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陆蕴的 C24 桌。
“您好,陆律,我是崔钰——”
崔钰的尾音卡在视线下滑的一瞬。
……
这是什么狗屎缘分。
对方也怔愣了很短的一瞬,微微蹙眉,不过很快,便冷淡地收回目光。
“好。我清楚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梁弋周冲陆蕴道,说罢,起身与崔钰擦肩而过,由于桌间距一般,为了不碰到崔钰一分一毫,他特意侧过了身子。
但崔钰刚好在两张桌子之间,还是有些困难。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梁弋周说。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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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弋周最近出差刚回来,今天陆蕴约他两次才约到人。
人来的也风尘仆仆。
说是刚开完会,被投后追踪的数据折磨到现在。
“梁总,最近春风得意,很忙啊?”
陆蕴认识他几年,俩人很熟,熟到陆蕴能把弟弟塞到他手下渡劫,便打趣道。
梁弋舟难得穿了西装,没打领带,抬手松了松领口,嗤笑:“得了吧,给人转着圈当孙子。”
“你这眼光还当孙子?”
陆蕴无奈笑道:“行,你也知道我为了什么来的,小昊最近怎么样?”
同为陆家人,陆蕴走的路要比陆以昊低调得多,也稳扎稳打得多。反正家里不缺钱,心力智力都能用在自己真正感兴趣的领域——事实上,从小到大,陆蕴身边的人大都是这么个路数。
父母们不吝啬投资后代的教育,大家基本在一个圈子,家教、爱好、商赛、雅思、假期闲了飞澳洲租小木屋滑雪,或者走竞赛高考的路子,大差不差。
成功也是水到渠成的结果,大家选金融、法律、建筑,诸如此类,最后集合成体面高级的人生简历。
而梁弋周是个例外,
这人很聪明,对数字敏感,在这行这并不稀奇。有耐心,善于等待,又有一股莫名疯劲。一开始投的项目没出成果,财务状况几乎撑不住,Lp 都要认栽了,梁弋周还是敢把自己当时的身家砸上去 all in。
性格与做事风格达到高度统一,野性难驯。
当时梁弋周的个人画像,完全就是个任性的疯子,在陆蕴看来就是有背景的托底玩法。
陆蕴对这种人印象并不好。直到一次意外,她做公益案件,梁弋周去做背调,他们因为工作在青海撞上了,进山去了同个村子。
出乎意料地,梁弋周对那儿的地形非常熟悉,走山路如平地。
按捺不住好奇,陆蕴还是问了。
——我老家也这样。
那时梁弋周随意道。
看到陆蕴的表情,他想到什么,轻笑着耸肩:
——我走过一个人的家,比这难走多了。
那一趟,打碎了陆蕴很多认知。
同时也多了疑惑。
这种背景出来的,怎么会养出这种松弛又桀骜的性格?
不过后来相处多了,熟悉起来,陆蕴才渐渐明白了这种奇特的人——按他自己的话说,吃天赋,没办法。
在做朋友、做投资理财引路人上,梁弋周都算优秀的。
除了陆蕴给他介绍过两次相亲,以惨烈的失败告终以外,其他时候都挺好的。
……不过,现在一报还一报,轮到陆蕴忐忑了。
“要听实话吗?”
梁弋周问。
陆蕴:“你讲。我请你吃饭又不是来听你夸他的。”
梁弋周:“以后他愿意躺平就躺吧,只要不仰卧起坐创业,对谁都好。”
陆蕴无奈失笑 :“就这么差吗?”
“他很幸运,没有人会永远成功的,能享受自己的人生,也是一种幸福。”
梁弋周收起玩味,认真跟陆蕴讲。
又顺道喝了口果汁,被羽衣甘蓝味噎得一挺,低头看了眼绿油油的饮料:……
他一抬眼,对面陆蕴还穿了件墨绿的衬衫。
梁弋周毫不掩饰嫌弃,推远玻璃杯:“你这什么品味?”
“行了你,自己再点啊,我等会儿还有人要见呢……对了,后天那个新出的话剧,你记得时间啊,好容易一起聚一下,你别给我提前溜了,再给人家难堪,她爸可是我很重要的客户。”
梁弋周懒洋洋地笑笑:“你不把我推销出去难受是吧?陆律,你的钱真不好赚,附加要求太多。”
陆蕴也不客气。
“又没让你卖身,也没跟利总一样开条件,抓你去做谁家女婿,你知足吧。”
“行,走了。”
梁弋周话音刚落,听见耳边传来道清亮的声音。
“您好,陆律,我是崔钰——”
陆蕴余光瞥见,男人神色飞速变了一瞬。
两个人最后僵持了几秒,以崔钰给人让路告终。
“梁弋周后天记得啊,我提前订的票,别又放鸽子。”
看他要走,陆蕴又提醒一遍。
梁弋周:“知道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
梁弋周走了后,崔钰神色如常地坐下,看向陆蕴,眼眸笑得微弯,如沐春风的和煦:“您好。”
叮。
手机一震,陆蕴扫了眼信息内容,快速回完,抱臂靠到椅子上,笑了笑:“你知道我现在不做家事方向了,为什么坚持找我?”
“您现在做金融和债权方向。”
崔钰把资料从桌上推过去,真诚温和:“我想委托您的也是这件事。”
陆蕴拆开文件袋,很快地翻过材料,将关键词尽收眼底。不得不说,这份文件整理的条例清晰,证据虽还不够全面,但是几个关键逻辑节点都一目了然。
集资诈骗,非法放贷……这家小型民企的法定代表人也很眼熟。
她很快明白崔钰的目的,在这个案子中,最严重的一次家暴行为发生后,男方很聪明地没留下任何把柄,甚至还有人证不在场证明,如果真起诉离婚,如果没法把男方告倒,拿抚养权对女方这种家庭主妇来说就有了风险。
这次新思路很简单:干脆把对方的事业先搅成一锅粥,趁热扬了。
陆蕴合上资料,压低声量。
“崔小姐,地头蛇的案子可不好做。”
再坦诚一点说,这种回报不上不下、需要大量跑动、深入当地调查的案子,对陆蕴来讲毫无加成。
“我知道您的顾虑,我看过您做的案例,有一次庭审我有幸旁听过。我信任您,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可以。”
崔钰顿了顿,平静道:“所以,我能给的只有钱。价格随您开,我绝不还口。”
陆蕴挑眉:“可别说大话,非公益案我收费可不低。”
崔钰:“您目前的时薪翻五倍都可以,路费加倍,出差开始也按三倍算。”
她摸了摸小臂,忽然蹙眉,把衣袖卷了点上去,隔着长袖缓缓按揉,缓了口气才半开玩笑道。
“我说真的,我不缺钱,平时攒的钱也没地方用。”
陆蕴微怔,视线从她手臂处隐约的绷带滑过,目露不忍。
猜也能猜到,八成是被当事人佟郦丈夫连累的。
“你跟当事人,关系很好吗?要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带着雾气的阳光从窗格洒下,照在餐厅内部的绿萝上,反射着灵动光芒,也照在崔钰面上。
“我看过一部剧,里面有句话我记了很久。”
崔钰望着陆蕴,轻声道:“他说,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我的团长我的团》兰晓龙。这很重要。”
陆蕴的工作要见形形色色的人,她看过很多人的眼睛。
人们的眼里,会有许多从心头喷薄涌出的情感。焦躁、疑惧、悲戚、愤怒、坚定……很多很多。
但她很少见到崔钰这样的。
一双无法回避的,透明到硬净的眼睛,不索求什么,平静有力地展露属于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不可撼动的内核。
“行,我知道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陆蕴晃了晃手机:“你跟梁总什么关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