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章老脸一绿，看着陈滢的眼神像是在看魔鬼，半晌之后，才十分复杂道：“我跟你一向无冤无仇……”
“夫子，这你可就错了，”陈滢乖巧地坐着，用真诚的目光看着自己夫子，“你看，我现在已经被你逼着学了这么多东西，完全不复我之前韬光养晦的想法，你完全破坏了我的人生轨迹，影响了我的一生目标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相当认真，王章绝望地审视她半晌，意识到她应该不是在说假话。
这就更让王章崩溃了——她不是在说假话啊！
“我破坏了你什么人生轨迹，混吃等死的轨迹吗？”王章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是真这么说，那你这个梁子我是不结也得结了，老夫平生最恨有天赋却浪费之人。”
“夫子，反正这么多年，你也已经了解我了，”陈滢坦然地说道，“我也不怕你知道我的真面目，但我确实不是有天赋而不用，因为我压根不需要学这么多东西。”
“你想做什么，找个好男人嫁了吗？”王章惋惜地说道，“就算你是个女子，也不能自暴自——”
“我当然是打算当将军了。”陈滢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夫子，你既然将来要当阁老，要当皇帝的心腹重臣，皇帝死了都得把孩子托孤给你的那种辅政大臣，那你正应该和我合作啊。”
王章麻木地看着她，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孩子确实应该再警惕点。
这么轻易就看出了他的未来规划，甚至规划得比他想的还要更大胆一点，这孩子确实不简单。
这是五岁孩童应该达到的水平吗？
不过王章之前被陈滢折腾了几回，现在也算是认命了，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少说两句，要说什么回我家再说，现在还是闹市区，你是真不怕被人听到你在说什么啊。”
“我一个五岁孩童能懂什么，无非是在尚书房里听到的东西，我自己复述出来而已。”陈滢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眼神格外清澈。
然而看在王章眼里，那简直就是两汪漆黑的深潭，让他屡次意识到这孩子将来绝对并非池中物。
他甚至都有些惋惜陈滢为什么是个女孩，如果她是男孩，将来或许什么大事业都能干得出来——当然，前提是她得虚心接受他的教导。
他不认为这么不爱学习的孩子能有特别大的事业，就算是本朝以武将为重，但也不代表纯粹的武将路线真的能一条路走到黑。
就算是她要当武将，也要学会点文臣的东西。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王章府上，没等王章下车带她下来，陈滢先一个纵跃直接跳下马车，连蹦带跳地跑进大门去了。
而王章一个人慢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恍然间意识到陈滢这小兔崽子的身体是真的很好。
怪不得说将来要当将军。
他再回想了一下，忽然间意识到，陈滢似乎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在尚书房就算是和旁人产生什么争端，也是直接用语言解决——比如说把人骂哭把人气哭把人说得无地自容什么的。
如果用语言不能解决，就出动姬云琉，让姬云琉以势压人，又或者姬云琉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般这个时候，姬云琉话太少，不愿意多说，也就会自动简化成以势压人。
当然，陈滢在这一点倒是让王章还算安心，那就是她从来没有做过主动欺压旁人的事，往往是旁人欺到她的头上来，她就会加倍回击过去。
虽然加倍也不算是什么好习惯，但起码她没有翻十倍，这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忍气吞声热爱和平了。
总而言之，王章也是忽然间意识到的，陈滢或许是个武力很强悍的孩子，她从来不和人动手也不是因为她生性不爱打斗，反倒有可能是反过来的。
她不是不爱打斗，是不爱让人发现她的真实水平，要不然影响她装
可怜装可爱。
王章想到这里也是悚然一惊，瞬间意识到了陈滢不愿意跟着他学太多东西的原因。
……或者说是原因之一。
他坚信，陈滢韬光养晦并不是主要目标，她本质的问题确实是懒。
当了夫子这么多年，王章是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的。
毕竟就连陈秋瑾每次见到他都有些浑身发虚，就是因为陈秋瑾当年也做过他的学生，被他打过手板，导致陈秋瑾一看到他冷脸就下意识想朝他伸手，手心朝上。
这点夫子的经验他自认为还是有的，所以他对陈滢的判断，绝对不会错。
而冲进大门的陈滢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夫子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思维模式，正高高兴兴地一头扎进师母的怀里，冲着对方撒娇。
“师母你不知道，我夫子都特别不愿意让我过来呢，说是我动不动就告状，说我对他不好……”
陈滢再抬起头时，一双明亮清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整张脸的神情都是柔弱又委屈，像是一只雪白灵秀的小猫，可怜可爱得不得了。
她又补充：“明明我就是喜欢师母，有什么事都想和师母说，不喜欢夫子，所以不喜欢夫子的理由也想和师母说，夫子真是最讨厌了！”
说完，她就期待地看着她的师母。
王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爱怜的神情光速晴转阴，抬起头看向王章的表情都不对了。
王章：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但他脸上丝毫没敢露出这种神情来，下意识用自己最镇定最温柔的眼神看向陈滢：“夫子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希望你好好学习，别贪玩而已。”
“师母你看，夫子他还骗你，他今天敢骗你让你不相信我，明天就敢背着你在外头随便给小婉姐姐定亲！可不许相信他！”陈滢添油加醋道。
小婉姐姐是王章的孙女，今年方才十三岁，虽然到了议亲的年纪，但王夫人想要多留她一段时日，舍不得这么快让她嫁出去，但根据陈滢了解，有不少人偷偷和王章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