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又去了李姐姐家。”
宋小河默不作声,将他们的话收进耳中,一家一家地试探着。
最后终于,她听见那男孩说,“呀,终于到我们家了。”
宋小河进了院子,发现这都是普通宅院,并不大,由一个小院,卧房和膳房,以及储放煤炭之类的杂物房,如厕都要跑去外面。
这样小的范围,加上男孩不断地说话提醒,宋小河最终站在了一个大缸前。
这大缸约莫是储水的,盖得严严实实,上面还压了两块大石板。
两个小孩在这时候不说话了,周围又安静下来。
宋小河心中沉闷,动用灵力覆在手上,将两块无比沉重的石板给搬开扔在地上,大缸的盖子揭开之后,就看见里面蜷缩着两具白骨。
相互依偎在一起,又呈现出窒息前的挣扎之态。
宋小河默默移开眼睛,转头轻声道:“我找到了。”
“找到了!”男孩高兴地叫起来,“看吧,我就说她是阿竹!阿竹回来了!”
女孩也笑了:“没想到那么多年,阿竹真的会回来。”
宋小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那么作为约定,你们是不是该给我带路了呢?”
“当然啦。”
男孩应道:“你要去哪里?”
宋小河说:“我要去城墙的尽头处。”
两个孩子欣然应允,当真给她带起路来,在前面走着。
他们的话很多,走一路说一路。
除却两人互相聊天之外,还问宋小河这么多年去了哪里,是不是途中将他们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为什么有一只眼睛不是黑色。
宋小河心中正急着,找这俩孩子的尸骨耽搁了不少时间,期间她多次念共感咒都未得到回应,也不知道沈溪山那边的情况如何。
对于俩孩子的问题,她不知怎么回答,干脆一直沉默,不过两个小孩也并不在意,只自顾自地说着。
走了约有两刻钟,宋小河往前一瞧,托这颗狼神之眼的威力,她一下就看见了路的尽头出现了城门柱。
那是进城入口的两根大柱子。
“这不是城门吗?”宋小河停下脚步,道:“我说要去城尾。”
那男孩就笑嘻嘻道:“阿竹还是那么好骗,哈哈。”
宋小河立即明白他们是故意这样带路,顿时大怒,险些被气死,挥剑对着两个小孩的魂魄一顿砍。
魂魄消散之后又重聚
,他们嘲笑宋小河,而后像捣蛋的小鬼一样,携手跑走了。
宋小河破口大骂,心说最好别让我再遇到你们两个兔崽子。
她气了好一会儿,不过想到以城门为起始,东南西北的方向也就明确了,地图便可以派上用场。
虽然被小孩耍了,但好赖也算是有些收获。
正当她拿着地图准备转身走时,一阵轻微的响动再次传到她的耳朵里。
这次隔得远,似乎在城门外面。
宋小河又认真听了听,确认那声音确实存在,是很沉闷的“笃笃”声,还伴随着其他轻微杂音。
她犹疑了一下,但没有花太久时间,就握着剑朝城门而去。
靠近城门的时候,她的视力清晰,马上就看见原本在城门口的那口棺材,上头的锁链竟然解开了,掉落在地上,且棺材上那密密麻麻的钉子,竟然也全部脱落,地上甩得到处都是。
那奇怪的声音,就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宋小河几乎是立即打了个冷战。
有人解开了棺材的锁链,拔了封棺的钉子!
宋小河并不知道棺材里封的是什么,以至于不仅用了那么多钉子,还用了厚重的锁链,以及许多符箓,虽然符箓后来被撕掉了。
进城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就解开了,看那棺材盖似乎还错位了些许。
或许棺材里封的是极其凶煞的邪物,但宋小河遇到了此状,便没有转身逃跑的道理。
其他人都在城中,若是现在遇上了就跑,这棺材里的东西出来了,迟早也会找上他们。
宋小河至少有一只眼睛视物无比清晰,四下又无人,若是那邪祟真的要出棺,她就在这里,当场宰了它。
打定主意,宋小河放轻脚步,慢慢朝棺材靠过去。
越是走近,那古怪的动静就越明显,笃笃声和窸窣的声响时重时轻,像是谁在里面敲挠棺材一样。
她来到了棺材边,微微矮身,发现棺材盖的确移位了,其中一头开了一角,不过缝隙并不大。
宋小河凑过去,正要细细查看,倏尔便看见棺材里面露出一只眼睛。
她吓得一蹦三尺高,随后就见一只灰色的毛茸茸小爪子从里面伸了出来,像是奋力向她扒拉。
而后小爪子缩回去,那眼睛又抵上了缝隙。
是澄澈的蓝色。
宋小河心念一动,唤道:“濯雪?”
小爪子又伸出来,着急地扒拉着。
宋小河这才确认,里面正是濯雪。
“别怕,我救你出来。”她高举手中的剑,凝结了赤色光芒,蓄力之后照着棺材盖猛地一看,整个棺材盖就被掀飞,碎成几块摔在地上。
她收剑的同时凑过去看,就见那棺材里面,竟躺着紧闭双眼的苏暮临。
第123章不辞春(五)
宋小河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棺材里躺着的,会是苏暮临。
他的唇上有血,衬得皮肤极其的白,长发俱是纯粹的银色,一双雪白的毛茸耳朵藏在发中。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许多细密的伤痕,衣袍各处都有割开的痕迹,带了血色,但并不多,表明伤口不深,只是混合着泥土就看起来脏兮兮的。
苏暮临带走了其他人,若是连唯一能看见的他都被人伤了之后放入棺中,那么其他人会是什么样的遭遇,宋小河不敢想。
她手指用力收紧,捏着棺材边,正要想办法将他唤醒时,却忽而听见身后有响动。
宋小河本身就在高度警觉的状态,听到声音的瞬间就转过身,将剑横在面前。
不承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却是云馥。
她看起来十分狼狈,衣衫也脏了,袖口有明显的血迹,双眸无神,面色满是慌张,“是谁?”
宋小河忙道:“舒窈,是我。”
“小河?”她拔高声音,尖声道:“小河!别靠近那口棺材!快离开!”
宋小河心头猛然一跳,“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云馥浑身颤抖,惊恐染了眉眼,像是回忆起极其恐怖的事情一样,“先前遇到妖兽时,苏公子带着我们从另一条路离开,一开始还无事发生,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苏公子却说我们迷失在了城门处,不论何时都绕不出这片地方。诡异的事便是自这时候开始的。”
“是有敌袭吗?”宋小河追问。
云馥摇头,说道:“我们同时看见了城门口摆放的棺材。”
“你们回复了视力?”宋小河观察着她的眼睛,就见云馥的瞳孔涣散无光,显然是看不见的状态。
“没有,这正是奇怪之处,我们分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却独独能看见那口棺材,步天师便说解开我们迷失在此地的关键就在棺材里,为此我们朝那棺材靠近。”云馥像是极力掩着害怕的情绪,缓声道:“那棺材的锁链断裂,钉子尽数掉落,棺材盖掀开一角,里面躺着的人……”
宋小河看着她,完全是被带动了情绪,
也跟着紧张,“是谁?”
“是你。”云馥颤声说:“苏公子大叫着要救你,结果手刚探进棺材,躺在里面的你突地睁开眼睛,伸出了几只漆黑的怪爪,将他们全都拉进了棺材中,我因为站在最后从而躲过一劫,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拖进去后棺材又盖上,我不敢再靠近,却又因为看不见无法寻路,只能一直守在这附近,方才听到有人来的动静,才敢出来。”
她寻着宋小河发出声音的方向伸出了手,急声道:“你们千万别被棺材里的景象骗了,快牵着我的手,离开那里!”
“你们?”宋小河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忽而道:“这里只有我?”
云馥一愣,语气一转,陡然变得有些古怪,“你没跟沈公子在一起?”
宋小河没回答,反而盯着她手上一个血红的痕迹道:“舒窈,你的手上怎么会有一个牙印呢?”
云馥先是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手,企图隐藏,随后脸色剧变,反应过来,“你能看见?”
“那你呢?”她看着云馥,情绪出奇地平静,“你又何必装瞎骗我?”
云馥听闻后沉默了半晌,随后指尖捻起一道光,在眼睛上晃了一下,她的双眼便恢复了清明,聚焦于宋小河的脸。
宋小河的左眼如散开的浓墨一般,涣散无光,出奇地黑,右眼却是琥珀色的,映了她手里提灯的光,如夜中的皎月。
一黑一黄的双眼,让她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妖气,异常的漂亮。
“不是骗你。”云馥敛去了所有神色,浑身上下的气场猛然一变,风轻云淡道:“是骗沈溪山,他的眼睛一开始便没出问题,我若装瞎他定一眼识破,只能真瞎,才可瞒天过海。”
显然她没料的两件事,让她的谎言不攻自破,其一是沈溪山与她分散,其二便是宋小河有一只眼睛能够视物。
宋小河的面容从表面上看去还尚为稳重,似乎情绪平静,可呼吸却在须臾之间加重,显然云馥的欺骗让她大动肝火。
“为什么啊?”宋小河难以理解地看着她,昔日相遇相处的画面迅速在脑中翻过,她声音里带着轻颤,质问:“云舒窈,难道从我们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一场欺骗吗?”
云馥冷漠地看着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当初在灵船上的初见,云馥拿了一盒自己亲手做的糕点给她。
从那之后,宋小河在这世上就多了个朋友。
云馥的手很巧,她不仅会做各种各样的吃食,还会给宋小河绾发,簪花,甚
至绣了香囊给她,与她分享首饰和时兴的衣裙。
这些姑娘之间的情谊,是独一无二的,宋小河以前从未体会过。
几次分别,几次相遇,云馥都站在人群中,笑眯眯地唤她小河,不论她发生什么事,在外界的舆论如何,她们之间的交情都一如既往。
却没想到这些她所珍视的情谊,不过是一场骗局。
宋小河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却也深知现在该追究的不是云馥为何要欺骗,又与这凶城有何关联,目的是什么,而是苏暮临所带走的其他人的安危,她冷声问道:“那么苏暮临在棺材里是你所为?其他人呢?他们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没得到她的回答,她的身形开始化作轻烟飘散,漠声道:“宋小河,你会明白的。”
宋小河见她想走,紧忙催动灵力上前想要将她留下,然而手往前一抓,却直接将云馥的身影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