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当真只是个放牛娃?”张秀才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张自强道:“这几日来,儿每日都在夫子家中用午饭,他每日中午都会送一条新鲜的鱼来,儿向村中村民打听,得知此子家中拮据,而且已养了一个读书人,故而才会如此求学。”

听言,张秀才抓着桌角站稳,吐了一口气道:“原是家中有人教他读书,我道他……”

话还未完,张自强不屑道:“他那个小叔不学无术的很,如今正在城里风流快活呢,何以能与李兄相提并论。”

张秀才清楚他这个儿子的秉性,自幼便眼高于顶,能让他看在眼里的人,必不是寻常之人。

“要真是他自己看出来的,那孺子,将来必成大器!” 张秀才赞道。

张自强怔住。

此时,张秀才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缓缓道:“写这篇文的人没死,但也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他如今被关在刑部天牢之中,今生今世恐难再见天日了。”

那是一篇讲水利建设的八股文,可这篇八股文通篇所述的却与命题截然不同的。

它不是讲如何如何来建设水利,提高民生。

而是,一片彻彻底底的带有批判性质的八股文!

批判国内有关于水利方面的一些政策,批判当朝君主,批判当朝官员!

写这篇文的人,胆子一定很大。

李牧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牵着牛来到了河边,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河边,其实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之前看过的那篇八股文。

如果是自己,面对这样一篇命题作文,该怎么写呢?

诚然,那篇八股文虽充满了批判的味道,可其中某些建议却也是利国利民之举。

如果是这样,该怎么写出来呢?

看着湍急而又安静的河水,李牧恍然,狂喜的冲着老牛喊道:“走,咱们快回,回家。”

老牛似是听懂了,前后腿躬下,待李牧爬上背之后,撒腿就跑。

这日,李学文依旧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中午。

和往常一样,李牧带着鱼,骑着牛去到了岑夫子家中。

今日,张自强依旧在。

“又来了啊!”岑夫子笑呵呵的。

现在他看李牧越来越顺眼了。

只不过,岑夫子只看到了李牧手中的鱼,却没有看到李牧手中的文。

这篇文也不是来给岑夫子看得,所以李牧没有说起这篇文。

待岑夫子放鱼之时,李牧将手中的文交给了张自强,道:“自强,昨日的那篇八股文,你可回家问了你父亲?”

“自是问过了。”张自强呆呆的看着李牧。

“这是我昨日写出来的一篇文,还要请尊父斧正,可切勿让老师看着了。”李牧低声嘱托。

也不管张自强有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话,趁着岑夫子还未过来,李牧便匆匆走了。

见李牧消失在视野之中,张自强这才反应了过来,展开手中纸张,纸上满满当当的写着一篇八股文。

还未来得及细看,张自强便听到了岑夫子的脚步声,忙塞到怀里,起身向岑夫子告辞:“夫子,学生想起家里还有要事,这便先告辞了。”

张自强骑得马,不出一个时辰便回到家中。

此时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一路行来,张自强的衣裳都快被汗水给浸透了,幸好那篇文一直被他攥在手里,依旧完整。

“少爷。”门口本在偷懒的护卫看到张自强,连忙起身。

“嗯。”张自强只敷衍的应了一声。

一进庄园,清凉之意袭来,减了不少暑气,也让张自强不再那么焦躁。

“哥?怎这么早就回来了?”

张紫烟很惊讶。

张自强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头,问道:“父亲呢?”

张紫烟道:“书房。”

张自强快步走向书房,张紫烟小跑着才能跟上。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哥哥这么焦躁?”张紫烟心道。

来到书房。

自强敲门而入,并不废话,直接递上那篇八股文。

“这是……”

“李牧写的。”张自强甚是激动。

“哦?”张秀才有了兴趣,唤道:“一起看看。”

一父,一子,二人靠近,挤着看向这片由放牛娃所写的八股文,张紫烟也好奇得凑了过来,只是未靠近。

李牧?

是个很有名的读书人吗?

突然,张秀才赞道:“此子,不错!”

不错!

张自强都未能从张秀才口中得到这个评价。

“与那篇文立意相同,却另辟蹊径,单就这篇文,童生之试必中!” 张秀才这次说得更加肯定了。

“哥,这谁写的?”张紫烟悄声问道。

“一个放牛的。” 张自强苦笑。

“放牛的?放牛的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的?”张紫烟好歹也是识字的。

“真是他写的,这人就住在清溪村,名叫李牧。”

“如此少年,自强你定要与他好生结交,莫要摆张家公子的臭架子。”张秀才教训道。

这篇文,又岂止是折服了张秀才。

张自强在心中已不知骂了李牧多少次,这种人,天生就是读书的料。

李牧写这篇文,其实并无甚多余的心思。

他只是想,若那篇批判之文真是张秀才随手写出来的,那便是灭顶之文!

既然已经知道,就绝无袖手旁观之理。

李牧想着,兴许自己的这篇文能入得了张秀才的眼,能使得那篇灭顶之文化作灰烬。

救人一名胜造七级浮屠,那自己这篇文能救多少人,能胜多少浮屠呢?

想着想着,李牧竟有些飘飘然了。

“还没找到学文?”老爷子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原是大伯李金今日又进城了,一来是卖些东西,二来便是去城里寻李学文。

出去都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也难怪老爷子会着急了。

“没有。”

“这学文,怎也不知道给家里传个信儿。”老太太也急了。

可就算是再着急,没信儿依旧是没信儿。

无可奈何。

李金没再多说什么,埋头将牛车上没有卖掉的东西卸下来。

刚卸到一半,就听院墙外有人喊道:“李家老大,李家老大,昨日说的那件事儿可还有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