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你在发什么呆?我在叫你呢。”男孩的思绪被父亲不耐烦的喊声打断。
他正幻想着自己是弹无虚发的神枪手,从一群歹徒手中救下一位美丽的女子。他只有12岁,还没到可以摸枪的年龄,所以这些画面也只能想想。
男孩回过神,看向吧台后的父亲。对方没好气道:
“上帝啊,你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呆。快和你哥哥去布尔进货,他在门口等你。”
父亲说完,转身整理起酒柜。麦克只能放弃幻想,乖乖走出酒馆门,走向坐在马车上的哥哥萨尔处。
经过门口时,站在门口的两个壮汉看了看麦克。麦克没有看他们,他知道现在店里还有几位这样的人,他们负责保护酒馆二楼的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不是熊镇的人,麦克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来熊镇的酒馆。只是通过他的穿着和他带的9个保镖看出来他背景雄厚。
几个保镖虽身材健硕,但看起来都有些紧张,不时向门口张望。麦克不懂为何,也懒得关心。
看到麦克出来,萨尔没说什么,只等弟弟坐上来,便驾驶起马车。
麦克经历了无数这样的日子。他们一家生活在熊镇—位于科罗拉多州的一座偏僻小镇。这是一座穷镇子,当地政府也没有足够的财政收入以改善卫生情况,风吹过时总会带起使人心情不悦的黄沙。
麦克的父亲在熊镇开了一家酒馆,作为这种小镇子的唯一一家酒馆,麦克一家比起镇子上大多数居民,甚至富有得有些例外。
他时常要乘哥哥萨尔驾驶的马车,和哥哥一起去离熊镇有半天路程的布尔镇进货。哥哥比他大9岁,刚满21。他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因为过分的单调有些厌烦了。
他知道哥哥也是一样的想法,但兄弟两人又都明白现在的他们还太稚嫩,无法凭自己脱离这样的生活。
萨尔驾着马车驶离熊镇。警局坐落在熊镇的门口,只要出镇子一定会经过警局。
萨尔看着眼前的警局,似乎从他记事起警局就是这样老旧的设计,十几年来不曾变过。
不知道老警长迈尔什么时候退休。萨尔想着。麦克也看着警局,想着些什么。
不同的是,哥哥在想行动都已经有些不便的老警长迈尔,而弟弟在想哥哥在想什么。
兄弟二人都盯着警局,所以当萨尔听到马突然的大叫时他不得不下意识拉紧缰绳,迅速扭头看向马车正前方。
老天啊,萨尔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车前方的行人。对方骑着一匹健硕的灰色马匹,若不是他自己引着马躲开,萨尔就和他撞了个满怀。
来人一身灰色长袍马褂,戴着棕色的帽子,低着头,萨尔看不清他的长相。
“对不起,先生!”萨尔连忙开口道歉。
但来人没有反应,他像没听到萨尔说话一般,双眼看向熊镇的同时前进着。
对这个怪人毫无印象,这是萨尔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外来的,是来找熟人,还是来旅游?
萨尔很快打断自己的思绪。他现在和弟弟的任务是去布尔进货,别再发呆了。
而带着棕色帽子的怪人则在观察一番之后,确定酒馆的位置,骑向那边。他面无表情,但眼神犀利,四处打量一番,在酒馆前若有所思地停住。
片刻后,他将马引向酒馆旁的杂货铺,将马拴在杂货铺门前。说来奇怪,杂货铺的门口和酒馆的后门是同一个位置,这两家店难免被另一家先吸引居民的注意。
男人下马,走向酒馆。刚才在酒馆外时他就已经看到门口的两个高壮的男人,想必是保镖。
他推开门,走进酒馆。现在店里比较冷清,毕竟是清早,不会有太多人想来喝酒。一楼少数顾客要么醉醺醺趴在桌子,要么吃着通心粉。
门口的两个壮汉在男人进门时盯着他。男人身高和他们几乎一样,但身材苗条。他没有看两人中任何一人,径直走向酒馆内部。
另外两个倚靠在吧台前的男人也转身看向他。和门口的壮汉不同,他们腰间配着转轮手枪。
酒馆老板看了眼男人,目光也随即停在他身上。一时间,四个保镖和酒馆老板一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思绪万千。
此人进店后没有走过来点酒,而是直接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其实这个行为本身不奇怪,可能是来找自己在二楼的朋友。但此时二楼只有一位包间内的客户,身份并不普通。
他特意吩咐自己要等一个重要的人,除非他主动点单,否则不要去二楼打扰他。
另外,如果有人来二楼见他,老板不得和此人沟通,只能让他的保镖来交流。
老板不认识这位客户,但是看得出来他经济条件优越,甚至可能有些背景。这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招待,毕竟这种客户在熊镇是第一次见,也可能是唯一一次。
此外,让酒馆老板格外注意的是来人本身。只是在走着,却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气息。这股陌生不来自熊镇,这股陌生让酒馆老板莫名感到谨慎。
二楼的保镖们也看到了来人,他们同样第一时间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保镖们知道自己的老板将此次会面看的格外重要,他为此准备了从老家带来的上好葡萄酒和高级雪茄。能让他们的老板这样认真对待的人,也难怪一看就知道绝非等闲之辈。
尽管他身材并不健硕,穿着一身长袍马褂也不能确定有枪,但他们对此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谨慎,似乎他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他不需要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只是再平常不过地步行,都不由自主地带着让人不自觉远离的威胁。
在一楼四个保镖和酒馆老板的目送下,男人径直走向二楼。他看到一间包房门口站着两个腰间别着手枪的人,一旁还有一个同样的枪手,便确定自己的目标是那里。
另外两边还站着两个人,也都配枪。他们无一例外紧盯着男人,看着他走向包房处。
当他走到包房门前的两位保镖处时,在他身后另一侧走廊的三人已经将手放在腰间的手枪上。
门前的两人则是其中一个上前堵在他面前,另一个也准备拔枪。
这是老板要找的人吗?保镖们不约而同地想。如果是,难怪老板要大费周章安排此次会面。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那他们几人甚至可能拦不住此人不怀好意的行为。
男人抬起头,这下门前的两人可以看清他的样貌。褐色的双眼带着嘲讽意味的神色,但并非刻意,更像是自然而然。高挑的鹰钩鼻和瘦削的脸颊使其五官更加立体。
在与男人对视的一刻,堵在他面前的保镖不自觉地后退两步。他不由自主地避开男人的褐色双眼,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似乎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男人微笑。虽然在笑,但伴随他满是嘲讽意味的双眼,使眼前两人对他的感觉从危险变成可怖。
“别紧张,伙计们。”男人声音低沉。
“是你们老板斯利先生要见我。”
此刻,二楼的五人才彻底明白,难怪他们老板愿意特意顺着对方的方便来熊镇见他。
此人绝对是手上沾着人命的危险分子,仅仅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而他们不过是拿钱办事的保镖。
男人仍旧微笑着,不过看起来不是礼貌,而是对眼前的乌合之众的嘲讽。
眼前的两人犹豫片刻,让出身位。男人一言不发打开房门,走进包房。
看到男人走进来,屋里姓斯利的中年男人惊喜地站起来。他早已听闻男人的大名,对于见他也早早做好准备。
伴随着惊喜的,还有在看到对方第一眼时的紧张。饶是斯利知道对方是极度危险的人物,在见面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此刻还是感到局促。
虽然还没交流,但斯利对他已经有了评价:名不虚传。仅仅是对视一刻,对方眼中令人捉摸不透也不愿多看的威胁气息便使人感到一瞬的窒息。
“冷静点,斯利。别紧张。”斯利在心中告诉自己。“你是来雇佣他的,要拿出雇主的气度。”
“欢迎,范德尔先生。请坐。”斯利默默深吸一气,开口。
“谢谢,斯利先生。”范德尔回答。他坐在斯利对面的位置,背对着门。
“从特尔带来的红酒和雪茄,请范德尔先生不要客气。”斯利指了指范德尔面前的酒杯和雪茄。
“听说斯利先生财大气粗,看来果然如此。就连来熊镇这种偏僻的地方也要带9个保镖。”
范德尔微笑着将雪茄揣进兜中,不过他的笑容似乎从来不是笑容,其中蕴含着某些想法。
他感觉到斯利隐藏起的那份紧张,也由此收起自己心里的一份嘲笑。
“请不要这么谦虚,范德尔先生。您的大名在科罗拉多州早就广为人知了。”斯利笑道。
“范德尔先生好像不是熊镇本地人?那为什么要特意把见面地点定在这里呢?如果在靠近特尔镇的位置,我可以更好地招待您。”
面对斯利的不解,范德尔只是浅笑道:“这里离我最近去过的地方近,斯利先生。而且我明天还有事要去布尔镇。”
范德尔知道49岁的麦克·斯利是科罗拉多州的大镇子特尔镇附近的农场主,刚从去世的父亲手里接过自己家的农场。
“让我们开门见山吧,斯利先生。”范德尔道。
“我有很多个名字,但有种的人都知道我的真名叫弗里特林·范德尔(freetlin·vander)。不过我更喜欢我的外号,也就是眼镜蛇。”
“我擅长杀人,也经常帮助委托我的人杀死他们想杀的人。虽然我才31岁,但目前为止,我接的委托都是高效完成。这也是你想见我的原因,斯利先生。”
说完,范德尔举起面前的酒杯,饮下杯中的高档红酒。这种酒熊镇没有,是斯利自己带来的高级货。
斯利肯定地看着范德尔,他意识到这样的人物不喜欢废话,于是深吸一气,果断回答:“是的,范德尔先生。那么,我也就直接说明我的委托了。”
“我的父亲是特尔镇那片地区的一个农场主。他在上周去世了,所以作为家里的大哥,我继承了我们家的农场。”
“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对吧?可我的弟弟洛可偏偏不接受这个事实,他认为他比我更懂如何经营农场,他才应该是继承者。”
“他还威胁我,说他找了个杀手,如果我不交出农场就杀了我。”
“我知道听起来很荒谬,范德尔先生。亲兄弟怎么会闹成这样?但是您有所不知,洛可是我父亲和妓女的私生子。我从小就和他陌生,我父亲也不愿意帮忙改善我们的关系。”
“我从未想过杀死我的弟弟,范德尔先生。毕竟他是我父亲的儿子。可是他却想杀了我?为了本来就不属于他的农场?”
斯利越说越是发怒,声音也越来越大。说到这里,他尝试冷静,喝了口酒。
范德尔面带浅浅微笑,轻摇酒杯,一言不发地等待下文。
“所以我想委托你,范德尔先生。”斯利也自觉地没有过多废话。
“请你调查并杀了他找的那个杀手,再杀死他的妻子。然后警告他,再有他不配的非分之想,我会杀了他。”
“我知道杀死他的妻子太残忍了,可他作为亲弟弟确实想直接杀了我。我也没办法。”
说完,斯利从兜中掏出一根金条。
“这是定金,范德尔先生。我知道以您的水平,收费也不低。您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做好我的委托。”
范德尔看了看金条,眼中闪过一丝犀利,微微点头。
“我明白了,斯利先生。您真是一个善良的人,被自己一个出身卑微的私生子弟弟这般威胁,都想要留他一命。”
范德尔看向斯利。斯利被他的眼神盯的不自在,自己将目光挪开。
范德尔喝下一口酒,笑道:
“您应该听说过,我算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人,斯利先生。只要我接下了委托,就会替雇主完成任务,不会变卦。除非我的目标能给出比我的雇主多得多的报酬。”
“这你可以放心,范德尔先生。”斯利不以为然地回答。
“我现在是农场主,不缺钱。我的弟弟洛可也当然给不出比我多的报酬,只要你接下我的委托,事后你想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范德尔撅嘴,扬扬眉毛,微笑道:
“是的,斯利先生,我当然知道。你作为一个农场主,连定金都愿意给一根金条,我相信你的诚意。”
话毕,范德尔突然脸色一变,摆出刻意装出来的惋惜。
“只是很可惜,是你的弟弟,洛可·斯利先生先找到了我。”
空气瞬间在两人之间凝固。斯利脸上的得意消失得比闪电还快,取而代之的是惊慌与意外。
“很遗憾,斯利先生,你的条件确实很好,但洛可·斯利先生可是卖了他和他妻子的房子来求我的。”
范德尔故作无奈地耸耸肩,喝下一口红酒。
“我已经同意了他的委托,斯利先生。你以为我为什么叫你大老远来这里?要怪就怪你对身边的人太仁慈,不知道早早做好防备吧。”
范德尔的嘴角上扬,眼中却满是对死人的不屑。
自己接下来要杀死眼前的人。可从他嘴中说出来,却如玩笑般放松。
斯利张大嘴,却说不出话。他不断摇头,想做点什么,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多么愚蠢。范德尔是连杀警察的委托都接的穷凶极恶之徒,这点他早就听闻。但自己却一直把他当和自己保镖一样的雇佣打手来相处。
这个人可以上一秒和你侃侃而谈,下一秒便杀了你。而斯利一直在不以为然地和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之辈说话。
此刻他万分后悔自己为何不叫保镖们在包房里保护他,为何要当摆设一般把他们安排在外面。他蠢到对范德尔没有任何防备之心,根本没想到这点。
恐怖占据了斯利的内心。他又万分不解,为什么自己的亲弟弟要和他抢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能忍心杀他?
斯利能看到范德尔的眼神,微笑之中只有对他人生命的不屑。
自己仿佛坐在死神面前。他放弃了思考,绝望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伸手拔枪。
斯利先拔枪,但当他将枪拔出来时,范德尔早已掀开长袍,将腰间的左轮拔出,一颗子弹正中斯利的头颅。
斯利连范德尔拔枪的动作都没看清。他带着不甘与不解死去。
他不理解自己的弟弟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也不理解为什么会存在范德尔这种连心中一丝波动也没有就能杀一个人的恶魔。
斯利的头伴随枪声重重砸在桌上。下一秒,范德尔站起身,他身后的门在同时被撞开。
他立刻转身,将左手放在左轮的击锤上,速射三枪,击杀冲进来的三个保镖。
他没有犹豫,又立刻转身冲向包房的窗户。跑到窗前时,他飞扑向前,撞破玻璃窗。
范德尔以右手肘做支撑,侧身落在酒馆旁的杂货铺的屋檐上,又顺势下滑落地。杂货铺不高,范德尔的情况比自己预想的好,连落地都没有受伤。
范德尔飞速跑向杂货铺门前,上马,冲向熊镇出口。
熊镇不大,在酒馆二楼响起的四声枪响也早已传遍镇子。但是在第一时间赶出来的只有熊镇的老警长维伦。
维纶看到骑马冲出小镇的范德尔,挥动自己年迈的右手拔枪。范德尔看也没看一眼,抬手开枪,击飞维纶手中的左轮。
“回见!”随着范德尔一声得意的喊声,他逐渐消失在熊镇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