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尚扬和曲燎原在柏图家生活区的大门外碰头。
“柏图也太好说话了吧?”曲燎原道,“一说见面,他就约咱们到他家来。我有点担心,等下一听具体情况,万一他真要去见闫航怎么办?”
尚扬拿不准柏图会怎么想,说:“那就把利害关系说明白,他脾气好、人温柔,不代表就一定是圣母。”
两人在门口登记,门卫和业主联系后,才放他们进去。
这小区的安保措施比之从前又加强了不少。某位霸道总裁在事发时,就说过一定会投诉物业,现在这景况大概也有点关系。
曲燎原吐槽道:“不知道霸道总裁在没在家,他讨厌条子,本条子也不喜欢他。”
又说:“如果金旭能一起来就好了,这梁总劲儿劲儿的,要金旭在才能刹一刹他。在学校的时候都没发现,金旭这家伙这两年越来越A了。”
尚扬:“……嗯。”
“你们俩不是又掰头了吧?”曲燎原好奇一问,“怎么你会不知道他去封闭培训了?”
尚扬被问得心虚,感觉恋情也还没稳定到,能和曲燎原实话实说的时候,如果……只是好上几天就分了手,曲燎原夹在中间,恐怕会很难做,还不如暂时不要说。
于是他说:“没有掰头。我这两天忙着写报告,没关注这些……这些闲事。”
曲燎原说:“怎么就是闲事了?尚主任,你不要瞧不起我们基层同志,国保这个培训规格很高的!金副局这次能被选上,八成是又要提他了。你都没听说什么吗?”
“没听说。”尚扬是没听说,但心里也有数,这就是要提拔的苗头,说,“我又不在实权单位,只是跟别人在一栋楼办公,这种消息传不到研究室里。”
曲燎原只顾着开心,道:“要是金旭也能调来北京,我就有人能一起玩了。咱们寝室几个人,就你和我在北京,你还一年到头全国各地跑,轻易见不着人,这个月我见你的次数,比今年一整年都多。”
尚扬心想,某人前几天还抱怨北京生活成本高,要是真被调来,那就……就有意思了。
他一心两用地对曲燎原道:“你这是倒打一耙,我不出差的时候,也没见你积极主动地找我,我找你,你还总是说跟你哥约好了有别的事。”
“我那是……反正吧,等到周末,金旭肯定就培训完了,到时候让我哥掏钱,请咱们三个一起吃烤羊。”曲燎原,一位朴素的凡尔赛大师,表面杀富济贫,其实满脸掩饰不住的炫耀,“
我哥的年终奖,实在是太多了!”
尚扬:“……”
柏图家里。
恐吓案困扰了柏图两个多月,现在一解决,他看起来轻松了很多,脸色比起前几天见时都要红润些,笑容在风度之外也更多了几分亲切。
霸道总裁梁先生也在家,他的心情也很不错,对条子们的态度比起以前好了很多,但很明显是一副,“来做客可以,不要再谈那案子”的姿态。
令人烦恼的事过去了,不想再提起也能理解。
但曲燎原就是来干这个的,客套了两句,就直接把闫航想见柏图的始末讲了。
梁玺:“……”
柏图却一脸茫然,仿佛不知道是发生过什么。
梁玺瞬间大变脸,语气不善道:“见什么见?该不是还想求我们谅解他?让他做梦去比较快!”
曲燎原解释是拘留所联系了他,他只是按流程来通知到当事人,并诚恳地表达了自己对柏图的个人情感和关心。
梁玺越听越火大,看曲燎原的目光里都要飞出刀子来。
尚扬看局势走向不太对,忙解围道:“我们当然不赞成柏图先生去和嫌疑人见面,嫌疑人更需要的是专业心理疏导。曲警官没有别的意思,是担心柏先生会误把这事归咎于自己,他这担心是出于公安责任,以及一点粉丝情感,梁先生别误会。”
“随便什么情感吧。”梁玺不耐烦道,“两位警官还有别的事吗?”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尚扬觉得是哪里有古怪。
“有没有谁能先对我解释一下,”果然,柏图开口道,“这嫌疑人,除了是狂热粉丝,他这么做,是还有别的行为动机吗?”
梁玺道:“没有,就是太迷恋你又得不到,导致了心理变态。不是人人都像我运气好能追到你。”
柏图:“……”
曲燎原和尚扬面面相觑,早就知道这两位是这种关系,令他们惊讶的不是这点,而是——
结案那天,梁玺明明就在分局里,这案件的起因经过以及结果,他当时就再清楚不过。回来后竟然都没明确告知当事人柏图?为什么?也是怕柏图会多想会自责?所以干脆不说吗?
柏图对梁玺道:“你不要插话,我想听警官们说。”
梁玺拧起两道浓密剑眉,霸总委屈:“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柏图正色道:“有时候我也会对你说谎,这不是信任的问题。我现在还没有生气,只是想知道真实的情况。”
梁玺道:“可是……”
“要不你出去玩儿吧?”柏图道,“不要在这里捣乱。”
梁玺:“……”
他闭上嘴,但起身换了位子,坐在了柏图旁边,扫了眼两名警察,视线就专注地落在了柏图身上。
尚扬忽然间好像明白了金旭说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梁玺确实比较像“老公”。
柏图问:“曲警官,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燎原如实相告:“这个嫌疑人,喜欢你确实是喜欢到了变态的地步,本来只是远远地自己变态,之所以开始骚扰你,是因为你接演的新电影,里面的情节,让他联想到自己的童年经历,在原本就对你有点病态的心思之上雪上加霜,于是就走了极端。”
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尚扬在一旁观察着,发现柏图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难以平静,反而是梁玺变得谨小慎微,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并十分小心地朝柏图挨得更近了些,像在表达一种安抚的意思。
尚扬又想起了金旭之前的猜测,曾经通过一些细节和对于性骚扰事件的态度,金旭认为柏图也许遭遇过一些不太好的经历……难道说是?
“基本上就是这样。”曲燎原讲完了,道,“真的就是他自己心理有问题,和你接演什么电影根本没有关系。他把自己受过的伤害当成卖惨的筹码,先后欺骗了他那个姐姐和大学里的女朋友,现在提出见你,我都怀疑他是想用同样的招呼puA你,冲你卖惨,希望你能谅解他,更重要可能是还想在你面前刷一下存在感。我的意见是,你真的没必要去见他。”
柏图没有很快接话,表情很复杂,双手握紧,像在纠结什么。
梁玺表现得既着急又没办法,忽然冲警察们撒气。
“为什么这种变态,到现在还只是行政拘留?你们警察到底一天天的在干什么?”梁玺无理取闹道,“简直是浪费纳税人的钱!”
尚扬:“……”
他在现实生活中第一次听到纳税人警告,既觉得荒唐,还忍不住想,金旭理应是见过不少了,如果金旭在场的话,一定知道该怎么漂亮地回敬这位纳税人。
“梁先生,你学学法吧。”曲警官不以为意,认真地解释了一遍,刑事案件要走检方程序,具体程序都有哪些,并且现在已经在向检察院移送,等等等等。
梁玺:“……”
尚扬:好的,只有我在浪费纳税人的钱。
“曲警官,”柏图道,“他家里人,知道
他做了这些事,知道他被逮捕了吗?”
曲燎原道:“知道,他妈妈已经来了北京,按规定亲属不能探视。而且他对他妈妈很敌视,他的姐姐和女朋友都曾经听他说过,在他小时候……他妈妈其实无意中发现过,和他继父吵过几次,但可能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加上那时候他妈妈收入很少,再次离异的话养家养儿子都有困难,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我们另一位办案的同事,你们见过的,就是那位姓金的警官,”尚扬补充了一点,道,“他在审问嫌疑人以后,说这人有比较强烈的仇女心态,侮辱和践踏女性会让他有心理满足感。这可能和他妈妈有一定的关系。”
柏图道:“那……那个人呢?”
曲燎原道:“你说他继父吗?这人当然不会来了,他们家乡的公安已经介入了这事,目前初步怀疑这人这些年可能还侵害过其他小孩儿,一定会找到证据,把坏人绳之以法的。”
柏图点点头,说:“好……好。”
梁玺轻拍了下他的背,说:“你别管这些了,也不用去见他,你要是觉得……我帮他请个好一点的心理医生,行吗?”
“我不去见他。”柏图道,“没说要去。”
梁玺不说话了,盯着他的脸。
尚扬直觉到,如果不是他和曲燎原还在,梁玺这时应当会很用力地抱住柏图。
柏图深呼吸,对梁玺笑了一笑,说:“我没事,只是乍一听有点难受。”
又对两名警察再次表明:“我不会去见他,成年人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如果可以的话,麻烦警官转告他,他最该求谅解的对象不是我,是被他伤害的两个善良女孩,还有无辜的猫。”
他长呼了口气,说:“我不会谅解他,也不想知道他要对我说什么。”
所以……任务完成!
曲燎原拿出准备好的本子,请柏图给他签名。
梁玺:“……”
曲燎原为了照顾群众情绪,勉为其难地也请他签了一个名。
两位警官告辞要走,柏图送他俩出来,还帮他俩按了电梯。
“以后没事来玩。”柏图道,“下次请金警官一起来,就在我家里吃顿便饭。”
曲燎原欢欣鼓舞地刚想说好,尚扬道:“不行,我们有规定,不能接受任何请客。”
柏图道:“朋友关系也不可以吗?”
尚扬:“这……”
“当然可以!”曲燎原忙道,又威胁地看着尚
扬,让他不要阻止自己追男神。
两人走进电梯,对柏图道别。
“等一下,”柏图忽道,“除了刚才那些,还有句话,方便的时候,也请警官向嫌疑人转达。”
曲燎原和尚扬同时一愣。
“人生很长,好好生活。”柏图露出笑来,挥手以示再见。
电梯缓缓下行。
“他太帅了。”曲燎原道。
“是。”尚扬也道。
他从那笑容里品出了一点别的意味。
也许金旭猜测的情况真的发生过,也许比金旭想得还要糟糕。
可是人生很长,只要不停向前,总能跨过崎岖黑夜,迎接朝阳。
几日后,周五下午。
曲燎原在一家蒙古包式的烤全羊店预订了当晚的位子,把地址发给尚扬,并说也把地址发给了金旭,虽然金旭现在还关着机,可听说是今天结束培训。
“咱们三个人先去,他要是去不了,那就是他运气不好,和烤羊没缘分。”曲燎原相当随意。
反正金旭结束这个封闭培训以后还要在北京待十来天,这局假如组不到他,就下一局再组,不差这一次两次。
能不能出现在蒙古包里的金旭,成为了薛定谔的金旭。
尚扬既不想去,又有点想去,单独跟曲燎原哥俩吃饭,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可他也难免犯了恋爱中的唯心主义,有点想知道,金旭和烤全羊到底有没有缘分。
他第一个到,曲燎原和哥哥随后就到。
先点了单,三人在蒙古包式的包房里,围在桌边,席地而坐,聊着天,等上菜,也等不知还能不能来的那个人。
尚扬心不在焉地和这对海归博士兄弟俩,聊些大国重器之类的话题。
店家把羊烤好,送了上来,当着客人的面开始切割。
那羊肥嫩滴油,鲜香扑鼻。
曲燎原哥俩都挽起袖子,准备好了要大快朵颐。
尚扬没胃口,还没来由地生气。
心道,算了,真没意思,趁还没弯得太彻底,收手吧。
蒙古包厚厚的帘子被打开,他不由自主看过去,失望地看到穿着蒙服的服务员进来,来给他们上别的菜。
那帘子刚垂下,又一只手过来将它掀开,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他身形又很高大,要微微低着头,才能不被撞到脑袋,顺利地走进包房里来。
“总算来了!”今日做东的曲燎原立
马跳起来,高兴地去迎接对方。
哥哥也慢慢起身,与来人打了招呼。
唯有尚扬,他坐在那里不动,还端起杯子喝奶茶,碗大的杯子遮着半张脸。
“怎么就你这么没礼貌?”那人到尚扬旁边的位子坐下,一边脱外套,一边低声道,“喝的什么,给我喝一口,渴了。”
他从尚扬手里把杯子拿了过去,就着把那半杯奶茶喝了。
尚扬:“……”
他别过身子,对着曲燎原那边,刻意不看身边这人,怕一看,现在的心情就都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