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得无聊,梁弋周就坐下来,边练手指转球,边背那些该死的鸟语单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练四十分钟,她会上来休息,坐在他下面一排开始低头吃牛肉,两颊塞得鼓鼓的,吃相乖,速度也快,风卷残云。梁弋周发现,她长得还算……甜吧。少女变化快,抽条也快。就是她一个人时,给他的感觉像跟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什么,温度很低。她骨子里有狡黠,有乖戾,有戒心,就是没什么暖意。
换句话说,她不太需要爱这东西。
崔钰,好像在跟什么较着劲,只是在跑道上宣泄出来。
就像那些外校人非说他勾引他们对象,或者破坏哪对情侣感情,梁弋周都觉得可笑,他就长这么牛有什么办法?其实没多生气,但是在吕婉泽的病上,他有太多积攒的情绪。所以谁敢来挑衅,就会被狠揍回去,那也是他宣泄愤怒的方式。
几个月后,崔钰晚训结束后,在野球场附近等他,见到梁弋周,默不作声地给他递了个袋子。
什么也没说,走了。
“wooo——梁弋周你好离谱,今天第三个了吧?”
旁边的狐朋狗友鬼叫中。
“滚滚滚。”
梁弋周踹了对方一脚,崔钰喜欢他?不把卖剩的照片挂在墙上射飞镖就不错了。
但心里还是有点奇怪的感觉,好像有点……不那么自在。反正不太想跟人分享。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拉开袋子,看到一个黑金色的 wilson 篮球。
一天后,他放学回家路上,路过长乐,远远看到崔钰一瘸一拐的。随便拉住一个她同班的卢缈:“哎,崔……”对外他们俩并不认识,梁弋周说她名字烫嘴一样,摸摸刚剪的刺猬似的寸头:“崔钰怎么了?”
初三女生文文静静,却见鬼一样看着他,面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落寞:“崔……钰?你认识她?”
“嗯,她怎么了?脚怎么那样?”
梁弋周对少女心事没有研究,神经比镇上最粗的电缆还粗:“跑伤了?”
“她上周去跑个长距离商赛,无组别的,好像有奖品吧。”
扔下一句,女生就离开了。
梁弋周头顶就飘过俩字:我,靠。
这么上心!?
虽然但是,他的少男自尊心还是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满足的。
看来是暗恋。这还能不是?藏挺深啊。
就说嘛,三天见一次,还是带着牛肉大虾和伟大秘制蘸料降临的,喜欢实在很正常。这种暗爽持续到周末,到他看见梁骞周的电子手表、吕婉泽窗台上多出来的一盆绣球花和营养补品为止。
“都小钰送的。她好像比赛拿奖品和奖金了。”
梁骞周随口一句,梁弋周掉头就走。
服了。他的最便宜。
去死吧啊啊啊啊!
梁弋周气得回房抓起篮球从阳台狠狠扔下二楼。
卷在被子里躺尸三分钟,又弹起来,认命地去楼底下捡。
罢了,被崔钰这个有眼无珠的小金丝猴排最后是他的命,为了中和他太受欢迎太幸福的人生。认了。
风水轮流转。
梁弋周大一时,已经沉稳了许多,开始挑礼物,才发现这是多难一件事。不过最后还是挑出来了,那时候还没欠债,但经历过吕婉泽去世,医药费如流水一样跟人一起流走了,家里的财政状况已经不太好,梁骞周要用自己补贴来补贴他,被梁弋周拒绝了。大学生活费都是自己兼职挣出来的。跟寝室里的富二代没法比,但他觉得没什么。梁弋周偶尔会想起高中同学方攸然讲的话。
对方高中时挺爱跟他聊天,也会请他去自己的生日宴会,在别人那不会说的话,会跟他讲,说在钱面前,爱什么都不是。其实你跟你哥不一定要把自己家耗完了。没钱有很多因素,不不够拼命,不够勤奋,不够聪明,所以被这个世界剥夺了生活的资格,只配活着。
他也算是方攸然嘴里那个队列的人。
可又怎么样呢?爱有多好,他知道,给吕婉泽花过的每一分钱,卖房子吃的药,都不能算浪费。
梁弋周在食堂打饭挑素菜,周末三顿并一顿,吃了半个月,研究了半天资料,攒出钱来,趁假期回了趟陇城,把礼物略显随意地拎给了崔钰——那时是寒假,他选的时间也很适合,简直是最灿烂的一个早上,火红的卷边云和即将跳出云层的金光。而她果然假期也不休息,不过没在跑道上,积雪未消,她坐在座位上,修长的腿蜷起来,膝盖几乎过肩,手环抱着膝盖,在朝霞中静坐。
“什么?”
崔钰看着下面的跑道,头也不抬地问。
“自己拆开看,”
梁弋周吐槽说:“你可真懒。”
崔钰把袋子打开,看到 AsiCs 这几个字母。
梁弋周满怀期待地盯着她的神色,这是他送的第三双跑鞋,最好的一双,亚瑟士避震跑步鞋。
“愣着干嘛,高兴傻了?拆啊!”
梁弋周难掩得意地扬眉。
“是不是选得太牛?我跟你说,这介绍我都看吐了,现在能背出来——鞋面采用了舒适网面设计,中足稳定片采用不妨碍重心引导线效果……”
“谢谢。”
崔钰定定地看着鞋盒,没有打开,但是很轻很慢的触着品牌那几个字母,忽然问他:“梁弋周,你能想象,不能跑步的我吗?”
梁弋周愣住了。
冬天的陇城有那么灿烂的阳光,崔钰仰头冲着他轻笑了一下。梁弋周从没有见过这么痛苦的笑。
“没什么。”
崔钰没等他说话,语气轻快地拍拍盒子:“也说不定,反正我总是要走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