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怎么样?”我直直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长久地静默后,他终于开口:“那就提前恭喜你了。”同时反手推开车门,不等我再说什么就下了车。
手机震动了两下,我拿起一看,是赵辰元发来了周二吃饭的时间和地点。
车外摩川逐渐走远,我连忙降下副驾驶座的车窗,探过身子朝他喊:“周二六点半我来接你,你和我去,帮我掌掌眼呗!”
我确定我的声音已经大到足够让他听清,毕竟走在他前面的路人都回头了,但他就跟屏蔽了我一样,依旧大步向前走着,并不回应我。
“你不回我那就这么说好了啊!”我也不需要他回应,单方面宣布这件事儿成了,之后目送他的背影走进学校大门才发动车子离开。
晚上我给赵辰元发去信息,表示周二要多带一个人赴宴。他回了我一连串的问号,询问我什么情况,对方是男是女。
【不是你妹吧?】
【不是,你也认识。】
【严初文?】
【摩川。】
对方微信一直显示输入中,但一直没有发出信息,我退出和他的聊天窗口,转而点开严初文的头像。
【把摩川的联系方式给我。】
大学那会儿我曾经也存过摩川的手机号,但他回厝岩松后,我就把他的号码给删了。
严初文甚至没有问我要干嘛,直接一串手机号发了过来,顺便把周三晚上的饭局安排了。
【周三晚上六点,这家店:分享链接】
【ok】
我在微信里用手机号搜了搜,跳出来该用户不存在。
【摩川有微信吗?】我问严初文。
【有,但他不怎么用,你直接给他发短信吧。】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不用微信的?
算了,也好吧,他用也不一定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已经跟赵辰元说好了,这么多年没见,你放他鸽子不合适吧。】
删删改改,一条短信编辑了五六次才最终定稿,等给摩川发过去后,我切回到赵辰元的聊天窗口,他已经发了满屏的问号,足足有上百个之多。
【他正好来海城开会。】
我稍微解释了一下,赵辰元很快回过来。
【我跟沈静说了摩川要来,她本来已经决定那天穿什么了,现在准备明天出去逛街重新买一条裙子。】
我哑然失笑,四
舍五入,倒是我让他们破费了。
发给摩川的短信犹如石沉大海,直到第二天都没有动静。我知道他是不会回我了,但也不在乎,到了周二那天,依旧按着约定的时间前往海城大学。
我算好了时间,提前十分钟到,想着等他半小时,半小时后他要是还不来就直接走人了,结果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等在路边。
看来还是赵辰元面子大啊。心里这样想着,我将车缓缓靠边。
摩川上次是一身黑,今天则换成了一身白。白色高领毛衣,白色裤子,加米白色的中长薄大衣,胸口的十八子压襟也根据衣服颜色换成了浓郁的紫翡。
这家伙,到底是来出差的还是来走秀的?
车一停稳,摩川就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看到座位上摆放的巨大花束时,整个人愣在了门外。
我把花拿起来:“这是给赵辰元老婆带的花,你直接抱着就行。”
他弯腰进到车里,之后小心接过那束花放在腿上。花束是淡雅又不失少女心的白紫色系,意外地与他今天的造型十分相配。
吃饭的餐厅在市中心,就在沈静他们公司楼下,离海大不算远,但因为是下班高峰,开过去也要半小时。
嫌车里太静,我随便点开一个歌单播放起来。
车子走走停停,音响里的歌手换了一个又一个。我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这两天开会忙吗?”
摩川似乎在想事情,隔了有一会儿才回我:“还行,和以前上课差不多。”
“和上课差不多?那你们上什么课呢?”
他停顿了下,当真报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课件名:“数字化振兴乡村。”光听名字就让人斗志昂扬。
“直播卖货吗?”这是我能想到的近年来最火热也是最有效的数字化手段了。
摩川低低“嗯”了声,没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一副谈话兴致不高的样子。
我做了个深呼吸,将音乐音量调高了一些,没再试图开启新的对话。
我和摩川到达餐厅时,已经快要七点,虽然是工作日,但大部分人都到了,包括蒋博书。
“你们可算来了!”
赵辰元夫妇离开座位迎向我们,沈静看到摩川整张脸都亮了,接过对方手里的花时,甚至下意识冒出一句:“这也太好看了……”
摩川捧着这束花一路走进来都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眼球,花艳,他比花更艳。定然有不少人跟沈静一样的想法,只不过她说出
来了,而其他人只能憋在心里。
“我是说花,花真的很好看。”沈静及时把话圆了回来,深深吸了口花香,道,“谢谢,我很喜欢。”
摩川没有居功:“柏胤买的,我只是负责拿了一下。”
他谈吐得体,举止有度,介绍自己时只说是我和赵辰元的校友,没有提层禄族,更没有提他“频伽”的身份。在这些并不知道他言官身份的人面前,他短暂地做回了“摩川”,做回了他自己。
赵辰元他们订的是一家西餐厅,十几个座位沿着长条餐桌相对排列,可能是想要给我和蒋博书制造一点亲近机会,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我的左边,而摩川坐在我的右边。
“……”我面无表情地入座,对面赵辰元还冲我暧昧地挤了挤眼睛。
一坐定,蒋博书便主动同我打招呼:“好久不见,最近工作忙吗?”
我俩自从上回棚葛那通电话,这还是第一次见,遥记得当时还说回来要和他约饭来着……
“我旅行回来就在忙着新项目的事,实在不好意思,把和你约饭的事忘了。”到了这个年纪,我多少也学会一些客套的话术,然而对蒋博书,我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都已经这样直白了,我想他应该懂我的意思。
果然,听了我的话,他脸上露出一些讪然:“没事,我最近工作正好也挺忙的,等我们两个都有空的时候再约也不迟。”
话是这样说,但我和他都知道,这个“时候”可能不会有了。
突然,脚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随之而来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我低头一看,是一把餐刀。
“不好意思,能帮我捡一下吗?”摩川向我伸出手。
我弯腰捡起那把餐刀,却没有还给他:“已经脏了,让人重新给你拿一把吧。”说着我举手示意服务生过来。
将脏餐刀给到对方,很快,干净的送来,我捏住中间位置,刀柄朝着摩川递回去。
“谢谢。”指尖不经意地碰触,他握着刀柄将刀拿了回去。
西餐厅吃的自然也是西餐,经典的四道式——前菜、汤、主菜、甜品。上一道菜与下一道菜之间的间隔时间很久,让人不得不开启尬聊模式。
沈静是第一次见摩川,对他充满了好奇,几乎一整晚都在找他聊天。
“赵辰元还会射箭?我怎么不知道啊。”当知道赵辰元还参加过猎弓社,她惊讶地将自己手里的红酒杯倾向丈夫,笑道,“藏得挺深啊。”
赵辰元与她轻轻碰了碰杯,抿了口酒道:“那是,高人都这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是从来不吹嘘。”
周围几人听到他这么不要脸的发言都不约而同笑起来,聊天中心就此转移,众人纷纷开始逼问他都会什么武艺。
笑着笑着,我看了眼摩川的餐盘,这会儿已经上到主菜,其他人的都是牛菲力,只有他因为食素,面前是一盘蔬菜烩饭。兴许是不合口味,他只吃了几口就没动了。
“不好吃吗?”我凑近他问。
考虑到他的饮食习惯,这还是我让赵辰元给他特地换的饭。
他垂眼扫了下自己的餐盘,少见地对食物露出了反感的表情:“太硬了,我不喜欢。”
外国米是这样的,永远跟煮不熟一样。
“那等会儿甜品你多吃点垫垫肚子,回去再到对面打包个炒饭吃吧。”如果烩饭都不合他胃口,那这家餐厅应该是没什么他能吃的主食了。
他点点头,忽然视线掠过我往我身后看了眼。
“是你边上那个吗?人确实……看着还不错。”顿了顿,他补上一句,“比明卓要好。”
我一愣,意识到他在说蒋博书,胃里的食物仿佛在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化学反应,变得又硬又冷,难以消化。
哈,挺好的,我让他来掌掌眼,他就真的给我掌眼了。
“这世上还有比明卓更烂的吗?你能不能别把我对象的下限设这么低?”我心口发闷,举起手边红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举手让服务生重新再给我满上。
“你真的觉得他好?”酒气迅速上脸,说话间,我甚至能清楚地闻到自己口腔里喷涌而出的浓郁酒味。
摩川半天没有回我,我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逐字逐句,清晰明了。
他好像不太喜欢我身上的味道,敛眉说完:“你们很相配。”一刻都没有停留就退开了。
很相配?哪里相配?年龄、学历、外貌,还是……距离?
“柏胤,我跟沈静说你网恋她还不信,你说你是不是在游戏里跟人结婚了还把对方的人物形象设成屏保天天老婆老婆的叫?”赵辰元他们不知怎么聊天聊到我头上,“测试结束后你还想让我帮你以权谋私找到那个人的个人信息,结果被我义正言辞拒绝了,你说是不是有这个事?”
我靠在椅子里,不自觉瞟向摩川,见他毫无反应,再次喝干杯子里的酒,将红酒杯重重放回桌上,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酒喝多了,手就开
始抖,抖得杯子都抓不住,摇摇晃晃从桌上跌下去。我反应慢半拍地要去接,摩川已经先我一步伸手捞起。
“当心。”他将杯子放到更里面的位置。
我酒量其实不太行,喝了几杯红酒就开始头晕目眩、心跳加速,之后随着时间醉意越来越重,吃过生日蛋糕更是只能趴在桌子上休息加醒酒,参与不了任何话题。
到宴席结束,餐厅都要打烊,我听到赵辰元在叫我,但不是很想理他,就继续趴在那儿装死。想不到他们以为我醉的不省人事,要叫蒋博书送我回去。
我正要起来表示不必了,几个人的谈话忽然加入了摩川的声音。
“我送他吧,我们顺路。”
周围一静,就听蒋博书道:“那最好了,我其实不太顺路,而且我也开了车。”
我都要起来了,闻言又趴了回去。
我跟摩川顺路吗?不是,他知道我住哪儿吗他就顺路?
“那好,麻烦你送柏胤回家了,我这就给你们叫代驾。”
赵辰元不疑有他,直接叫了个代驾来开我的车,还帮着摩川将我一道扶进了车里。就像我错过了告诉别人我会层禄语这件事后就只能一直装听不懂,我错过了清醒这件事,便也只能一直装喝醉。
眼睛闭了一路,感觉到进了自家小区,我知道再不醒不行了,迷迷瞪瞪睁开眼。
“这不是……我家吗?”我一下扑到前面,颤颤巍巍指着前面一栋楼道,“就这,十八楼……1801,就是、是我家!”
代驾往后视镜扫了眼,笑道:“这醒的真及时啊。”
摩川抓着我的胳膊将我拽回去,道:“麻烦前面停。”
代驾小哥将车停入门口的停车位后,骑着滑板车就走了。摩川架着我一条胳膊扶我进门,一路扫脸、按指纹畅通无阻。
等进了屋子,他将我放到床上,有一会儿没有动静。
我都以为他是不是悄悄走了,忽然身旁床铺往下一陷,过了片刻,他替我脱掉了外套。
感觉到他似乎是要离开,我再次睁开眼,出其不意地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又拽了回来。
他一时不察,直接仰倒在床上,被我趁机翻身压上。
他觉得我轻浮,认为我谁都可以,那为什么我不呢?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我家?”拇指抚过摩川的双唇,我装作醉酒说胡话的样子。
他蹙眉捉住我的手,尝试起来:“你认错人了。
”
我一发狠,按着他的肩,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按了回去。
“走什么?不知道……规矩吗?”我注视着他微微开启的薄唇,只觉得一半的酒气往上走,汇聚到了脑子,另一半往下走,汇聚到了胯下。
呼吸一点点粗重起来,我不想承认,但有一刹那,很短很短,大概一个微秒的时间,我竟然可以共情明卓。
越是不染俗欲的人,为了欲望而崩溃才是最诱人的。
脑海里充斥着各种肮脏的、不堪的、清醒时苦苦压抑的想法,我一个个筛选,几秒内已经有了抉择。
我要这个……
俯下身,本来想得好好的,要趁醉行凶,要夺取我一直觊觎的东西,却在触及摩川震惊的目光时,最后一刻变卦,错过他的唇,改为一口咬在了他的耳垂上。
操!我恶狠狠地碾磨着齿间的金属耳钉,唾弃着自己。真他妈没用,都到这一步了,居然还是不敢……
他要死要活管他去啊,你不是只要自己开心吗?亵渎他,弄脏他,让他给山君戴绿帽啊!顾忌这么多干什么?老死不相往来就老死不相往来,他这次走了难道还会回来吗?
柏胤,柏胤,他都到海城,进你家了,你要是还让他走,你就不是男人!
齿间力道骤然加重,理智告诉我不可以,欲望又劝我妥协,我发出困兽般的急促喘息,挣扎沉浮在两者之间,不得解脱。
身下传来一声闷哼,后颈随即被一只大掌扣住。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那声音沙哑又冰冷,含着隐怒,就像冬天刮在脸上的雪粒子,一不注意就要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