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臣同时背后一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已经不复先前的得意和鄙夷，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沉重。
这可是能把王章逼得几乎要声泪俱下的一群孩童！
这可是王章啊！
他们跟王章折腾了一辈子，都没见过王章服软，现在王章为了让他们两个教这群孩子竟然服软了！
这是要同归于尽吗！
但见到皇帝十分赞同的模样，他们心里也清楚，到了这一步，他们是没有资格再拒绝了的。
于是两个人都痛心疾首地藏起了自己的情绪，而是十分配合地接旨。
本来他们两个还想找点借口什么的拒绝一下，但偏偏今天正在处理政务，两个人顺嘴聊起来，说自己最近还是比较闲的——相对前几年来说——他们现在悔不当初啊！
两人追悔莫及地对视了一眼，和皇帝讨论完现在的政务，就离开了御书房。
随后，他们快步追上了王章。
“王章，你到底什么意思？”两人之中，性情比较奔放的郑操率先开口。
“没有什么意思，无非是有不错的学生，想要把这份福分让二位同享。”王章笑眯眯地开口，俨然已经恢复了陈滢刚刚入学时的自如。
不过他就算是笑着，郑操和崔希跟他互相嘲讽了半辈子，也完全能从他那一成不变的表情之中看出“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的意思。
“你！”郑操咬牙切齿，“不过，无非是一群孩童，到底把你逼到什么地步，你才会出此下策？”
“出此下策？”崔希在他旁边摇摇头,"你错了，王章这辈子从来不出下策，他这一招，堪称决绝，眼看着是被逼上绝路了才如此做派。"
不得不说，崔希的了解算是足够透彻了，他说完之后，就见到王章满意地点点头，冲着两人笑得十分开怀：“我一直觉得，一个人走这种路实在是有些孤单，不如把二位拉来与我作伴，倒是一件美事。”
两人沉默了一下，用一种控诉的目光看着王章。
还是郑操先开口：“我们两个跟你没仇啊，我们顶多就是这么多年互相讽刺几句，又不是什么政敌！你跟我们顶多有几句政见不和，又或者文学见解不同，也没必要闹成这样！”
主要是他们两个这辈子都是第一次见到王章这个样子，把他们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们两只老狐狸虽然都格外狡猾，但也不是恶人，他们甚至算得上是清官！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把王章从原本一个品行高洁的人弄成了这样，他们总觉得王章不是这种莫名其妙就要对别人下手的人啊！
“我就是因为我心情不好，”王章狞笑了一下，“如果是原先的我，或许还什么都不会做，但现在的我，最忌讳旁人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在旁煽风点火。”
所以他的火这不就来了吗。
这两个人，自己点的火，自己灭。
崔希和郑操对视了一眼，目光极为凝重。
看起来这尚书房之中的孩童们，有些不可名状的恐怖，已经把王章一个好端端的稳重君子逼成了这样，本来王章是个笑面虎，轻易不会承认自己使坏，甚至也基本上不会使坏。
但现在，显而易见，笑面虎的笑面已经有点绷不住了，光剩下虎了。
两人不由自主的，对那个尚书房的方向就有些敬畏起来，脚步都变得迟疑了一些。
“别磨蹭了，”王章冷笑一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你们要是想拖到十五再来，恐怕就要承受比初一更重的代价。”
“怎、怎么说？”崔希硬着头皮问道。
“那就是我更深的怒火。今日这出宫游玩的事，我一个人负担不起，若是你们不和我一同去，你们不会想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王章
平静地说道。
但他平静的外壳之下，已经能透出一股明显的癫狂和威胁。
崔希和郑操再一次对视。
他们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错过了一次王章的超进化。
原先王章是不稀罕这么威胁旁人的，对于王章来说，旁人若是有一次没有做到答应他的事，他便让别人吃个不轻不重的代价，从此之后别人便会记住这个教训。
而眼下王章却如此急不可耐地就拿出了自己的威胁，让他们提前看到代价——这说明这一次，王章确实不想有任何闪失。
他们沉默了。
他们颤抖了。
他们表面上抗拒，但脚下还是十分老实地跟上了王章，没敢有丝毫的停留。
王章对他们的反应也很满意——因为王章的癫狂，有一半也是装的。
没错，他，真的超进化了。
如果说原先的王章，还很在乎自己的颜面，想要保持一个高端大气的形象，希望自己时时刻刻在同僚的目光之中都是个强大的形象的话，那么现在，王章他不装啦！
他不在乎了。
教导陈滢四年，不光是陈滢从他这里学到了无数知识，他也从陈滢这边，学会了很多本不该学会的东西。
比如说，不在乎形象。
原先他作为一个清高的文人，每次听说武将又闹出什么笑话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难以理解的，不知道这些人如何在战场之上统兵，难不成失去了自己的威严，还想要让别人服从吗。
包括听说陈滢外祖对着皇帝撒泼打滚或者嚎啕大哭之类的，他也只觉得奇怪，心里觉得这些人或许是因为读书不够多，所以不太在乎自己的形象。
但直到他认识了陈滢。
他发现，无耻这种东西，竟然是有极强的正面效果的。
比如说每次他和陈滢起了争执，他就眼睁睁看着这小骗子二话不说眼圈就是一红——前几次他每次都被骗，总觉得一个孩童既然哭了，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就不该和她一般计较。
再加上他平时教导的学生都是些在乎颜面的孩子，轻易不会让自己的真实情绪被师长发现。
直到意识到，他也确实没发现陈滢的真实情绪——她需要眼泪的时候，是真用葱姜水抹袖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