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罗拉多州的偏僻荒原中,坐落着一处人家。
家里的男孩正给自家的奶牛挤奶,他不时望向家外面的风景,思索自己何时能离开,去镇子里看看。
男孩今年11岁,自他记事起自己和母亲就跟随父亲以及一伙野蛮粗暴的男人到处游走,居无定所。
父亲和这些男人属于一个团伙。男孩不知道父亲具体是靠做什么谋生,只知道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生活超过三个月,不时地逃避一种叫“警察”和“侦探”的角色追踪。
男孩去过镇子的次数不多,通常是母亲带他去镇子里买东西,极少时候可以游玩片刻。
他还不经事,虽然记忆里对于镇子的部分并不多,但极其深刻。
他不止一次想过父亲何时能带他和母亲去镇子里生活,但每次向父亲提出时,得到的回答只有:
“还不行,伊森。还不是时候,我们还需要时间。”
这句话父亲跟他说了三年,后来父亲带母子二人离开团伙,来到此刻这处西部偏远地区的荒原居住。
每天的生活如同太阳升起与落下一般,日复一日。男孩已经在干农活与坐在卧室中发呆,等到饭点之中渐渐麻木。
在这里生活已经一年,只有极少时候母亲会带男孩去镇子里,但仅仅是购买生活用品,绝无时间驻足停留。
男孩百无聊赖地将装满的牛奶桶提起,准备带回家中。
他再回头看了一眼,观望家外面的风景。
做了无数次的动作,这次却有了不一样的收获。
他看到远处一个人骑马而来,不紧不慢地向家的方向行进。
男孩还不成熟,但他也能意识到自己家地处偏远地区,有人碰巧路过的几率几乎为0。
他知道是有陌生人来了。他放下牛奶桶,跑回家中。
父亲坐在桌前,有些不耐烦地喝着酒。这样躲着所有人的生活,他的儿子向他抱怨过,他的妻子无数次因为这点与他争吵,而他自己又怎可能甘愿过这种生活?
看到儿子推开门跑进来,男人皱起眉头,将手中的酒杯放下。
“爸爸,有人来了。”伊森有些焦急道。
男孩不懂如何描述的更详细,也不需要懂。男人已经能意识到事态并不轻松。
听到这句话,他立刻站起身来。他这一年都活在担忧自己被找到的恐慌中,此刻他甚至希望儿子是在撒谎。
这所住处是他经过万般考虑后定下的最隐蔽之处。无论是什么人会找到这里来,想必不是普通人。
看来他还是要面对自己竭尽全力想要避免的情况。
“别慌,伊森。有几个人?”男人问。
“只有一个,爸爸。”男孩回答。
男人顿时陷入沉思。
只有一个?他知道自己在科罗拉多州算是有名声,如果是团伙里的人要找他,不可能只来一个。
难道是警察或赏金猎人?也不现实,他相信以他的名声,这些人都不会单独来找他。
更不可能是平克顿侦探。他们无论找谁都不会单枪匹马出现。
但可以确定一点:此人是水平不低于他的高手。敢一个人来找他,说明对方也不容小觑。
正在做饭的妻子跑出来,她听到了父子之间的对话,此时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男人。
妻子什么也没说,但他明白她此刻失望至极,且难以避免的感到慌张。
“伊森,和你妈妈去地下室。把门锁好,我不来叫你们不准出来。”
男人不想去看妻子,不想对上那双他不敢看到的眼神。
“你该下地狱,罗斯。”妻子恶狠狠地留下这句话,带着男孩走向地下室。
姓罗斯的男人站起身,打开衣柜,从一件大衣中拿出一把左轮。
左轮是装好子弹的。他将左轮放在腰间的枪套中,坐回原位,默默等待。
盯着前方的门,罗斯神色凝重,思绪万千。
几秒后,门被打开。
一个身材瘦削的高个子男人走进屋,他自然地取下帽子,脱下外套,放在门口的衣架上,仿佛这是他的家。
罗斯一言不发地看着男人,双手放在大腿上。
男人脸颊瘦削,高挑的鹰钩鼻使他五官更加立体。他蓝色的双眼看着罗斯,虽面无表情,但似乎在眼中藏着一丝神秘。
男人缓缓向罗斯走来,直到他走到餐桌前。
两人对视片刻后,男人微微一笑。虽然在笑,但他眼中毫无笑意,相反的凉意已经传递给罗斯。
罗斯被他的笑容刺得心慌,但他没有其他选择,只是默默盯着他。
罗斯已经做好拔枪的准备。两人还没有任何交流,但罗斯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不自觉流露出的威胁气息,若非手上沾了无数人的血,不可能如此。
罗斯第一次在动手前就意识到自己会输。没有任何依据,仅仅是自己的直觉对死神的敬畏。
这份直觉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他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但他知道对方一定是接了什么人的委托而来。
但罗斯已退路,只能殊死一搏。即使他死了,他的妻儿躲在地下室,也能活下来。
他等待着男人接下来的举动。只要他有拔枪的意图,罗斯会立刻全力反击。
但他没有拔枪。他缓缓坐在罗斯对面,拿起面前的碗,去盛桌上的一盆炖菜。
盛满一碗后,男人拿起碗边的小勺,开始用餐。
此刻罗斯反而像是这间房子的客人,被眼前这个作为主人的男人招待。
此情此景让罗斯万般不解。但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也没有乱了阵脚。而是同样拿起碗,开始盛炖菜。
两人默默地吃着炖菜,像是相约来餐馆用餐的朋友。
罗斯在吃的同时细细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但对方像是神态自若,丝毫没有留意罗斯。
罗斯刻意盛的少一些,也先吃完。他死死盯着男人,等他吃完。
男人知道罗斯的心思,他没有拖沓,三两口将碗里剩下的炖菜吃个精光。
男人回味着炖菜的美味,拿起桌山的餐巾擦嘴。
随后,他点点头,像是由衷地赞叹:
“你娶了一个手艺很好的女人,罗斯先生。”
他精准地叫出罗斯的姓,而非罗斯在外的假名。
罗斯盯着男人,但对方并没有看他。神色一如既往的自若,似是有些不屑。
罗斯看着男人神秘莫测的表情,从嘴里挤出一句他最不愿问出的话:
“你是拉尔夫派来的吗?”
男人自然地点点头,仿佛两人之间并没有分明很明显的剑拔弩张:
“是的,罗斯先生。”
“拉尔夫先生让我来找你,帮他传达一份口信。”
男人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继续道:
“他想说他不计较你的不辞而别,也不因为你想逃离他们而愤怒。”
“他说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行动,他们需要你的帮助。只要你回去帮他们完成这次行动,他可以永久给你自由。”
罗斯顿时感到心理上的极度恶心。这句话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从最开始的满怀期待听到最终忍无可忍,带着妻儿逃离。
他在逃亡的这一年中都在祈祷自己能彻底脱离拉尔夫,和曾经的犯罪团伙。但此刻,命运无情地将他的祈愿打破。
“我跟他说过无数遍了,我有家庭,不想再过无法无天的亡命日子了!”
罗斯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将他对拉尔夫的怨恨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言语与神态中。
“我为他们拼过命,为他们杀过无数人,我从来不欠他们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
罗斯将手砸在桌上,愤怒使他本就要失去的理智消散。
男人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请冷静一点,罗斯先生。我只是替拉尔夫先生传话。”
“我猜到可能你们之间有些不愉快,所以请原谅,我自作主张给拉尔夫先生出了一个主意。”
“我猜你有可能无论如何也不回去,罗斯先生。所以我向拉尔夫先生提议,多给你一个选择。”
男人抬头,有些夸张地做出一副要讲出秘密的模样。
“你可以回去,帮他完成这次行动。完成之后到底会不会真的给你自由我就不保证了,我说了我只是传话。”
“还有一个选择。”
男人说着,将身子往前靠了靠。眼神终于从刚才的不屑中抽出来,正眼看向罗斯。
“你可以留在这里,然后我会杀了你们一家三口的其中两人。”
男人一字一句地说。他的言语正点燃着罗斯心中的熊熊怒火。
“你他妈到底是谁?”罗斯咬着牙,手已经准备好拔枪。
男人愣了愣,随后有些尴尬地笑笑:
“抱歉,罗斯先生,忘记自我介绍了。”
“我叫弗里特林·范德尔。你可能听说过我。”
听到对方的话,罗斯正向左轮移动的手停住。
一丝意外与恐惧微微浇灭了他的怒火。弗里特林·范德尔,这个名字在西部过亡命日子的人不可能没听过。
虽说西部地区有无数亡命徒的手上沾着血,但他们并不以杀人和作恶为乐。这就是范德尔与普通的恶徒之间的差别。
一个和死神没什么区别的人。弗里特林·范德尔。
范德尔察觉到罗斯的反应,他有些轻蔑地笑笑,继续道:
“拉尔夫先生觉得你背叛了团队,不可能不给你惩罚。而我想出了这个惩罚的方式,并且得到了他的同意。”
“毕竟拉尔夫先生花了大价钱雇我来,他的要求我可得做到。”
范德尔苦笑一声。分明是在说决定别人生死的话语,他却像谈笑一般自然地说出来。
“你可以选让你们的儿子活下来。我刚才在门口看到他了,一个能干的小伙子。”
“但可惜不是很热情,没有欢迎我这个陌生人,而是像他的父亲,看到觉得有危险的人就只知道逃避。”
范德尔以轻松的口吻将极具嘲讽意味的话语说出口,罗斯听的大脑再次充血,双拳死死握住。
“也可以选让你的妻子活下来。她厨艺很好,不过她做的菜得给其他男人和他的孩子吃了。”
“又或者,你可以选让你自己活下来,罗斯先生。”
范德尔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将上身贴近罗斯。
“毕竟你是一个只敢逃避的人,罗斯先生。我觉得你选第三种更符合你的性格。”
罗斯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他浑身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发抖,眼中也因杀意而有了血丝。
“我可以帮你埋葬你的妻子和孩子,罗斯先生。就在你家的后院吧,你家有后院吗?”
这句话是导致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是导致大树轰然倒下的最后一记砍伐。
魔鬼又如何?自己早就是一只脚踏入地狱的人了,被逼到极致也不得不爆发。
罗斯怒吼一声,以他生平最快的速度伸手拔枪。
这无疑是罗斯自己都没能想到的速度。他已经超出自己上一次最快拔枪的速度。
罗斯的记忆停留在自己拔出手枪的那一刻。他的头颅正中一颗子弹,身体不甘地从座椅上摔下。
范德尔面无表情地看着罗斯的尸体。罗斯的表情比他想的要平谈一些,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死了。
范德尔没有收枪,而是扳下击锤。
下一秒,厨房地板的暗门被推开,地下室里跑出来一个男孩。
“父亲!”看到罗斯的尸体后,男孩绝望地举起手中的左轮,对准范德尔。
一声枪响,男孩头部中弹,直直倒下。
地下室紧跟出一个女人,她万般痛苦地抱着男孩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喊着“伊森”这个名字,喊了良久。
范德尔默默看着无能为力的女人,将枪收回。他转身离开。
女人意识到夺走自己的一切的这个男人即将离开,她已经不顾一切,起身拿起厨房的菜刀,尖叫着冲向他。
范德尔没有回头,侧头躲过一刀,转身一拳将女人打倒在地。
这一拳打的女人几近昏厥,她倒在地上,直摇着头。
范德尔思索片刻,从兜中掏出一捆绳索。他一只手抓住女人的脖颈,将她拖向餐桌。
女人全力反击,但只是无意义的行为。范德尔将她捆在座椅上,随后不顾在座椅上疯狂挣扎的她,将罗斯和伊森的尸体拖到她面前。
范德尔拿起餐巾,死死捅入大喊的女人嘴中,使她只能发出“呜呜声。”
做完这一切,范德尔故作无可奈何地摆摆手。
“没办法,女士。我接了委托就要做到。”
“你就多看看你丈夫和孩子的尸体吧。这是你往后看到他们的唯一方式了。”
说完,范德尔满意地离开,留下女人看着两具尸体无助地发出呜呜声,不时留下痛苦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