郡王最近学的词都用他身上了,“殿下,二殿下最近的课是王相公讲的吗?”
看这状态明显是中毒已深。
赵顼摇摇头,“不是,王相公没空干这些,
他现在和我一起听韩先生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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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殊了然,“韩先生啊,那没区别。”
韩维韩先生是老王的铁杆好友,在他的教导下几个皇子都为老王摇旗呐喊再正常不过。
朝中有人好办事,宫里有人更好办事。
正好他闭关几天把其他的戏本子也写好了,太子殿下待会儿回宫的时候稍回去给官家看看,省得他再费事儿往宫里送。
赵顼随手翻了两页,怕他弟待会儿吵着要看弄乱了索性先收起来,“我以为你之后不会再写了。”
前些天的动静太吓人,要是满朝文武都知道戏本子出自谁手,苏家之后应该会有很多人上门“拜访”。
苏景殊摊摊手,“这事儿藏不住,现在知道戏本子是我写的的人也不少,比起提心吊胆遮遮掩掩,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
先前动静大是因为他安排了人引导舆论,当时的主要目的就是吵架,所以动静看起来特别大,之后不用刻意挑起矛盾,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
他晚上回家就和他爹说多招几个护院看家,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这世道还没危险到当官要挨揍的程度,君子动口不动手,老王都没被政敌打进家门,他就更不至于了,比起他的小打小闹,明显老王那边更能拉仇恨。
他才多大,没有人会觉得拿主意的是他,事情闹的再大也顶多就是挨几句骂,御史谏官去官家面前找人对线都找不到他身上,可见他这种小喽啰不值得关注。
写戏本子不算什么本事,正经读书人都看不上,没准还会批判他写的乱七八糟有损读书人的体面,这么以来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再说了,他家隔壁就是开封府,宵小想找事儿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嗨呀,每次这种时候都要感谢娘亲当年的眼光,这个宅子选的太是地方了。
俩人正说着悄悄话,再一抬头,其他几个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主要是盯刚才收起来的那卷纸。
苏景殊:……
赵顼:……
苏景殊抿口茶清清嗓子,“人都在这儿了还看什么戏本子,来来来,我直接讲给你们听。”
就算是百花凋零的“八亿人民八个戏”的年代,他也能扒拉出来八个能魔改的故事,何况后世的文娱生活那么精彩。
《白毛女》已经魔改过了,其他可供魔改的本子还有很多,今天就再来个魔改版《智取威虎山》。
《水浒传》加上《智取威虎山》,绝对贴合大宋的国情民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苏(抑扬顿挫):要剿匪先把土匪扮~似尖刀插进威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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