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商铺

庄宅行是专管商铺田宅的售卖租赁之所,大门外立着几块告示牌,上面张贴着所有待出售或租赁的商铺田宅。

“青山镇的商铺果然不便宜,这价格都快赶上县里了。”贺枕书将那告示牌上的租赁信息大致浏览了一遍,这么说着。

这不奇怪。

青山镇处于交通要道之上,连通着附近好几个县城,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更是往来商贸的必经之地。而安远县规模虽大,却并非以商业著称,而是以农耕为主。

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好在他们现在手头没那么拮据,租一间商铺绰绰有余。

不过……该选哪一间呢?

贺枕书仔细比对起来。

和县城一样,商铺租赁价格与其地理位置直接挂钩,地段好又临街的商铺价格最高,位置越差,价格越便宜。

但这也不代表价格最高就是最好。

青山镇管理严格,对商铺的经营范围有明确要求。他们想开的是饭馆,仅此一项,就排除了许多不让经营吃食的区域。再者,饭馆不像其他熟食铺子,需要有大堂、后厨,最好还要带个院子,能让阿姐和姐夫住下。

这一要求又排除许多小铺面,那十几张告示,最后留下的也不过两三间。

“这两间你觉得哪个更好?”贺枕书指着两张租赁告示。

比起商户出身的贺枕书,裴长临对挑选商铺的关窍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因此他先前只是静静站在贺枕书身边,没怎么说话。听见对方开口,他才仔细看过去。

贺枕书指的那两间商铺规模都差不多,能容纳二十余人同时进餐的大堂,配套带了个三间房的小院子,一间做后厨,一间给阿姐姐夫居住,还剩一间能存放杂物,或招个包吃住的伙计账房。

区别在于路段和环境。

第一间路段较好,不过附近有许多食铺,都是开了很多年的馆子,竞争可想而知。

而第二间路段稍差一些,且附近食铺较少,大多是售卖布匹杂货的商铺。

两间商铺租金也不同,第一间每年要二十两银子,另一间是十五两。

裴长临道:“第一间似乎更好。”

贺枕书:“是,但租金会不会太贵了?”

许多外行人会觉得,将店开在同类铺子少、竞争低的地方更好,这其实是个误区。同类商铺聚集,能更快凝聚客人,对生意有益无害。

唯一的问题是,这租金着实不便宜。

虽然他们现在手里有些闲钱,付一两年租金不成问题,但以阿姐的性子,肯定不愿意白白让他们出钱。

最终多半是要还的。

二十两对阿姐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负担。

至于另一间,虽然路段稍差一些,也没有同类商铺聚集,但由于附近都是贩卖杂货商品,往来行人不会比前者差得太多。

裴长临想了想:“要不,写信回家问问爹和阿姐的想法?”

贺枕书应道:“好。”

毕竟铺子是阿姐的,最终还得看阿姐的意愿

。贺枕书点了点头,抬起头来,却见前方庄宅行内走出一位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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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卢府那位管家,葛叔。()?()

后者同样看见了他们,快走两步迎上来。()?()

“二位公子好啊。”葛叔笑吟吟朝他们拱了拱手。()?()

葛叔身为管家事务繁忙,自那日安排他们入府后,便再没有见过。不过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此人待人和善,没什么架子,贺枕书对他一直颇有好感。

双方打过招呼,葛叔又问:“二位是要租铺子?”

“是。”贺枕书道,“家姐想来镇上做生意,托我们帮着看看。”

葛叔问:“看中哪间了?”

卢家本是生意人,葛叔身为管家,又住在青山镇,自然比他们二人更了解这里的情况。对方主动询问,贺枕书便没多想,将方才挑选的商铺,以及顾虑都说了出来。

葛叔耐心听完,笑了起来:“贺公子眼光不错,第一间铺子的确更好些。而且,这第一间铺子比起第二间,还有个优势。”

贺枕书:“什么?”

“这铺子先前是个面馆,是因那掌柜的举家搬离了青山镇,这才转手出去。”葛叔解释道,“他们搬走也就几天前的事,铺子里那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还没来得及收拾,若是租下来做饭馆,里头的东西还能接着用呢。”

贺枕书眼前一亮。

如果是这样,他们就能省下一大笔开销,算下来恐怕不会比第二间贵多少。

葛叔又道:“不过啊,听庄宅行的管事说,这铺子昨儿晚上刚挂出来,今早已经有好几位来问过,很是抢手啊。”

贺枕书:“……”

青山镇生意人多,这么抢手的铺子,等他们写信回去问完阿姐的想法,恐怕已经被租出去了。

贺枕书忽然很是绝望。

但他很快又明白过来:“这间铺子……是卢家的产业?”

葛叔坦言:“两间都是。”

贺枕书:“…………”

他们早知道卢家在青山镇有许多商铺,可这也太巧了。不,这已经不能说是巧,只能说……卢家实在太有钱了。

贺枕书犹豫片刻,正色道:“不知葛叔可否行个方便,将这铺子暂留几日,我们可以先付些订金。”

无论这铺子合适与否,他们都需要先问过阿姐的想法,不能自作主张替她定下。若主人家能愿意将这铺子暂留几日,别急着租出去,是最好不过的。

贺枕书平日瞧着性子软,但在做生意方面,向来直来直去。

真诚待人,有话直说,这是他爹教给他的经商之道。

葛叔摆摆手,笑起来:“哪需要什么订金。”

他走上前,轻轻揭下那商铺的租赁告示。不仅第一间,就连贺枕书用来备选的第二间铺子,也一同揭了下来。

“这两间铺子都替二位留着,公子只管回去与家人商量就是。”葛叔道。

贺枕书:“这……”

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葛叔笑着道:“老爷将商铺交由在下打理,这点小事在

下还是能做主的,公子不必担心。”

贺枕书与裴长临对视一眼。

他自然知道葛叔此举的用意。

若只留下一间铺子,不免会给他们在选择时造成压力,认为自己已经麻烦了主人家,不敢轻易拒绝。而现在换做二选其一,便不再有这样的情况。

青山镇商铺抢手,暂留几日不会有什么损失,但葛叔能这般为他们着想,还是让贺枕书有些惊讶。

因为先前的种种遭遇,贺枕书原本对这些富贾员外并无多少好感,但卢家却与他先前见过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难怪卢家富甲一方,在民间仍然声望颇高。

贺枕书没再推辞,朝对方作了一揖:“多谢葛叔。”

“公子客气。”

葛叔道,“改明儿你们要是定下,也不必再跑镇上一声就成,我将租契给你们送去。”

.

解决完这桩事,二人便回了望海庄。

回到住处,贺枕书一刻没歇,立即伏案写起信来。

阿姐和姐夫都不识字,但裴木匠走南闯北多年,是能识字写信的。贺枕书仔仔细细将今日挑选的那两间铺子的情况写进信中,又将他与裴长临的想法与顾虑尽数告知,让他们来做决定。

写完这些,贺枕书又草拟了一张开店前需要筹备的事项清单,准备一并给阿姐寄去。

如果选择第一间铺子,便省了桌椅锅碗等物品的购置。但除去这些,还需要提前定下菜品,确定货源,伙计可以暂时不要,账房却是必不可少的……

开店前需要确认的细节很多,贺枕书坐在案前专心书写,直到裴长临推门进来:“你再不出来,糕点就要被安安吃光了。”

少年笔尖一顿,抬起头来:“是被安安吃光,还是被你吃光呀?”

那小崽子懂事得很,与他们住了这么些天一直规规矩矩,从不耍性子闹脾气,哪是会与人抢糕点的性子。

裴长临也不答话,走到桌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盘糕点,放在他手边。

“冤枉我。”裴长临靠在桌沿边,眼眸垂下,“早知道就不给你留了。”

这糕点是先前在江月轩时贺枕书多买的,一份里有十来块。贺枕书飞快扫了一眼,盘子里还剩了七八块,约莫是只分了些给安安和常庆,裴长临还一口都没吃。

贺枕书抿唇笑了笑,道:“你给我留作甚,谁像你这样,净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裴长临低哼一声,拿了块糕点喂到贺枕书嘴边:“真不要?”

贺枕书的确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但也没有多么讨厌,而且……

夫君亲自喂的,与其他的怎么能一样。

他小小咬了一口,桂花香气伴着松软绵密的口感,甜滋滋的味道瞬间满溢到整个口腔。

裴长临收回手,就着贺枕书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这动作看得贺枕书莫名脸热,他连忙移开视线,盯着面前写得满满当当的一页纸,定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写到哪里。

裴长临没再

打搅他。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贺枕书身边,

也不说话,

只时不时喂他一口点心,

或是倒上一杯茶。

待一盘糕点分完,

贺枕书也将书信写完了。.

书信寄出后又过了几日,村里来的回信送到了二人手上。

信是裴木匠亲笔写的,信上表示他们一致同意选择贺枕书看中的第一间铺子,至于其他准备工作,阿姐和姐夫已经着手在办。

收到信后,二人托常庆给葛叔传了话,当天晚些时候,葛叔便如约带着商铺的租契来了望海庄。

“葛叔,这租金怎么……”看过租契后,贺枕书迟疑着开口。

租契上的价格与先前他们在庄宅行的告示栏外看到的不同。贺枕书选的这间铺面是主街上最热闹的路段之一,租金本该是每年二十两银子,可如今却变作了十五两,与他们先前列为备选的第二间铺面成了一个价。

葛叔只是笑笑:“这是老爷的意思。”

贺枕书一怔。

这段时日住在望海庄,他已经了解那位卢员外品行如何,可他们只不过是府上雇佣的工匠,需要善待到这种地步么?

难不成,先前他救卢莺莺的事已经被卢员外知晓了?

贺枕书并不觉得卢莺莺获救一事是自己的功劳,也从没想过要用这事邀功。若说回报,白蔹答应救治裴长临,将他从生死关头拉回来,已经是足够的回报了。

而对白蔹来说,他需要让卢员外相信是他救了卢莺莺,所以,让这件事成为他们之间的秘密才是最好。

应当不会告诉卢老爷才是。

这么说了好话?

贺枕书在心中思索着,却是裴长临先答了话:“那便多谢卢老爷了。”

阿姐暂时不方便来镇上,由裴长临代为签了租契,并付了一年租金。租契签订完后,二人亲自送葛叔出了门。

这几日,庄上需要拆除的房屋围墙完成了七七八八,终于着手建造起来。前院堆满了木料,两名工匠忙忙碌碌地干着活,见他们出来,抬头向他们打招呼。

“葛叔好,裴先生好。”

葛叔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两名工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歉疚的神情:“他们都干完活回住处了。”

葛叔:“回住处?可——”

裴长临道:“是我让其他人离开的。”

葛叔:“?”

卢家招工匠包食宿,按日结钱,每日工时是从天亮到太阳落山收工,还从没听过能提前走的。若是只走一两人还能说是特殊情况,他方才进门时,看见这里还有七八个人在锯木头呢!

“其他人提前做完了今日的活,自然可以离开。”裴长临解释道,“至于这两位……”

两名工匠把头埋得更低:“我们中午多歇了半个时辰,所以才没做完。”

裴长临:“下不为例。”

葛叔终于明白过来:“每日事先定下要干多少活,而非以时间为准?”

裴长临点点

头:“是。”

葛叔颇为诧异。

按日结钱的弊端就在此处()?(),

因为只看工时()?(),

只要混够了时辰?()???*?*??()?(),

便能领到工钱。这样一来()?(),

不免有人会偷懒耍滑,只能靠工头盯着。不过卢家不是会欺压工匠的主人家,只要不影响工期,对这些情形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裴长临这管理工匠的法子他闻所未闻。

葛叔问:“这样不会影响工期?”

裴长临道:“我事先观察过几日,每日干多少活,是按他们每日平均能承受的最高限度定下的,这样效率更高。”

最高限度是指工匠在绝对专注,且不损耗身体的情况下,能正常完成的工作强度,而非人体极限。每日需要干多少活定下后,想提前收工的工匠自然会加快速度,因此才会出现有人走得早,有人走得晚。

事实上,裴长临还留有些许空间,只要不偷懒,大多数人都能在太阳落山前收工。

至于工期,自裴长临接手后,建造速度比原先快了足有一倍,成效可见一斑。

葛叔事先就听说,庄上建造速度比原先预计的快很多,他今日特意前完,他眼底显露出欣赏之色。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啊。

裴长临能想出这法子,贺枕书先前也有惊讶。

他原本以为,以裴长临这种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性格,会不太容易服众。可他这几日才明白,裴先生主持建造,从来不考虑人际。

他只看重一件事,那就是效率。

一切人员安排以高效为重,人人各司其职,每人每天能搬几块砖、锯几块木头都被计算得仔仔细细,效率怎能不高。至于对工匠来说,每日要干的活明明白白写在纸上,提前干完就能回去歇着,原先懒散的风气一扫而空。

况且,裴长临从不让人干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重活,更不会让人带伤上阵,工匠对他自然不会有任何怨气。

几天下来,庄上数十名工匠被管理得井井有条,所有人都对他敬重有加。

总之,贺枕书对自家夫君现在是刮目相看了。

葛叔乘的马车缓缓远去,贺枕书有些走神,被身旁人在侧脸捏了一把:“想什么?”

“我在想……”贺枕书眼眸一转,“你说不定很适合做官。”

裴长临:“嗯?”

贺枕书笑起来:“你这么会用人,要是能去谋个一官半职,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怎么样,想不想去试试?”

“……不想。”看出自家小夫郎只是揶揄,裴长临叹气,“饶了我吧,你明知道我看见书就打瞌睡。”

前朝曾有匠人为官的先例,但本朝至今还未有过。想要做官,只有文举与武举两条路。

裴长临那身子骨当然和武举无缘,至于文举……

这些天贺枕书开始教安安读书,裴长临也曾试图旁听。可就连那六岁的小崽子都已经背会了好几篇论语,裴长临除了个“子曰”,什么都没记住。

指望他通过科举做官,和指望贺枕书成为手艺精湛的木匠大师一样,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裴长临这反应逗得贺枕书开怀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扶着人才勉强站稳。他笑够了,正想拉裴长临进庄,忽然看见前方走来一道身影。

那人从庄前一条小路拐出来,行走时左顾右盼,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看见站在庄前的两人,他加快脚步走过来,笑道:“裴家老二,好久不见啊。”

是阿青家那混账夫君,周常。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