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起来,正是一天里日光最烈的时间。
一般情况下,纪明遥不会在夏天的这个时间点出门。
但既然答应了崔珏要出去走走,她就换下及地长裙,换上一件才至脚踝下方长短的素色马面裙,以免泥土拖脏了裙摆,洗不出颜色,平白浪费,再穿上一双简素轻便好走的薄靴,又戴了长帷帽遮阳。
晒晒太阳是对身体好,可这么大的太阳又怕晒伤,所以先这样出去,等凉快些再摘。
但帷帽稍有遮挡视线。
她便对着镜子把轻纱提起少许,固定在帷帽之上,一直调整到遮阳观景两平衡。
挺好!
她转身,崔珏也自榻上起身,放下书。
纪明遥便快走两步过去,先握住他:“我好了,走吗?”
崔珏反握住夫人,另一手碰了碰她额上轻纱,低声问:“是否晚一个时辰再出去?”
那时应会凉爽些。
“走吧!”纪明遥笑,“二爷都等这么久了,我也装扮好了。过一个时辰再穿戴一回,我可就真懒了。”
对她来说,出门可是需要提前积蓄能量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崔珏便不多言,只在心中记下,以后尽量少让夫人在日光明烈时出房间。
庄头两口子早等在门外,见两位主子出来了,便忙在前引路。
他二人在自己家里商量了一整个中午,要怎么和主子说说这庄子上沿路各处。
可真到了主子们跟前,两位主子手拉手,都只看着对方,偶尔才看看路,他二人又互相换了几个眼神,都觉得还是不开口讨嫌的好。
“我从未与女子出过门,”崔珏正轻声说,“所以许多事情都不明白。”
他诚恳道:“若夫人看我言行有何不妥之处,还请直言相告,我必然改正加勉。”
“没什么不妥的呀!”察觉他还在纠结出门时间的问题,纪明遥不禁一笑,“这个时辰虽然太阳大,可景致也与傍晚时不同。我许久没远看晴空下的田庄了,偶然一次,倒也不错!”
这是完全的实话!
视野极好,放眼望去,在明烈的日光下,一切都显出最明朗鲜活的颜色。
已经走到半路,远处能看见枝叶苍翠的果林,而东面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嫩绿稻田,还未抽穗的稻叶正迎风微颤。三两成群的野花零星散落,嫩黄橘红艳粉,空气里满是清新的青草与风的气息。
一对蝴蝶纠缠着飞起来,是最普通的白色蝴蝶。
它们远远飞走,飞到有喜鹊站立的树梢,就与轻云混在一起,看不分明了。
天空是无比纯净的碧色。
眼前开阔,似乎连心里都更晴朗。
又留恋地看了几眼风景,纪明遥才凑到崔珏耳边,笑问:“与我成婚之前……二爷真的从未与女子出去过吗?”
她又连忙补充——
“二爷卓荦不群、超世绝伦,必然得过许多女子倾心——”
啊啊啊问出来了!!
这种话真是……好酸啊!
可她想问。她想知道。
纪明遥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看崔珏会如何回答。
崔珏已被夫人柔软的气息吹烫了耳朵。
分明是疑问的语句,似在怀疑他所说不实,却不知为何听得他心中欢喜。
他停下步伐,轻手将夫人搂在身前,垂首才要回答,却又看见了夫人双眸中盈满的羞涩喜悦与期待
紧张。
想看明春鸢写的《换嫁春风》第 46 章 不想骑马吗?请记住
但那时夫人回看温从阳的神情如何,他却并未观见,只记得那一声柔媚娇俏的,“表哥”。 夫人还问那人,马上十环练得怎么样了。 崔珏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未对人莫名生出过轻视之心,此时却不由在心内哂笑。 马上十环而已,竟是值得夸耀之事吗。 “到啦!” 夫人这一声将崔珏的心神唤回当下。 “这里三成种的苹果、三成是梨、两成是桃树,还有杏树、枣树、柿子……但都没熟呢!什么都摘不了!”夫人一样一样数着,稍有疑惑地问他,“还是二爷想再往里走走?” “不必了,就在此处。”崔珏望了望四周。 见林外果然地势平缓、无有树石障碍、且无有庄稼,他便说:“倒想在这里骑马走走。” “这里骑马有什么意思?白走一走?”纪明遥也和他一样东张西望一会,“你若想骑马,咱们不如去另一处庄子,那里有片山林,你还能打猎回来咱们烤肉呢。” 她有半年多没吃新鲜猎来的东西了!在家里虽然也能烤肉,也是差不多的东西,但氛围不一样。 他骑射应该都不错,不知能猎来什么? 崔珏还是没能直接说出,他想教夫人骑马。 “我常骑的有三匹马,”他只说,“有两匹温顺亲人,毛色光亮,体貌健美,想牵给夫人看看。” 纪明遥懂了。 他想和她炫宝马! 哎呀,早说嘛。 示意丫头们在树荫下铺上草垫和坐褥,纪明遥笑道:“二爷早些让人牵来,我现在就能看了。现下还要等一等。” 不过散步两刻钟啦,休息一下也不错! 早些时间,崔珏还不确定夫人会走到这一处,更不确定这处适合学骑马。 他请夫人先坐,唤人:“观言!” “二爷!”跟在最后的小厮忙跑过来。 “去牵马。”崔珏命,“只不要‘翻羽’。” “是!”观言忙与三五个人跑去。 跑了十几丈远,另一个叫闻书的小厮才小声问:“二爷想骑马给奶奶看,怎么只不要翻羽?” 翻羽才最俊呢!浑身黑色,跑起来真似羽毛一样又轻又快,奶奶看了一定更喜欢二爷! “你傻了吧!”观言就笑道,“二爷一定是怕吓着奶奶。再说追青和十月夜也不差啊!” 马厩离果林很有一段距离。看崔珏吩咐好了小厮,纪明遥就拍拍身边,让他也来坐。 “观言从小服侍你吗?”现在也没别的事干,不如闲聊,“我看他也在二十左右了。” “是。”崔珏回答,“他和闻书、净墨、扫尘自幼陪我读书习武,至今正是十四年。” “春涧和花影也是从小陪我读书,”纪明遥笑道,“可惜我功课甚差,或许也耽误了她们不少。” “夫人,功课甚差?”崔珏有些不敢信。 夫人写得那般潇洒刚正的字,竟会功课不佳吗。 青霜给姑娘身边又塞了三个靠枕。 “是很差啊。”纪明遥边说边半躺下去,“我从小不爱上学,又起不来床,三五天就要 迟到一次,没少被先生打手板。文章总是平铺直叙,毫无意趣,诗词更都是勉强凑成的。怕弹琴手指疼,所以回去一次不练,先生总说,听我弹琴,还不如听廊下的猫蹦上来随便踩踩——” 她笑问:“成婚那日,我就和二爷说过我在姊妹里最懒,二爷忘了?” “……没忘。”崔珏已经大半接受了事实。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才是夫人,没错。 “而且,我很少做女红,送二爷那个荷包,是半个月才做出来的。”纪明遥又靠向他肩膀,特意多说一句,“以前在家里,只有太太、明远和宝庆姐姐得过我的针线呢。给太太做的多几样,有鞋袜,还有抹额,给明远的只有一个扇套,给宝庆姐姐的是一个香袋。” 听出来了吧,她可没给温从阳做过。 纪明遥就笑问:“荷包,还在吗?” “当然还在。”崔珏忙道,“只是新婚不便,暂放在书房了。” 如何会轻忽于它。 “那,以后二爷生辰和逢年过节,我能不送针线吗?”纪明遥图穷匕见。 “夫人既不爱,就不必勉强。”崔珏并无犹疑,“一应穿戴之物,崔家原不必夫人亲自动手。” “二爷可真好!” 左右看看所有人都低着头,纪明遥快速伸手抱了他一下。 好耶,计划通! 不如乘胜追击、再接再厉! 松开崔珏,只将脸枕在他肩头,规规矩矩靠着他,纪明遥便又说:“其实,教骑射的女先生,家里也请过好几位,还有一位是先禁军李指挥佥事的夫人。可惜我也不想学。不过家里请先生也不算白请,别的姊妹都学了。所以,也不劳二爷再给我请——” 她越说越觉得不对劲。 崔珏的肩膀突然变得很僵硬啊。 硌得慌! 纪明遥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 “……” 沉默。 都在沉默。 寂静。 太过寂静。 一片难言的尴尬后,是纪明遥先开口。 “二爷,你、你让人牵马——”她有点结巴,“不会是、是想教我——” “二爷!马牵来了!” 远远传来观言兴奋的声音。 纪明遥闭上了嘴。 崔珏僵硬地半跪起身,僵硬地拉起夫人。 他尝试着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十分不自然。 “先看马吧。” “嗯……看,看。” 哈,哈哈。 纪明遥脑子里疯狂在想,该怎么尴尬而不失礼貌、不伤感情地拒绝崔珏的好心。 可当一白一红两匹马真的牵到她面前,她还是不可避免被吸引了目光。 真漂亮啊。 “这是‘追青’。”崔珏先尝试对夫人介绍,“母马,今年四岁,虽然最小,但也在三匹马里耐性最佳。” “只是可惜,”他说,“这马虽好,我平常却甚少用。” “为什么?”夫人果然惋惜地问了一句。 “白得太显眼了。”崔珏回答。 但用它教夫人骑马却正合适。 “这是‘十月夜’。”他继续说,“公马,比追青大三岁。我平常最多骑它。” 他一直留意着夫人的神情。 夫人眼中并无对马匹的厌恶,只有喜欢与欣赏,还有几分明显的犹疑。 “夫人想摸吗?”崔珏轻轻问。 本作者明春鸢提醒您《换嫁春风》第一时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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