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燕时予擦拭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棠许全无察觉一般,始终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静坐。
燕时予也没再说话。
车厢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等到燕时予擦拭完袖口,降下车窗,一阵凉意席卷着雨水的湿气吹了进来。
棠许只以为他要喊人过来,一下子转头拉住了他,“等一下!”
燕时予回头看她,她对上他的视线,连忙又避开,只是低声重复:“再等一下……”
毕竟刚才……
她怕车里留下什么味道,万一他们上前来,察觉到什么,大家都尴尬。
只是这话,她没办法说出口。
燕时予却说了句:“我知道。”
棠许一顿,又一次转过脸不看他。
两个人各自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出声。
直到好一阵过后,陆星言不耐烦的声音穿过雨帘,从半开的窗户飘了进来——
“棠许,你还有气没有?”
棠许骤然绷紧了身子,也不顾自己身上力气还没完全恢复,直接推开了自己那一侧的车门。
燕时予静静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表态。
眼见着车门打开,陆星言快步走上前来,弯腰朝车内看了一眼,目光对上燕时予沉沉的视线,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朝棠许伸出手,扶了她下车。
棠许身上还裹着燕时予的大衣,却并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只是低声对陆星言道:“我们去一趟医院。”
陆星言转头又瞥了一眼燕时予所在的那辆车,这才应了一声,扶着棠许上了自己的车。
司机见状,这才回到车上,也不敢看后座,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高岩没有上车,只是从车窗对燕时予道:“我去找那个姓廖的。”
“找到通知我。”
燕时予说。
高岩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
去医院的路上,棠许缩在陆星言的副驾驶,许久一动不动。
陆星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棠许睁开眼来,问了他一句:“有水吗?”
“没有。”陆星言面无表情地回答,“刚才那辆幻影上应该什么都有,你怎么不问他要?”
棠许瞥了他一眼,“陆星言,我刚刚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就这么对我啊?”
“在我面前就别装什么楚楚可怜了。”陆星言沉着一张脸,说,“棠许,那位燕时予先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难道还不知道?”
棠许收回视线,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人?”
陆星言冷笑了一声,说:“棠许,知道什么叫本性难移吗?在知根知底的人面前,别装。”
棠许听得笑了,说:“你这语气,特别像江暮沉。他也经常这么说我。”
“那说明他还算清醒!”陆星言咬牙道,“棠许,你就作死吧!”
“我明明是受害者……”
“受害者?”陆星言气笑了,“凭你的能耐,他们哪个人能害得了你?是那位把你丢在冰天雪地里的大小姐,还是今天这个姓廖的?棠许,这样的蠢货,别说一个两个,就是十个人凑在一块,恐怕也奈何不了你丝毫!你一次次把自己往这种可怜悲惨的境地里丢,不就是为了接近姓燕的吗?”
棠许听完,只是静默,没有回应。
“你运气好,被他救了一次又一次,那万一呢?万一今天晚上他就没发现你出事呢?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后果……顶多也就是被那个姓廖的得了手呗。”棠许静静看着前方的道路,“他要是知道,我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发生了这种事……他应该也是会有反应的吧?”
陆星言简直匪夷所思,“你还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啊?你凭什么觉得你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在他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嫁了人的、婚姻不幸的女人!是,你长得漂亮,这个年代,长得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凭什么笃定你是不一样的?”
“我没有笃定啊。”棠许说,“我从头到尾都是在赌……你说,我算不算赌赢了?”
陆星言冷着一张脸,一把将车子靠边,“那你现在下车,再赌一把,赌他会不会来接你,送你去医院。我自问伺候不起你这样可怕的女人。”
棠许盯着车头灯光下的细密雨丝,“陆星言,外面在下雨……”
“我身上没力气,下车会直接昏倒在路边的……”
“好吧,你放心,就算我真的出什么事,我也不会怪你的。”
陆星言自始至终没有给她任何回应,棠许知道他的脾气,无奈叹了口气,果真便推门下了车。
陆星言看也不看,一脚油门开车走了。
棠许冒着雨,在路边蹲了下来,拿燕时予的大衣给自己挡雨。
几分钟后,那辆车子去而复返,停在了她面前。
棠许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重新坐上了车。
陆星言的脸色比之前还要冷,许久,才又一次开口:“棠许,燕时予的过去,对我们而言一片空白,我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招惹他,确定自己考虑清楚后果了吗?”
棠许拿着纸巾,一点点擦过自己被淋湿的头发,“我没得选。”
……
陆星言将棠许送到医院,抽血过后,安排她在医院住一晚,第二天做个全面的检查。
折腾了一天,棠许疲劳不堪,哪怕是极其不适应医院的床,还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做了梦。
淅沥沥的雨帘之下,密闭的车厢内,迷乱而急促的呼吸,掌控一切、搅动风云的手……
她看见自己被蒙了双眼,明明应该什么都看不见,却在伏上他肩头的那一刻,看见了他的眼睛。
他的眸子像无底的深渊,明明那么黑、那么沉,应该什么都看不见。
她却看见了自己。
她看见自己,陷在他的眼眸之中,一点点被吞噬,溺毙……
棠许猛然一个抽搐,从睡梦之中惊醒。
单人病房里只剩夜灯还亮着,昏暗朦胧的光晕之中,她看见自己床边坐了个人。
他看着她,眸色一如梦境,危险又肆意。
“梦见什么了?”
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