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陈滢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身边这人身体一僵,显然是刻在骨子里的敬畏和恐惧。
她愣了一下。
按照她记忆里四皇子和皇帝的相处模式,对方似乎压根不怕皇帝,而且还可以撒泼耍赖,按道理来说,他和舅舅的相处应该只会更亲密,而不是恐惧。
但是她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对这个舅舅的观感,是有恐惧在的。
而且魏家家主显然是个老狐狸了,如果他想要的话,自然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外甥对自己有畏惧之心,何况四皇子的表现也格外明显,不可能瞒得住魏家家主。
眼下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魏家家主是刻意培养出来四皇子对他的恐惧的。
这又是什么样的动机?陈滢几乎有些无语,她就没见过几个想篡位的奸臣会这么做,恐怕是太仗着太后的威严,以为四皇子是百分百能即位,即位之后也百分百无法反抗他了。
这么早就培养自己的威信,怪不得四皇子这么蠢都知道不能完全照着舅舅的安排做,甚至还能听得进去王章讲的课。
原来是因为压根对魏家家主不信服,也没什么安全感。
四皇子之前一直嫌弃陈滢,不愿意把她抱在怀里赶路,现在这个瞬间,却下意识收回了手臂,让陈滢的后心贴在了他的腰腹位置。
随后他才若无其事地带着陈滢一起转身,冲着骑马赶来的人露出了个恭恭敬敬的笑容:“舅舅,怎么亲自来了?”
陈滢故作迷糊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形,眼神虽然很是朦胧恍惚,然而实际上是趁着这个时机拼命观察这位魏家家主。
这次的形势确实有些危险,甚至可以说比太后要杀她那次还要更危险,如果说上一次的时候她完全有机会逃走,那么这一次,可就不保险了。
她必须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因为眼下这魏家家主的武学造诣并不差,还是个百战老将,她但凡流露出一丝丝的杀气,对方恐怕也能感觉得到。
而那愁姑也不是个普通人,现在跟着魏家家主一同骑马赶来,两个人联手,就算是全盛时期的陈滢,也得打上一阵子才能杀了这两个人,更别说她现在了,可以说是完全打不过,只能等着被杀。
就在刚才被拎着赶路的时候,陈滢就已经猜到了现在的情况,所以她一点没有放松,已经大致想出了解决方案。
她一定要装傻,尤其是装作平和的样子,看起来不能是个太聪明的孩子,一定要流露出一点明显的算计。
只有让魏家家主觉得可以拿捏她,才能让对方放她活命。
这么想着,她也在心里反复叹气,也就是她当时判断失误,要不然恐怕早就在皇帝的手下手里演戏了。
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头脑风暴的同时,她也没忘了观察这家伙,眼神格外茫然地看着眼前两匹马,和马上的人。
愁姑她之前就看过了,但是现在看对方骑在马上,忽然间意识到,这个人恐怕是个边疆的人。
对方骑马的姿势格外松弛自然,不像是正常的中原人,反倒像是在马上比在地上更熟练一样,怪不得对方的长相似乎也比中原人更立体一点。
她在这个瞬间意识到,愁姑一定是魏家家主在边疆趁机培养出来的人才,一路带到了都城。
而这魏家家主,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就算是在夜宴上共同出席,由于官员们和女眷们不在同一桌,她也顶多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对这人只有个模糊的概念。
眼下她算是真真切切地见到了对方的脸,是个还算俊美的中年男人,面目立体而瘦削,眼窝深陷,眉尾一点痣,让他整体的气质都有些阴鸷。
此时对方正沉默地打量着陈滢和四皇子,目光反复梭巡着,似乎是在衡量四皇子背叛他的可能性。
四皇子略有些局促地挪了一下,低声道:“舅舅,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不说话,搞得我心里有些慌。”
突兀地,魏家家主冷笑了一声:“你还知道心慌?那你说,这小东西现在该怎么处置?”
对方看看陈滢,眼神格外冷漠,不像是有什么攻击性,也毫无杀气,严格来说,就像是在看个死人。
就好像陈滢已经成为了尸体,而不是还有活蹦乱跳的本事,睁着眼睛看着他。
“阁下想必是魏家家主大人。”陈滢装作猛然反应过来的样子,主动开口道:“不知阁下带我来此是为何事?”
然而魏哲铭压根没搭理她,而是继续盯着四皇子,等待对方的回答。
“舅舅,这一
个小孩,能知道什么东西?还不如把她送回去,让她该干嘛干嘛,别掺和我们的事情!”四皇子哆嗦了一下,又解释道。
陈滢听到这里,忽然间发现,四皇子竟然比她想象中更有原则。
或者说,也或许是比她想象中更聪明,知道如果陈滢出了什么事情,皇帝必然会震怒,重重责罚他。
与其说他不愿意答应魏哲铭,严格来说,应该是他更信任皇帝的能力,觉得皇帝一定能够查到这件事情是他们做的。
而魏哲铭自然也同样震怒,他用力地做了个深呼吸:“阿澈,舅舅让你来做这件事,是信任你,希望你可以自己把这件事查清楚,而不是让你姑息养奸,把舅舅交代你做的事情放在脑后!”
“可是舅舅!”四皇子的声音也同样变大了不少,“皇祖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你不是正在查吗!她区区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何况若是她就真的聪明到可以成为重要角色,那你也一定问不出什么来!”
不得不说,四皇子在这个瞬间,可以说是智力大爆发了。
陈滢被他揣在怀里,一时间还有些感动——这家伙这么努力竟然是为了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