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羽刚刚不过是在随口打趣,却被戚述围追堵截,纠正成更加暧昧的词语。
闻言,江知羽抱住怀里的大衣,不论怎么回答都陷阱重重。
他没上套:“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没有办法帮你看文字问题。”
不让他得逞回避,戚述自顾自说:“我觉得这就是非常在意。”
没征求江知羽是否同意,反正他蛮横地敲定了结论。
江知羽磨了磨后槽牙,感觉被当面耍了流氓,偏偏自己不争气地没有反抗。
上回他们分开时各自心事重重,但不至于互相躲着,又不是小孩子闹矛盾,回避还显得自己被吓住。
递来的大衣厚实挺括,江知羽垂眸披在身上,然后发现戚述并非多备一件外套,而是把本来穿着的腾给了自己。
料子上还有对方体温,他悄悄打量着戚述。
这人穿着植绒的晚装夹克,看秀正当合适,单单这样出去肯定挨冻。
“你受风了可能会头晕的。”江知羽嘀咕。
戚述说得挺逞强,夹带卖惨:“我觉得我的身体素质还行,前阵子抗台淋雨了也没打过喷嚏。”
江知羽辩驳:“可万一生病了怎么办,你家也没有人照顾你。”
戚述想说他真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但江知羽说完就打开包,找到今早匆匆买的东西。
黑灰色的围巾铺满梭织花纹,绵羊毛的材质防风保暖。
“喏。”江知羽拿出来抖了抖。
他上下扫了戚述一眼:“虽然风格和你衣着不太搭,但秀场都关灯了,你也用不着耍帅吧。”
戚述说:“我又不是模特和明星,t台亮不亮着和我没关系。”
江知羽嗤了下:“懂了,横竖不是靠脸吃饭,你没有形象包袱。”
戚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有些坏地开口:“也不是全都没有,毕竟择偶的时候铁树都要开花。”
江知羽忍无可忍,直接朝戚述动手,差点用围巾把人绕成粽子。
打结的时候,他刻意地微微用力:“没把你的嘴巴也裹起来,你自觉一点吧。”
戚述已经看透江知羽了,生肖应该属的是刺猬,去碰了要被扎,不碰就会缩起来。
那他试图去摸刺猬的肚皮:“我听客户顾问讲这旁边的西班牙菜不错,做酒饮营业到很晚,你想不想尝尝?”
江知羽坐到车里,想说自己不饿,但瞄见中控台放着怡枫上邸的门禁卡,上面系挂着自己送的香囊。
这枚香囊不适合当挂坠,原本的红绳太长了,戚述收到之后调整过,愣是能够随身带着。
“也可以,辣吗?”江知羽呆滞地改口。
戚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没有遮掩卡片,自然地回答:“马德里人开的店,据说原汁原味,你会不会对pimento过敏?”
江知羽趁机内涵:“我曾经对另一个物种严重过敏。”
说完,他问:“你又不怎么购物,为什么会收到这个牌子的邀请函?”
戚述说:“我妈经常在这家买东西,她的sa问她想不想去,当时我正好在场。”
合着是借用了长辈的名额,江知羽惊叹:“你还有这个闲情雅致。”
“我妈不想去,我说我可以考虑。”戚述淡淡接茬。
这么说完,他拿腔拿调道,“但我要先问问翻译找的是哪一家。”
合着自己以为的偶遇是早有蓄谋,平静的氛围被搅出波澜
,车内好似藏了天罗地网,江知羽不禁一点点警惕。
他松弛的姿态都变端正了些,开口却没呵斥戚述,而是局促地询问。
“你突然来这出,伯母会不会有疑心啊?”他道。
“不会。”戚述说,“我上周去吃饭,跟家里出柜了,她应该顾不上琢磨这事。”
这话搞得江知羽更懵,而戚述看人表情茫然,继续往下解释。
“打听翻译的时候,我讲了后续有公司合作,自己想私下看看,我妈妈也不可能把你翻出来,你不用有负担。”
他以为江知羽担心被牵扯,可江知羽根本没这个意思。
“我是怕你摊上麻烦了,为什么你要出柜?”江知羽很困惑,没想到这段时间没有见,戚述居然做了这些事。
“我希望自己的感情不会让人顾虑,比如怀疑被家里反对。”戚述说,“让老一辈接受自己的性取向,我不确定要花多久,所以干脆先讲了吧。”
行动派莫过如此,对象还没有着落,家里的思想工作开始动员了。
尽管这听上去略微草率,但戚述实际处理得非常妥帖,给足了长辈缓冲和尊重。
最初聂茹熙难以置信,问戚述会不会是搞错了,戚述没要求她能够包容,只是态度坚定,表示自己对此非常明晰,心里没有任何糊涂的地方。
聂茹熙在高校里做历史研究,与大学生交流得多,处事温润平和,思想自然不闭塞,同性方面的事情也有过耳闻。
但自己的小孩喜欢男生,这件事还是太颠覆,聂茹熙当场心乱如麻,但听到戚述说抱歉,又不觉得他哪里有错。
说这件事的时候,戚述没避开继父和弟弟,聂铭森打圆场,继父骆文琢宽慰聂茹熙,整个场面一度慌张。
也仅仅是慌张,没有歧视和指摘。
骆文琢开解着妻子,说戚述从不让人操心,头一回有事需要被理解,和他们坦白肯定花了许多勇气,他们也该站在孩子的立场上多体谅。
戚述做好了被失望质问的准备,想不到没一个人责怪自己,离开前还被聂铭森塞了苹果。
聂铭森看兄长没什么胃口吃晚饭,正好学校发的水果,让人随便垫垫肚子。
彼时弟弟若有所思,小声说:“你是不是暗恋江老师啊?昏头了,你来这里翻天。”
现在,这位江老师就在他身旁,眼神同样忧心忡忡。
江知羽道:“你家朝你发火了吗?他们怪你怎么办?”
到了西班牙餐厅,戚述一边点单,一边有心思揶揄:“你这么惦记我啊?”
“这又不是小事,家长们如果生气了,你也会难过吧。”江知羽回嘴。
聂铭森的问句尚且清晰,戚述瞧着另一位八卦主角,心说,自己怎么可能不昏头呢?
被牵挂的滋味那么好,怪不得有人宁可私奔做苦命鸳鸯。
“我妈善解人意,叔叔和弟弟也都帮着我,没你说的这么严重。”戚述这次没有装可怜。
这时服务生端来菜肴,鱿鱼煎蛋和海鲜饭滋滋冒着香气。
江知羽吃了口,确实很美味,满意地眯起眼:“这样就行,怕你腿被打断。”
闻言,戚述有些好笑地想,聂茹熙和骆文琢从不搞家庭暴力,倒是练泰拳的江锦昆颇为可疑。
“反正我能走能跳,下周四准备去趟沪市,有个国际交流会。”戚述说。
看江知羽怔愣,他补充:“与蒲音的后续合作不是随口敷衍,的确有这
么一回事,周柯应该明天就会安排翻译人手。”
“你这样的算插队。”江知羽挑完刺,正经地问,“准备抓谁出差?有初步名单了么?”
戚述点了几个人名,那些译员侧重科技领域,看来这场活动应该是金融和互联网相互交叉。
在最后,他旁敲侧击:“还有fannar,听说他的档期有空,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一起去。”
江知羽摆谱:“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
戚述对他扮弱:“那场会议在别人的地盘上,我去了相当于任人拿捏,白天就盼着江总监为我出头。”
说得有点夸张,江知羽翘了下嘴角,又道:“晚上呢?”
戚述转而捉弄对方:“虽然市场有波动,但松晟好像还没穷,我们晚上订一个房间会不会太刻意了啊?”
话音落下,他就被江知羽塞了一口面包。
“谁在问你这个了?”江知羽径自喝着气泡果汁,“要是晚上没有安排,那我出去找同学打发时间。”
戚述垂下眼,斯文地吃起面包:“会议总共两天,周五有一场小型的沙龙,应该比同学叙旧更好玩。”
江知羽道:“好的,我会很期待。”
说完他吃了一会儿夜宵,想问今晚是不是也算了?
可是话到嘴边,江知羽悄悄地看着戚述,突然觉得这个问句很突兀,对眼前的画面好似是一种破坏。
包括那段情人关系也格格不入,自己明明最适应这个身份,如今却不知不觉地抽离,视角难以再沉浸进去。
戚述是故意的,江知羽发现了,对方故意让他如此错位。
乍看是戚述在一步步地接近,他又克制地保持着微妙距离,自己明明在他面前无比赤i裸,然而他贪图无厌,想要的比这更多。
江知羽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出发之前找陶奕白诉苦。
陶奕白听完就说:“我懂了,他想泡你。”
“为什么呢!”江知羽揉着头发,“我有哪里让他动心吗?他能看中我什么?”
朋友往往骄傲又随性,头一遭说出这种话来,陶奕白感到稀奇。
“咦,我以为你眼里他就是狗男人,所以你也会患得患失?”他采访。
“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傲慢,大家都在偷看他,可他谁也不看。”江知羽说,“就这种臭脾气,我没觉得自己是他天生克星。”
陶奕白说:“我觉得他看中你的理由有很多,你会自卑才没办法理解,知羽,你很优秀。”
讲成自卑不够精准,内心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大概更吻合江知羽的状况。
其实他这个缺陷很少会暴露,在正常的工作和交际里,他都表现得游刃有余。
简历的教育经历最多写到高中,江知羽的每一段信息都很光鲜,也不会有人发现他曾有过短暂休学。
刚移居法国不久,就遇到了入室犯罪,尽管江知羽劫后余生,但因为叠加着年幼丧母、身在异国的环境波动,心理防线被严重破坏。
在他和爸爸的公寓里,别人能够堂而皇之地砸门进来,用电锯破坏他们的家具和财物,江知羽被诱发出了失调障碍。
他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连窗户也不敢靠近,课程都由家庭教师上门辅导。
正是因为这样,江锦昆得知儿子喜欢男生,会下意识以为这可能是创伤影响。
江知羽不觉得自己哪里残缺,那半年的时间,他配合治疗,
竭尽全力地坚强起来,慢慢地去学校融入集体,每时每刻都要求自己不能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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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瑕疵,但凡遇到亲密关系,需要自己主动放下戒备,毫无防御能力地面对对方,江知羽就会担惊受怕。
有关于这段过往,他没有对任何人分享,也无意与陶奕白过多解释,自己的阴影说出来了,或许是给别人的情绪增加累赘。
心这么悬空着也难受,出发上海之前,江知羽还去摇了个签。
也不知道这地方灵不灵验,他认真地想:“戚述约我去出差,有什么意图?”
啪嗒。
木签从桶里出来,江知羽拿起来一看。
——黄鼠狼给鸡拜年。
江知羽:?
饶是签文写得这么不吉利,他还是没有放戚述鸽子,两方团队在沪市碰面。
远远就瞧见江知羽,戚述往他这边走,两个人视线碰撞,青年清了清嗓子,摆出严肃的表情。
“一见面就凶我,这是干什么?”戚述扣他黑锅。
活动还没开幕,江知羽与他闲聊,说到自己去摇签,揣摩这次的出行,让戚述猜猜结果是什么。
戚述散漫地和他胡说:“别是牛郎织女天仙配吧?”
江知羽摇了摇手指,跟着扯淡:“一百只老鼠咬猫,没法下口。”
戚述望向他,慢条斯理地笑了下:“感觉这句不是实话,以江总监的本事,多少能抽出个擀面杖吹火。”
江知羽抿起嘴角:“这是什么意思呀?欺负我在国外不学歇后语?”
戚述嗤道:“想想那根木头棍子,一个能通气的窍眼都找不到,光使劲朝着火去吹能有用么?”
江知羽无语了,自认没有得罪戚述,干嘛聊天那么费劲,继而他正了正衣襟,决定专注于正事。
这次的交流会聚焦于技术革新,主办方是本地的互联网大厂,戚述今年帮他们完成过并购,被邀请来坐一坐。
戚述没有出风头的打算,不发言也不应酬,但避不开有行业沟通,江知羽跟着讨论科技公司的ipo估值。
两天的行程不紧不慢,周五晚上的沙龙没有商业性质,类似于几个熟人拉上各自的朋友来小聚。
江知羽以为要替戚述交际,想不到现场说说笑笑,犯不着自己操心。
趁着大家都空闲,戚述向别人介绍江知羽,叙谈的时候,江知羽的脑袋转过弯来,对方是在为自己扩充人脉。
“现在都要做游戏本地化,有机会的话来找蒲音合作。”旁人道,“之前就听说过这家公司,你们好像以口译为主?”
江知羽道:“做本地化是最新的业务趋势,老板有在搭建相关团队,空了可以多聊聊。”
他没有讲太多工作的事,这么说完就收住,其他人都表现轻松,显然大家切换成了休闲模式。
这次活动主办方的总裁也在这里,和戚述介绍技术上的新东西,江知羽过去听得津津有味。
“开发Ai的时候顺带做了个测谎功能,具体要怎么应用还在调试,不过准确率已经很高了。
听到这里,有人调侃:“贺总,这玩意不会变成审讯用的大杀器吧?”
贺景延散漫地笑着:“道德伦理上的界限当然要斟酌,不过现在机器打开就能用,你们要不要试试?”
那人连忙摆手:“我老婆在场不方便,让戚总来玩吧,他没有带对象。”
戚述站得挺远还被点名,瞥了那个人一眼,正打算懒洋洋地敷衍。
紧接着,他的袖子被扯了下。
江知羽在身旁来劲:“对啊对啊,戚先生,你去看看它到底准不准。”
戚述沉默了下,看着江知羽牵住自己的手,一时间狠不下心拒绝。
随后贺景延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怂恿了几句。
他道:“上半年戚述帮我这边促成并购,花了很多的力气,用用我们的成果也应该。”
一帮人说好了不问隐私,戚述还没连接仪器,个个出尔反尔地作妖。
“你这些年真的是单身,还是在装寂寞?”有人道,“总归有过情史?”
“你偏好异性还是同性,这个总能讲了吧?”
“你对美联储下一次调息怎么看?现在什么配置最稳健?这对我的私房钱很重要。”
江知羽夹在其中,报复道:“我也想问,让我问问,怎么没人好奇理想型啊?”
听到江知羽在里面浑水摸鱼,戚述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道:“上次我打听了你的,你让我来分析,这次有劳你猜一猜,你认为我心仪的是什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