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翎 作品

第 66 章 “以前怎么不知道...

薛大夫的确有治疗裴长临的办法。

但正如当初白蔹预料的那样,那治疗方法尤为特殊,而治疗过程,更是危险重重。

因此,他不能只与裴长临交代,还需知会他的家人。

“大致的治疗过程就是如此。”

诊室内,薛大夫手中执了一支朱笔,在一张人体经络布局图上描描画画,详细解释了他那名为“手术”的治疗方法。

鲜红的墨痕划过图上人体心口处,仿佛虚空落下一刀,生生划破血肉。

“我知道你们多半不容易接受。”此事事关重大,老者也收了他方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道,“如果你们不愿意,也可以就此放弃。”

诊室内陷入沉寂,贺枕书藏在桌下的手伸出去,轻轻握住了裴长临的手。

白蔹事先与他们提过薛大夫这种治疗方法,所以,贺枕书在来到这里之前,其实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但就算如此,听见对方亲口说出来,仍然不免心生惧意。

良久,贺枕书轻声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裴公子这病是先天不足,寻常汤药只能缓解病痛,治不了本。”薛大夫摇摇头,解释道,“心肺上毛病尤为特殊,你们应该有所察觉,就算他如今靠着汤药减缓了病情发作的次数,但只要情绪激荡,病痛依旧会卷土重来。”

这也是他建议裴长临进行手术的原因。

几个月前白蔹曾与他们说过,裴长临若不想去冒险彻底根治,也可以继续服用汤药缓解。

但那其实是近乎理想化的预想。

因为,那需要他永远保持情绪平和,精心修养。换句话说,一旦情绪激荡,他仍然会处于危险当中。

心肺上的毛病,每次发病,其实都是性命攸关。

“……人活一世,怎么可能永远保持平和,那样活着不是太累了吗?”薛大夫笑了笑,悠悠道,“反正依老夫看来,与其每日提心吊胆地活着,倒不如彻底给它治好,一劳永逸。”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贺枕书问:“您方才说,这治疗方法有风险,您……有多少把握?”

薛大夫思索片刻:“……七成吧。”

贺枕书牵着裴长临的手无意识收紧。

只有七成把握,也就是说,仍有三成的可能会失败。

这治疗方法要将心口剖开,一旦失败,那……

许是见他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薛大夫又道:“老夫与这景和堂的东家是旧识,手术这个法子,就是从他那里知道的。据他所言,他曾去过某个异国他乡,在那里,用手术治疗病患已经格外普遍。”

他坦诚道:“其实,我会答应他来这医馆坐诊,也是想试验这治疗方法是否真的可行,是否有可能推行出去。”

贺枕书:“我们听说,您已经成功过了。”

“是,而且不止一例。”薛大夫点点头,“除了你们听说过的那回开颅,在这景和堂成功手术的病患,已经不下十人。”

只不过,除了那次开颅的成功

案例之外,其他几次治疗,景和堂都没有大肆宣扬。

老者低哼一声:“刚治好了一个,就引得这么多人过来。要是被人知道手术成功了那么多回,指不定要引来多少麻烦。()?()”

今日不就引来了个小麻烦?

眼下还在诊室门口坐着呢!

不过,薛大夫虽然嘴上说着麻烦,说这话时眉宇却是舒展的,隐隐透着几分骄傲。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低笑了笑,又道:“不过,若是你们愿意等一等,等到过完年之后再不准能再往上提一提。()?()”

.

二人乘马车回了客栈。

他们先前在承安书斋买的书已经被人送去了客栈,正规规整整地摆放在客房的桌案上。贺枕书没让裴长临动手,自己一一清点了书目,再将书本重新打包好,方便明日启程回家时,找人帮他们送去码头。

小夫郎一言不发,兀自低头忙碌。裴长临几度想帮忙都插不上手,无奈地在一旁坐下:“阿书……()?()”

“怎么??()?[(.)]??_?_??()?()”

贺枕书动作稍顿,却没抬头。

裴长临正欲张口,又被对方打断他:“时辰不早了,你是不是饿了,我让店小二弄点吃的来。”

他还是没看裴长临,转身就想往外走,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好了。”裴长临拉着他的手腕,略微用力,将人带进怀里。

终于看见了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眸。

从景和堂出,裴长临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先别走,好不好?”裴长临低声道,“我想与你说说话。”

贺枕书别开视线,嗓音有些低哑:“……说什么?”

少年体型娇小纤细,这般坐在裴长临怀里,视线不比他高出多少。裴长临注视着那双湿润的眼,到了嘴边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抬头在他眼尾轻轻吻了下。他吻得小心翼翼,不带丝毫情欲的色彩,柔软的唇在对方眼尾啄吻摩挲,划过精致的脸颊,秀气的鼻尖,最终落到唇上。

怀中的躯体轻轻颤抖起来。

裴长临口中尝到了微咸的湿意。

他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托住对方后脑,将人按进颈窝:“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认识这么久,贺枕书在他面前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遭遇过那么多不公之事,过往的生活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是何等孤独无助。

可他从没有因为这些而掉眼泪。

他上一回在裴长临面前哭,是因为裴长临意外落水,险些没命。

他的眼泪,都是为他而落的。

“我没想哭的……”贺枕书抱紧了他,哽咽的声音低哑发闷。

裴长临低声应道:“我知道。”

这其实是件好事。

他们找到了治好裴长临的办法,只要治疗顺利,裴长临就能恢复得与常人一样。

他不用再刻意维持心绪平和,不会因偶尔一次操劳便累得起不来床,更不需要在与贺枕书亲近时处

处克制。

只要治疗顺利()?(),

他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本该为他开心的。

可是……

“我好害怕。”贺枕书竭力克制着?()??@?@??()?(),

颤抖地泄出一丝哭腔()?(),

“长临()?(),

我好怕……”

哪怕他心里知道这是件好事,哪怕薛大夫如何在他们面前保证那手术的成功率,他仍然止不住害怕。

怎么可能不怕呢。

他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意外,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裴长临没说话,轻轻拍着他的背心。

这件事是无解的。

裴长临那病注定九死一生,就算眼下不治,也可能像薛大夫说的那样,在某一刻忽然恶化。

与其每日提心吊胆,倒不如冒险一试。

这道理,贺枕书也是明白的。

半晌,贺枕书渐渐平复了呼吸,轻声道:“对不起。”

裴长临抚摸他背心的手微微停顿。

少年脑袋埋在裴长临怀里,声音还带着哑意:“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遇到这种事,你明明才应该是最难受的,结果又变成你来安慰我了。”

裴长临闭了闭眼。

他将人扶起什么?”

小夫郎哭得都有点发懵,呆呆望着他。

裴长临被他这可爱模样逗笑,凑上去亲了亲他,才继续道:“如果这就是任性,那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个夏侯珣该叫什么?骄纵?”

“是飞扬跋扈。”贺枕书认真纠正了他欠缺的词汇量。

裴长临噗嗤笑出了声来。

“阿书,其实我也有点害怕。”他笑意稍敛,轻轻抚摸贺枕书的头发,“薛大夫说那些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害怕,那可是要将心口剖开,我想想就觉得疼。”

“我那时甚至在想,反正我现在也能正常生活,不治也没关系。”

“……你会觉得我很胆小吗?”

贺枕书摇摇头:“怎么可能。”

“可要是换做以前,我应该不会这么害怕吧。”裴长临道。

在认识贺枕书之前,他的生活一直是浑浑噩噩,沉闷暗淡的。那时的他,自认是家中的拖累,一心只想尽早解脱,对自己的病能否治好并不抱有希望。

是贺枕书的出现,让他的世界里重新填补上了光芒与色彩。

也让他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愿望。

因为对未来怀有期待,才会心生畏惧。

“阿书,我想要试一试。”裴长临温声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但我还是想试试。”

“我想成为你的支柱,让你可以随时在我面前‘任性’,可以不用操持生活,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想把你的人生还给你,而不是让你为了我改变自己。”

来到府城之后,他更明白贺枕书以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如果不经历那些变故,他的人生应当会像这城中的

富家少爷那般,无忧无虑,肆意洒脱。

裴长临微笑起?_?_??()?()”

贺枕书眼底泛起热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险些又要落下来。他连忙移开视线,揉了揉眼睛:“……我又没不让你治。()?()”

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贺枕书窝在裴长临怀里,低声道:“我也希望你能治好,不,你一定能治好的。()?()”

对未来满怀期待,或许会令人心生惧意,但同样,也会给人前进的动力。

所以,他愿意相信,也愿意尝试。

“不过,你对普通人的标准是不是太高了?()?()”

贺枕书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不悦地皱眉,“你到底哪里像普通人了?”

他可没见过天赋高得这么变态的“普通人”。

裴长临若能被称作普通人,那其他人又该如何自处?

全都自认废物吗?

裴长临眨了眨眼,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见门外有敲门声传来。

“客官,客官你们回来了吗?”是店小二的声音。

贺枕书刚哭过,嗓子还哑着,换裴长临做了应答:“什么事?”

店小二道:“大堂是二位客官的朋友,可要请他上来?”

裴长临:“……”

贺枕书:“……”

他就知道把地址交给双福不靠谱,明明还提醒过他不要说出去的!

居然这么快就被人找上门来了!

屋内的氛围陷入短暂僵持,贺枕书勾着裴长临的脖子,犹豫着回过头,对上了后者可怜兮兮的视线。

贺枕书:“……”

“别告诉他我们已经回来了。”贺枕书果断道,“有事留口信就好,请他先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徐承志:你清高,你谈恋爱不要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