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怎么会是……我爹这人身子一向很强健的,我看他说不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别的症状啊,难不成是背着我在外面有别的孩子了?”曹洛低声嘀咕起来。
他这话看似是嘀咕,但是音量也不小,皇帝本来端起茶杯正往嘴边放,听了这话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当即又把茶杯放下了。
但他却并没有阻止,而是保持着笑容听曹洛嘀咕自己亲爹的不是,甚至时不时还开口引导几句。
一直到曹洛把亲爹的形象都败坏了个干净,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赏赐了些东西,把他放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大帐,曹洛的神情还是天真愚蠢的样子,他慢慢地带着自己的小厮溜达到了自己的马车上,等把马车帘子放下来,才猛地喘了一口大气,神情骤然间阴冷了下来。
好好一个阳光开朗的小少年,在见过一次皇帝之后简直要瞬间黑化。
他本来想着皇帝无非也是个人,他只要正常应付一下就好,反正皇帝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而且他以前跟着曹妃的时候也觐见过几次皇帝,一直没觉得这皇帝有多难伺候。
直到刚才,他在自己不自觉的配合之中,察觉到这皇帝不光脾气不好,而且还格外的提防别人。
他做不到像是陈滢一样让皇帝觉得自己聪明的同时又没有威胁,而且就算是陈滢已经在尽力消除危险性,却也还是被皇帝怀疑上了,这一点也足够让他警惕。
于是他只能装作愚蠢天真的样子,虽然他平时很多时候不怎么长心眼,而且经常被陈滢忽悠,但是不代表他是个真正的傻子。
甚至有些时候,正是这样略有些贴合他本身性格的假面,才是最合适的,他只要略一伪装,就可以伪装到天衣无缝的程度,正是这么个原理。
所以曹洛在刚刚表演的时候,猛然间意识到了皇帝的恶意。
这老东西,竟然真的在欣赏旁人的愚蠢和茫然,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却自以为真的是天下的掌控者,恶劣又强硬地看着旁人的痛苦。
甚至就连是他父亲平南侯,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为皇帝出生入死,和现在的国公陈秋瑾没什么区别,两人都是血雨之中厮杀出来的,身上带着无尽的血腥,却也都是为了皇帝而沾染的。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竟然还能做到毫无负担地欣赏他们的痛苦,甚至曹洛在语言之中带出了平南侯想要休息,壮志已去,不再有豪情的时候,竟然看到皇帝满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么一个皇帝,到底是有多提防自己的臣子?明明本朝一向就是重武轻文,然而他却在重武的同时又拼命打压武将,给他们无上的荣耀,给他们一小部分权力,然后在某天一翻脸,就把自己所能收回的一切东西都收回去。
这样的皇帝,他根本承受不起!
也是在这一刻,曹洛忽然间意识到了陈滢为什么一直催他读书,为什么一直想要让他再历练一下,不能一直就这么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小少爷——尽管他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然而在陈滢的口中,他那样的行为就是在混吃等死。
他从前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现在一想到陈滢每日就陪伴着这样喜怒无常控制欲又极强的老东西,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情。
曹洛这么想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少爷,怎么了?”小厮在旁边贴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确实远不如陈滢。”曹洛有些唏嘘地说道,“不知道陈滢平日里是怎么应对的,我怎么刚刚应对了一点,就觉得浑身都疲惫呢?”
“少爷,你这是因为刚刚赶了太远的路过来,一定是累着了,你先休息吧,等休息好了,你就精神了。”小厮十分关切地说道。
他一向性情很是周全,做事情也温和,作为一个下人是没有权力跟着主子面圣
的,自然也无从理解曹洛的疲惫来源。
曹洛看了自己的小厮一眼,淡淡地笑了笑,也在这一刻,意识到了陈滢之前为什么那么狠地收拾他。
毕竟,他一见面就觉得陈滢是个靠着皇帝的宠爱横行霸道的顽童,还想着要代表正义教训她,让她从此改邪归正。
这么想,他自己到底是有多坏,多不懂事,才会让陈滢动怒?
他现在自己体会了那样的感受,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陈滢,这一定不是个被人骄纵出来的孩子,反倒是个谨慎的勇敢的孩子。
这么想着,曹洛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
陈滢在自己的车里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不由得揉揉鼻子:“不是吧,我刚刚装病,这就真的病了?”
“也未必,可能是有人正在琢磨你。”陈棋在旁边笑着调侃道。
“那可能就是皇帝那个老东西了。”陈滢毫不客气地在心声里吐槽。
她说完,陈棋也没什么反应,早已对这个称呼麻木,只是平和地继续翻动自己手里的书页。
“过几日我也该回去读书了,不知道曹洛面圣之后心情怎么样?你说就他那脑子,能看出来皇帝的试探吗?”陈滢在心声里问自己三哥。
她其实也是相信曹洛的,这话并不是真的觉得曹洛不靠谱,而是想看看自己这个三哥有没有足够的反应能力。
“你不会是想考考我吧?”陈棋警惕地看着他。
“举一反三,不错,你成长了。”陈滢猖狂地在心声里大笑起来,身子依旧软软地躺在床榻上,看起来格外娇弱——表面和内心完全不搭。
就在此时,忽然间外面传来了通报的声音,是福喜公公来了。
陈棋拉开帘子,请对方上了马车,随即询问对方是来做什么的。
“陛下听说了曹小公子一直缠着病还未好的陈滢小姐聊天,把小姐烦得一直赶他出去,于是派老奴来叫侍卫长守好小姐,别再让曹小公子过来打搅。”福喜公公恭恭敬敬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