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宴会厅因为这一颇为瞩目的行为突然安静,夏葵在无数目光中落落大方地坐下。
一个座位而已,又不是龙椅,有必要行这么大的注目礼吗?
整桌人,她只认识坐在主位的左聿桉,他穿一件丝质边的黑色衬衫,视线全在掌心的手机上,手指不疾不徐地在屏幕上打字,注意力压根儿没往她身上撂第二眼。
其余人饶是再能察言观色,也没从二人的冷淡互动里揣摩出什么端倪,于是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
静音的屏幕突然亮起,夏葵迟疑半秒后,把手机拿到桌下。
左宗棠的不肖子孙:【想吃什么?给你单点】
他在避人耳目这件事儿上,跟她一点默契都没有。
夏葵在暗处翻了一个白眼,没回他,直接将手机反转重新置于桌面。
桌上的几位院线老大在聊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听到的程度。她是在座的唯一一个女性,一直保持着偶尔点头,偶尔微笑,不开启话题,也不插话的工具人角色,“融洽”得整个背都僵硬了。
国影的老大四十岁上下,国字脸,举起酒杯半开玩笑地发难,“老高,你们院线最近的票补太多了。”
姓高的是达地院线的总经理,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他在低处跟国字脸碰下杯,“没办法,我们的影院都在四五线城市,全球病毒之后消费降级,小城市的老百姓基本要把电影戒了,我们也得生存。”
国字脸笑得很有深意,“你要是暑期档还这么玩的话,我就要跟老邓商量断你片源了。”
姓高的冷汗涔涔,视线时不时地往左聿桉的身上飘,“不能不能,我们也指着暑期档赚钱呢。”
他跟身边的人提议,“暑假最低限价四十五怎么样?”
大家笑笑,没人接话。
在电影的票房上,影院和片方一直是分账关系,票价的高低影响的是双方的利益,有些影院为了抢夺客户会主动降低票价,因此片方会在发行通知上规定影片的最低限价。如果影城还是一意孤行想要恶意竞争,就只能让出自己的利益了给顾客补贴。
其实一个城市的影城会根据地理位置、商圈客群、投资成本自动形成梯队。阶梯定价,吸引不同的客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达地院线是圈子里是有名的不讲武德,总是用低价扰乱市场。
夏葵也撑着下巴看过去,想看看左聿桉的反应,可慵矜不羁的公子哥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跷着二郎腿斜斜坐着,还在淡定地发消息。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关于票补的问题,毕竟他一句话,胜过自己反反复复的周旋。
于是面对他光明正大的消息轰炸,她答非所问地回了一条。
夏葵:【让他们排片大力支持,票补别搞幺蛾子】
对面回得很快:【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呢?事先声明,我只听我女朋友的话】
口干,舌也燥。
这人又要搞什么花招?她可不想让两人的奸情在一桌人的眼皮子底下曝光。
只能丧权辱国地回:【当然是女朋友】
水晶灯打在头顶,折射的光线落在他的肩身上,下敛的黑色瞳仁带着幽邃,他指尖继续在屏幕上敲动:【喝了别的男人的汤,却拒绝自己男朋友点餐,你觉得合适吗】
夏葵拿起手机看微信的那一秒,呼吸都滞住了,这人是千里眼吗?隔了这么远,细节分毫不差地尽收眼底。
她不敢一直盯着
手机发消息,很怕被人看出端倪,只能软着眸子求他。
那双眼睛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魔力,左聿桉之前因为醋意燃起的火,突然就被灭得无声无息。
桌上的话题还在继续,几个院线老大又在跟电影局的领导聊起了过审的话题,左聿桉把手机在桌面上翻来翻去,突然朝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
众人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此刻齐齐循声望过来,服务生躬身凑近询问。
他薄唇轻启,“给这位女士加一道汤,再上两道低脂爽口的菜。”
夏葵全身的细胞都紧绷了,不只是身体在烧,脑子也要烧起来了,她强撑唇角婉拒,“左总客气了,现在男女平等,不用这么迁就我。”
她把这种特殊照顾归咎于他的绅士风度。
可惜整桌的人都是人精,他们互看一眼,恍然大悟。
“确实该给女士加菜。”
电影局的领导率先应和,说完上句还不忘替她缓解尴尬,指了指右手边的男人,“把烟掐了,没看见这桌有女士吗?”
夏葵还算镇定,她端着得体的笑,“几位领导多虑了,我从小就是吸二手烟长大的,没那么多讲究。”
“不好意思,我一时给忘了……”那人睨一眼左聿桉,又看了看指尖的红光,还是把烟熄在烟缸里。
国字脸别过头看她,“你是澳星的员工?今天看见你在现场一直忙着。”
领导说话就是非常技术流,她明明在首映礼上就是个打杂的,哪值得被人留意,可夏葵还是从善如流地回,“对,我是邓总手下,也是《交换人生》的项目经理夏葵。”
左聿桉闲散地靠在椅子上,四指有规律地在桌面上敲着,虽然还是没说话,但就是让人觉得他这回是在听了。
于是话题就都往她身上砸。
以前搭关系都见不到的人纷纷亮出微信,夏葵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整桌人的联系方式加了个遍。
最后,国字脸手指扫了一圈,“以后夏小姐找各位要排片,你们可得大力支持。”
就在夏葵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左聿桉把杯子递给服务生。
他今晚本来没打算喝酒,最近都是亲自开车接送夏葵,也因此推掉了大部分无关紧要的酒局。
现在左聿桉改变主意了,他就是要光明正大地给她借势。
一杯酒敬了整桌人,他眼梢轻抬,低醇的声音里带着凛意,“就请各位多多费心了。”
他的话很有分量,在场人心里明镜似的,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今天之后,他们再见夏葵,自然会给上一分薄面。
夏葵也跟大家碰了杯,水晶灯折射出刺目的光线,她眼眸突然炙烫。
所有人都慕强,作为合作伙伴,她喜欢他的攻击性;作为女朋友,她更喜欢这种无条件的偏爱。
任何一段关系中的两个人必须是同频共振的,这样才能走得长远。他既然躬下了身子,她当然也会踮脚跟上。
饭局结束,夏葵作为东道主要送众人离开,宴会厅里只剩左聿桉和辛北辰。
辛北辰摸出烟盒抖了支烟咬在唇间,又一个打转递给左聿桉一支,打火机“啪”一声按压下去,然后是烟草燃烧的声音,他唇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你今晚什么情况?这么高调地把人换到身边坐着。”
辛北辰还没见过左聿桉这副样子,在风月泥沼里洁身自好的男人,对男女关系向来不屑一顾的,今晚的他坐在主位上,余光里一直藏着
人。
左聿桉将烟从唇边移开,眼皮懒懒一掀,“不想让女朋友太辛苦。”
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让辛北辰不满,“我千方百计帮你把人换过来,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左聿桉耸耸肩,“帮你把许梦伊的白月光解决掉?”
这人惯会打蛇打七寸,辛北辰一下子就萎了,他仰头干了半杯红酒,声音低沉烦躁,“你帮我给她打电话,就说我喝多了。”
左聿桉凉凉看他一眼,敷衍地按下号码,话筒里传来机械女声:“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辛北辰酒都醒了,捞过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冲,他把许梦伊白月光的微信偷偷拉黑了,电话号码他还没翻到就差点露出马脚,他怀疑两人会通过电话联系。
左聿桉看着他仓皇离去,薄唇抿起一抹烟圈,手机这时候响了,他把烟捻灭。
“可以走了吗?”
电话那头有噪音,夏葵的声音带着无奈,“有两个人喝多了,我和同事先把他们送回家,你别等我了。”
一秒后,她补充,“没有那个男同事。”
左聿桉被逗乐了,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我会在乎他?”
“你不在乎吗?”
这个反问倒是让他心虚了,毕竟今天微信里的聊天记录证据似的摆在那儿,他轻咳了一声,“我在你家楼下等你,看你到家我再走。”
耳廓像被一股春风撞了,酥麻得不行,她回:“好。”
左聿桉在楼下等到了凌晨两点,看着夏葵眼底的倦意,只用温润的唇瓣印了印她的眼,就把人送上了楼。
首映礼之后,整个澳星都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加班准时下班了,夏葵准备兑现之前的约会承诺。
她一秒不差地打卡出了办公室,车门一关就星星眼地看着左聿桉,“男朋友想要去哪儿约会呢?”
他眼底含笑,带着一种蛊惑,“我竟然还有选择权,会不会有点太宠我了?”
两人的约会一直是地下的,夏葵刻意忽略他语气中的委屈,翘着长睫提议,“要不要去看电影?”
因为上次电影的不欢而散,她心里是有遗憾的。
左聿桉那么聪明一个人,当然也知道她的想法,“跟你看电影,怎么总有种陪你加班的错觉?”
夏葵笑得不行,粉嫩的唇瓣在他腮边落下一吻,“出发。”
如果说暑期档是国产片的天下,那么进口片就会扎堆在六月上映,她前几天就旁敲侧击好几次探他的喜好,早早买好了《碟中谍7》的影票。
晚上七点半是影院的黄金场,排队检票的人很多,手机在衣袋里响,电话是堂弟打来的。
“姐,二伯母哪去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夏葵心头一挑,她刹住排队的步子,用眼神示意左聿桉停下。
“你打了多久电话了?”
夏右丞也挺无奈,“一天没接电话了。”
顾不上问他为什么要找郑云秀,因为总归是没有好事儿,她呼吸有些乱,“你没去家里看看?”
夏右丞:“敲门了,一直没人开。”
血液瞬间冷了下来,一种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她挂了电话,按下郑云秀号码的时候,整个手都在抖。
电话里都是嘟音,始终无人接听。
左聿桉很快察觉了她的异样,他把人扯到角落,眉头拢起,“发生什么事儿了?”
夏葵的手紧紧地攥着他,她克制着呼吸,声音带着哽咽,“左聿桉,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家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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