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山见她突然走了,随后也抬步,默不作声地跟在宋小河身后。
却见她小跑到一棵樱花树下,踮着脚伸长手臂,将一枝较矮的枝条给扒拉下来,折下一根开满了樱花的枝条。
然后转身,像是想再跑回去,但没想到沈溪山就站在她的身后。
宋小河咧开嘴笑,一下将花枝递出,说道:“送给你。”
她目光盈盈,像揽了明月进去,于是漫天的繁星也比不过这一双漂亮的眼睛,澄澈明亮。
清风扑面而来,柔和无比,似卷着花香猛然扑进了沈溪山的心头上。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节拍。
一枝再寻常不过的花,竟然也会让他乱了心跳。
沈溪山有些慌乱,下意识敛了眸,将眼中的情绪隐藏,伸手接过了花,“为何要送我花?”
宋小河就说:“我师父以前跟我说过,他与师娘初见正是失意之时,师娘见他闷闷不乐便折了一枝花赠他,还说‘好花当配美人’,我觉得这樱花开得漂亮,合该送你一枝,希望你也别因心事而烦闷。”
“当真只是因为这个?”沈溪山问她。
宋小河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满鼻子芬芳,她十分坦率地说:“当然啊,沈猎师是我见过的,模样最好看的人了,无人能比得上你,尤其是你笑的模样。”
这语气里没有半分旖旎,像是一句单纯的夸赞,于是更让沈溪山心烦。
沈溪山指尖捏着花枝轻轻转动,脆弱的花瓣落了几片,被风卷走。
他沉默,心说这可恶的宋小河,到底只是看上了他这张脸。
方才他还用沈策的身份与她说话,现下她见了自己这皮囊,立即就将沈策抛之脑后,连问都不问一句。
虽说如此,沈溪山还是扬起一个笑容,缓缓道:“多谢你的花。”
宋小河摆手,“何须言谢,这花不过是我随手折的罢了。”
沈溪山就道:“心意珍贵。”
就算是用他这张脸换来的心意,那也是珍贵的,毕竟宋小河眼界挺高,看上的是他的脸,不是什么歪瓜裂枣。
这点倒是让沈溪山还算满意。
宋小河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说:“沈猎师,可要与我一同进林中赏花?”
沈溪山收了花枝,立马应了她的邀请:“好。”
两人一同往林中而去。
站在花林外和置身在花林中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二月初并不算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但这里的樱花却开得相当旺盛,但凡有风过境,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往宋小河和沈溪山的身上扑去。
满地的粉色花瓣,形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宋小河愉悦得忘乎所以,走两步就会停下来,试图去抓空中飞舞的花瓣。
沈溪山落后她一步的距离,目光稍稍偏移,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将她带着笑的侧脸看了又看,根本移不开眼。
人本来就美,花也美,于是宋小河与花瓣玩耍所形成的画面,让沈溪山的心腔翻滚起来,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于心口蔓延。
与此同时,禁咒又开始散发灼热,那是对沈溪山的警告。
他置之不理,指尖轻动,空中飘散的花瓣忽而围绕着宋小河的周身打转,像是化作了调皮的灵物,时而往她脸颊上轻蹭。
宋小河跟着转了两圈,惊奇道:“沈猎师你快看这些花瓣!”
说着,她伸手去抓,跟着往前跑去。
沈溪山的眼里有了笑意。
笑她笨,也笑她可爱。
往前跑了一段路后,宋小河突然停下,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
沈溪山跟上去,在某个瞬间,他感觉到这里有一片灵域。
踏进去之后,面前的景色骤然变了,不再是茂密的樱花林,而是凭空出现了一座宽敞的小院。
栅栏将小院围了起来,院中种了一棵樱花树,落了满院的花瓣。
弦月高挂,满地银光,整座院落寂静而冷清。
宋小河道:“这里竟然有人居住?”
沈溪山问:“可要进去看看?”
她摇头,说:“都这个时辰了,还是莫要打扰别人。”
“这里没有活人的气息。”沈溪山道:“这是由符箓灵咒所组成的灵域,包括这整片桃花林都受灵咒的影响,否则这样的季节不可能有樱花开得如此旺盛。”
宋小河一听,顿时就想起沧海峰上的那棵樱花树。
那棵树就是由梁檀的灵咒所维持,不论春夏秋冬皆是常开不败。
思及此,她道:“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宋小河推开栅栏门,往里走去。
是一座看起来很寻常普通的院落,院子也不算大,脚步落在花瓣上,连脚印都没留下。
她往前走去,就看见房宅的门上果然贴着一张符。
钟氏的符都是黄纸朱笔,咒文繁
琐而花哨,宋小河之前从钟浔之的手里拿走不少他的符箓,所以能够辨认出来。
沈溪山抬手越过宋小河,用指尖触碰了那道符箓,随后光芒轻闪。
紧接着那光芒范围扩大,一瞬间就覆盖了整个院落,只见地面的花瓣一扫而空,露出原本的黄土。
随后就看到一人站在院中,正坐在石桌旁梳着长发。
从背影上看,是位年纪不大的姑娘。
宋小河好奇,两三步跑过去打正面一看,发现这人不是别人,竟是师娘钟慕鱼。
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脸庞还很是稚嫩,但已经有了美人的样子,只是眉眼没有太大变化,所以宋小河一眼就能认出。
她穿着素色衣裙,将长发梳了几下后,开始给自己绾发。
簪子刚绾好,忽而听得栅栏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宋小河与钟慕鱼的反应一样,同时抬眼看去,就见一身着钟氏外门弟子宗服的少年站在门边。
他瞧着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面容白净俊俏,左眼的眼角有颗不大明显的小痣,长发用发带随意绑着,脸上带着些许歉然。
是年轻的梁檀。
宋小河从未想过,她会遇见年轻时候的师父。
与那个总是骂骂咧咧的小老头不同,年少的他虽然气质温润,但却像一杆迎风飘扬的旗,充斥着如此张扬的少年气息。
他对钟慕鱼行了一礼,说道:“在下是外门弟子梁颂微,误入姑娘住所还望姑娘莫要怪罪,只是想来问一问,这花林如何能走出去?”
宋小河一顿,回身问沈溪山,“梁颂微是哪位?”
沈溪山挑眉,“这不是你师父吗?”
宋小河摇头说:“可我师父名梁檀,字子敬,不叫梁颂微。”
第72章沈溪山大泡醋坛(三)
画面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时间,待那少年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人的身影便化作轻烟消散,地面也跟着恢复原样。
宋小河还想再细细观察,便转头回去,将手按在符箓上。
灵力一注入,符箓再次散发光芒,又将方才的场景再现。
钟慕鱼坐在院中绾发,少年推门而入,行礼说自己是梁颂微,询问如何走出这片花林。
来来回回不过就这些内容,宋小河看了好些遍,回头对沈溪山说:“这就是我师父,与我师父长得一模一样。”
沈溪山问她,“你师父年轻时在钟氏修习?”
宋小河却是摇头,说:“我不知道,他从未说起过。”
实际上,梁檀提起从前时,向来都是吹嘘自己在什么地方斩杀了什么妖怪,做了什么厉害的事。
却从未说起过他的爹娘,师父,以及从前修习的门派。
宋小河幼年时曾好奇问过,梁檀总说,那都是年代久远的事,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
如今来了这长安钟氏,才知师父原来也有师父,才知钟氏如何看不起他,才知他生平会遭受多少嘲笑和委屈。
宋小河低头搓了搓手指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溪山看了她两眼,然后说:“不管这梁颂微究竟是何人,总之这个地方一定与你师父相关。”
不仅仅因为这院中的樱花树,也因为她师娘在这里,还有贴在门上的符箓,这片灵域说不定是梁檀当年留下来的。
“那明日我去问问吧。”宋小河道。
她似乎萌生了要走的心思,也不再去触碰那道灵符,对沈溪山道:“我肚子饿了,咱们先出去吧,待我吃了东西再去睡一觉,明日找师父去。”
沈溪山忙碌一下午,并不知她没吃东西,眼下夜半三更,哪里还有食肆餐馆开门?
他问道:“你要去何处寻吃食?”
“苏暮临身上常备许多吃的。”宋小河语气相当理所当然,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去找他拿些。”
沈溪山跟在后面,他腿长,两三步就追上了宋小河,与她并肩,“或许这时辰他已经睡觉。”
“他睡得很晚。”宋小河说:“再过一个时辰他才会睡。”
沈溪山的语气又难免有一丝酸溜溜的,“你连他平日几时睡觉都知道?”
宋小河毫无察觉,“是呀。”
是因为苏暮临总在半夜的时候将爬起来的宋小河拦下叫醒,所以宋小河才知道苏暮临夜间睡得很晚,又起得早,每日也就睡一两个时辰。
起初宋小河还担心他睡眠不足身体受影响,现在知道他压根就不是凡人,睡眠于他来说都是多余。
六界之中除却凡人的睡眠必不可少,其他种族大都可以用别的方法代替睡眠,只需闭目养神吸收周身的灵气,那便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