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还没出书呢,我就要出书了?】
这是叶满枝听到周敏问话后的第一反应。
黄大仙在她心里是个牛人,白天送信消耗那么多体力,晚上居然还有精力写作。
虽然不知她具体写了什么,但叶满枝偶尔能看到她往鼓鼓囊囊的信封上贴邮票,像是给报社投稿的。
人家正经写文章的都没出书,自己这种画简笔画的,居然要出书啦!
望着面前的周敏,她不好意思道:“周主任,这些画虽是我画的,但服装款式可不是我设计的,这样也可以出版吗?”
“当然可以,”周敏指了指她办公桌上的一本《社论汇编》,“这里面的社论也不是出版社编辑写的,照样能进行汇编出版!”
时装画册是她在居民小组长家里看到的。
封面平平无奇,翻开以后却内有乾坤。
除了常见的旗袍、衬衫,还有春季大衣、两用衫、马甲、裙子、裤子、连衫裙等等。
尽管例图是用铅笔画的,但式样旁边都标注了详细的面料种类、颜色,标准体型的女同志大概需要几尺布,有的还写了成衣价格和生产厂家。
光是在她手中的这本画册上,就能看到上海造寸、红霞,北京红都,天津白玫瑰等时下著名服装商标。
若不是真心热爱,一般人很难记录得如此细致详尽。
周敏做了半辈子图书出版工作,只翻了几页,便觉得这种画册非常有出版价值。
今年初,共青团中央和全国妇联专门召开过一场有关妇女着装的座谈会,提倡妇女打扮得漂亮一些,衣服穿得美一些。[1]
半年看下来,城里确实有不少女同志响应了号召,但是由于消息闭塞,许多人做的新衣服仍是从前那种宽松肥大的款式,大体上缺乏美感。
周敏觉得,无论从政治意义还是实用价值上来看,这本画册都很值得出版。
叶满枝尚不清楚自己画册的价值,但这并不妨碍她趁机打小报告。
“周主任,有机会出版这些画册,我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但这事恐怕行不通……”
“怎么行不通?”穆兰接过话头劝道,“小叶,你可不能犯傻!将时装画册出版,让更多女同志看到,是方便广大妇女同胞的好事!对咱们街道来说,也是一项荣誉!”
叶满枝侧过身子,小声跟她解释:“张副主任前几天已经批评过我了,不让我把时装画册借出去。”
“怎么回事?这跟老张有什么关系?”
“您不知道吗?”叶满枝适当露出惊讶神情,“张副主任说我这些画册是宣扬享乐主义,穿漂亮衣服是追求奢侈享受,不允许这些内容在街坊间传播。我正打算将借出去的画册全都要回来呢。”
“胡闹!正常穿衣怎么就成奢侈享受了?省美术出版社是省委的直管单位,也是党的宣传喉舌,什么书能出,什么书不能出,人家比咱们清楚!”穆兰果断道,“老张那边我去解释,图书出版不能耽误,小叶,具体细节你跟周主任好好商量商量。”
穆兰与老张共事了三年,对方有些小心思她是清楚的。
街道办庙小,有些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糊涂过去了。
但美术出版社是省级单位,自家干部要是能通过省级单位出书,对他们这个小街道办也能起到正面宣传作用。
毕竟作者名字前面是可以加上所在单位名称的!
……
经过一番探讨后,叶满
枝这本新书的名字被暂定为《服装款式图汇编:女装xx例》。
具体能有多少例,要看叶满枝的画册中能选出多少款式。
一些重复的、近似的例图会被删减掉,还有些苏联的布拉吉款式,能否被收录进书里,还要等出版社那边开会讨论。
除此之外,叶满枝的画册中大部分是春秋和夏季服饰,冬装较少,最好还能增添一部分冬装例图。
三人在办公室里讨论了一下午,散场时,窗外早已风停雨歇,铅云散尽。
空气里氤氲着雨后的潮热和花香,叶满枝与二人道别,迫不及待地往军工大院跑去。
大院里有几拨人正在树下对弈,落子声噼噼啪啪,此起彼伏,观棋的大爷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常月娥坐在妇女堆里,一边择豆角,一边跟大家拉家常。
叶满枝兴奋地跑过去,与街坊们团团打过招呼后,冲常月娥招招手。
“妈,我跟你说个事!”
“小叶干部,啥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叶满枝严肃地纠正:“罗姨,你可别喊我小叶干部了,我还在试用期呢,不是正式干部。”
“那不是早晚的事吗!”
“不行不行,我们张副主任说了,不能搞称呼贿赂!”叶满枝嘻嘻笑,“我们喊他张主任,都被批评了,要喊张副主任。”
妇女们:“……”
假正经!
叶满枝挥手与大家道别,急三赶四地将妈妈拉上楼。
然后当着全家人的面,正式宣布了自己即将出书的大好消息!
房间里的空气沉默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四哥左右瞅瞅,决定当这个出头鸟,替大家发问:“你不会是遇上骗子了吧?”
叶来芽画画还行,但绝对达不到出书的水平。老幺若是能出书,那他也行啊!
“不是,出版社的同志是由我们穆主任亲自带来的,做不了假!嘿嘿嘿~”
叶守信一拍大腿,“我闺女居然真的能出书啊!这事要是成了,咱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
他原本还为小女儿的婚事操心,就怕她因为退过婚,高不成低不就,挑不到合心意的姑爷。
若是女儿所说是真的,那他甚至敢拿着新书去市长家提亲!
常月娥也激动地附和:“对啊!满大院儿找不出第二个能出书的姑娘!”
叶满枝膨胀了一下午的虚荣心,立马被爹妈满足了,拉过妈妈的手说:“出版社的周主任让我增加一些秋冬服饰的例图,但我现在白天上班,晚上组织活动,哪有时间往商店跑。妈,你抽空帮我去看看吧。”
她画画和做衣服的手艺,都是跟妈妈和二姐学的。
常月娥从前的夫家是经营绸缎庄的,光是布料她就认识上百种,若论剪裁、制衣的手艺,不知比女儿强出多少。
老叶怕她总做针线活伤眼睛,这才让孩子们自己动手做衣服。
对于女儿的请求,常月娥自然不会拒绝,拍着胸脯保证,“明天我就坐车去妇儿商店,那边秋衣和冬衣上市早,保管帮你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嘿嘿,那我明早去肉摊订俩猪蹄,给你好好补补。”叶满枝搂着妈妈的肩膀说,“等出版社的稿费到账了,咱俩一人一半!”
母女俩一唱一和,而黄黎和沈亮妹这对妯娌,则十分难得地生出了同样的想法——
这叶满枝可真是生了一张巧嘴。
除了洗自己的衣服,
整天在家啥活不干,单凭一张嘴就把爹妈忽悠得找不着北了!
不过,叶满枝能出书,还是给了叶家人很大震撼的,尤其是黄黎,回到他们夫妻的房间后,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作为枕边人,叶满堂当然知道她业余时间都在做什么,见状安慰道:“老幺能出书,有运气的成分,也是这些年积累的结果。你刚来咱家,不知道以前的事。”
“她从小就爱鼓捣这些,为了收集布料、花边、纽扣、针线,不知搭进去多少钱。幸好现在买布要用布票了,否则她那点工资,全得花在打扮上。你刚开始写作,还是慢慢来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嘿嘿,到底是发表过文章的大文豪,就是比我有文化。”叶满堂无脑吹。
黄黎挖了点雪花膏抹在手上,语带艳羡:“别的倒是没什么,图书出版的稿费应该不会少,我主要是羡慕小妹能赚外快了!”
当邮递员只是跳出学校的权宜之计,她穿越一遭,不可能一辈子当邮递员吧?
若想往系统内的文职调动,就得时不时展示一下笔杆子。
黄黎以前是学体育新闻的,毕业后在体育频道当出镜记者,脚本讲稿都能独立操刀完成,算是同期记者里文字功底比较强的。
但两个时空的用语习惯完全不同,她穿来以后,先读了大半年的报纸,只尝试着写过几篇有关工人和基层工作的小品文。
目前已有两篇成功发表,收到稿费后,带叶满堂去吃一次俄餐就挥霍得差不多了。
报社给的稿费与图书出版的稿酬不能比。
据她所知,著作稿最低标准是千字4块钱,一本十万字的图书至少能拿到四百块的稿酬。
有的大作家甚至能达到千字15块,出版一本书就能在北京买院子了。
叶满枝的书里主要以图样为主,文字较少,不知会如何定价。
不过,黄黎出神地想,小姑子出版服装图书这件事,其实也能给自己提供一些新思路吧。
*
街道办这边,有了省级出版社的背书,叶满枝和陈彩霞又重新抖擞了起来。
剪裁课照常上,画册也继续出借传阅。
但是,通过这件事,两人也看出来了,张副主任对她们似乎有些意见。
具体原因不明。
为了不去触碰张勤简的敏感神经,她俩在办公室里沉寂了不少。
这天傍晚,叶满枝送走最后一位办业务的街坊,抱着饭盒准备下班时,隔壁派出所的雷涛突然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目光在叶满枝、凤姨和穆兰之间抉择一阵后,对穆兰说:“穆主任,我们那边有个紧急情况需要您帮帮忙,您这会儿有空不?”
“什么事?”
“有个妇女跑到我们派出所门口,闹着要上吊!”
“……”
穆兰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你倒是赶快救人啊!跑来这里做什么?”
“今天孟姐请假了,”雷涛挠头说,“我们几个男的也不方便动手抱她呀!您去看看吧,顺便帮忙调解一下。”
叶满枝放下饭盒,主动请缨,“要不我跟你去吧,我力气大。”
谁知这雷涛求人还挑三拣四的,红着脸说:“你不行,你还没结婚呢,不适合参与这个案子!”
“我们街道办的干部不分男女,也不分结没结婚,遇事就要迎难而上!”
穆兰不再多问,拉上小
叶就往外走。
至于留在办公室里的凤朝阳同志,则被大家共同忽略了。
凤姨是标准的朝九晚五作息,早九点上班,晚五点下班,只做分内工作,五点以后从不加班,不参加任何活动。说也说不通,辞又辞不掉,她本人无欲无求,领导拿她也没办法。
叶满枝在心里小小羡慕了一下凤姨,又着急去派出所看热闹,亦步亦趋地跟着穆主任出门了。
派出所的大门前,果然如雷涛所说,有个中年女人在往门口的树杈上拴绳子。
为上吊做准备。
几个片儿警站在旁边,不等她把脑袋套进去,已有人眼疾手快地将绳子扯了下来。
女人还要抢,刘所却从派出所里走出来,阴着脸说:“葛红!有事说事,你要是再这样闹,我们可就不客气了!(笔&趣阁小说)[(.co)(com)”
“你们还能怎么不客气?我来报了三次案,你们每次都推脱不处理!我就是要让大家看看,你们是怎么把人逼死的!”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哪次报案有证据?我告诉你,葛红,胡搅蛮缠在我们这里行不通!你上吊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闻言,葛红也不去抢绳子了,坐到地上拍起了大腿,用一种大家都耳熟的调调唱着哭诉:“哎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啊啊啊~大盖帽包庇坏人啦~啊啊啊~~~”
叶满枝站在人群后排,满眼惊奇地看着她干打雷不下雨,用唱戏的腔调控诉片儿警。
要知道,时下的老百姓很敬畏公安,进了派出所的人少有像她这样嚣张的。
眼见刘所那张大方脸铁青铁青的,被喊来帮忙的叶满枝赶忙出列,将女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刘所头疼地说:“穆主任,这人还是交给你们街道办吧,她说的事没法立案,主要还得靠调解。”
“怎么回事?”穆兰问。
“她男人是蹬三轮拉货的,最近两个月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少,她觉得不对劲,就去合作社打听了,结果发现工钱比别人少了一半。她非说男人把钱给了薛巧儿……”
葛红愤然插话:“这位领导,薛巧儿出身柳梢胡同,整条街谁不知道?老李把钱给她能是为了什么好事?那窑姐儿,根本就是重操旧业了!”
柳梢胡同是解放前有名的欢场,通俗点讲,就是窑子。
叶满枝疑惑道:“虽然他工资少了一半,但合作社给他发多少,他就拿回家多少,跟人家薛巧儿有什么关系呀?”
“你这年轻小干部哪能想到他们的龌龊!这拉活儿的工资都是计件的,他俩干了那事以后,老李可以把自己拉的活儿,记到薛巧儿的出工表上。名正言顺,光明正大,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葛红满心窝囊道:“当初她男人瘫在床上,我还可怜过她,让老李送了三千块(旧币,相当于新币三毛)给她家!后来她想加入合作社,大家碍着她的名声,不愿接纳她,我也帮她说过好话。这人咋能忘恩负义,啥钱都赚呢!”
“好了好了,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哭什么哭?”穆主任用手背给她擦了擦眼泪。
心里也有些后悔让小叶过来了。
“怎么没弄清楚!我在街上望见好几次了,他俩一起骑车拉活儿!而且我给老李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长头发,还在他兜里翻出了带香味的手绢,我家哪有过这种东西!”梳着短发的葛红有理有据地说,“我原本还不太确定,可是昨天薛巧儿刚给三轮车搭了一个遮雨棚,就她赚的那点钱,连家里吃喝都紧巴,怎么买得起遮
雨棚?”
刘所看向穆主任,无奈道:“你听见了吧?全是她主观推断的,一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让我们怎么抓人?”
若是小偷小摸,他们还能提前埋伏抓个现行。
可是轮到男女关系这方面,那是真不好解决。
当下的民风,说淳朴也淳朴,说开放那也是真开放。
男女那点事,随便找个隐秘角落就能解决。
等民警搜过去时,人家早就没了踪影。
派出所警力有限,哪能整天盯着这种狗屁倒灶的事?
穆兰拉了下叶满枝,“我记得你去家里找过薛巧儿,她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去过两次,都没见到人。不过,”叶满枝靠近她耳语,“我后来还去运输合作社找过她,虽然仍没见到人,但我在办公室门口的光荣墙上看到了她的名字。排名是按照出工次数和单月收入计算的,薛巧儿在第十名。”
运输队里有几十号工人,薛巧儿作为唯一的女师傅,能排在第十名,还是很厉害的。
听了叶满枝的描述,一直保持中立的穆兰皱起了眉毛。
她思考片刻,对葛红说:“你拿不出证据,派出所是不可能帮你抓人的。这事转到我们街道办来吧。”
葛红怀疑地问:“转过去以后呢?”
“卖x嫖x是国家明令禁止的,如果咱们光明街上又有了暗娼,我们肯定要大力整顿。若是证明薛巧儿是被冤枉的,你男人就不是嫖|客,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桩。我说得对不对?”
“嗯。”
“那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我们要组织人手调查一下,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葛红不依不饶:“公安同志也是这么说的。”
“要是不满意,”穆兰从小片儿警那里接过绳子,塞进葛红手中,“你就带着这根绳子,来我们街道办门口上吊!”
众人:“……”
还得是穆主任啊!霸气!
葛红被穆主任成功劝退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叶满枝追上葛红,小声叮嘱:“事情没查明之前,你可别出去宣扬薛巧儿和你男人的事,这对两人的名声都不好。”
尤其薛巧儿身份敏感,一旦又跟这种话题扯上关系,哪怕真是被冤枉的,污名也很难洗清了。
葛红斜她一眼,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先让他俩快活几天,如果查实了,我不怕丢人,非得让李三炮和薛巧儿的名声臭大街不可!”
叶满枝:“……”
*
时间尚早,穆兰决定下班后先去薛巧儿家查看情况。
在路边买了两个芝麻烧饼当晚饭,与叶满枝边走边吃。
“小叶,薛巧儿的事,你怎么看?”
“您指哪方面啊?我至今还没见过她本人,暂时不好说。”
“就说说她在光荣榜上排名第十吧,你是怎么想的?”
叶满枝其实挺矛盾的。
一方面觉得薛巧儿能把那么多男同志比下去,真是厉害。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葛红的话有些道理。
蹬三轮对体力的要求很高,她见过一顿饭吃七张发面饼的车夫。
五哥之所以会将三轮换成马车,就是因为身体不如其他车夫强壮,抢不到生意。
这薛巧儿得强成什么样才能挤进前十名啊!
穆兰听后笑道:“柳梢胡同里的女人要保持身段,不被允许吃饱饭。薛巧儿不但不强壮,
还很纤弱。她这个第十名的问题恐怕不小。”
要么是负责排榜的人给她放水了, 要么是她找到了赚钱的法子。
具体情况还得问问薛巧儿本人。
两人今天的运气不错,来到月牙胡同时,不但薛巧儿在家,她那辆刚装了遮雨棚的三轮车也在院儿里停着。
她们进门时,四个孩子挤在后车厢里玩闹,被郑东妹用笤帚疙瘩赶了下去。
穆主任见了便爽朗笑道:“三轮车都装上雨棚啦?看到你们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我也就放心了。”
郑大爷连忙迎上来,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家能把日子对付着过下去,多亏了有街道领导的关心。”
“能把日子过好,靠的是你们自己的努力,”穆主任笑道,“你家薛巧儿同志功不可没。”
“那是当然,”郑大娘抹着眼角说,“我家东子不中用了,要不是有巧儿支应着,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得喝西北风。我常跟老头子说,肯定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才能娶到巧儿这样的好媳妇!”
听了婆婆的夸赞,薛巧儿用带着老茧的手指理了下头发,腼腆道:“妈,你别这么说,你跟爸对我像亲闺女一样,东子哥也对我好,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是个好孩子,都是我们这些没用的拖累了你,哎……”
郑家人相亲相爱,和和睦睦,旁观的叶满枝却冷漠地想,人家亲闺女可不用蹬三轮。
许是第一次登门时,意外听到了郑大娘那番“倚门卖笑”的指桑骂槐,她总觉得郑家这对公婆假模假式的,瞧着别扭。
薛巧儿招呼客人在院子里歇脚,略显紧张地问:“穆主任,您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哈哈,我来这边办事的,顺路邀请你去咱们街道组织的免费剪裁班学习,你想去我就帮你报个名。”
听说不交钱就能去上课,薛巧儿眼前一亮,很想答应下来。
不料郑大娘却一脸心疼地说:“领导,巧儿的情况你是清楚的,这些年没少被人嚼舌头。那剪裁班里全是妇女,巧儿去了肯定会被人说小话。外面毕竟不是家里,我不舍得她去受委屈。”
郑大爷也说:“反正衣裳还够穿,我家一年也做不上一件,就别让巧儿去受人白眼了。”
听了公婆的话,薛巧儿眼里的光渐渐淡去,坐在那里不吱声了。
让人免费学本事的好事,从这俩人嘴里说出来,反倒成了受委屈。
穆兰作势就要起身离开,“那行,上课是自愿的,我们不强求。”
“哎,领导,”郑大娘追问,“上次不是说好了让我家当救济户嘛,救济钱什么时候能发下来啊?”
街道干部出来做群众工作,通常要安排一个红脸和一个白脸。
穆主任已经唱了红脸,那叶满枝自然要把白脸唱起来。
她严肃道:“郑大娘,国家现在正是积累资金的时候,我们要替国家精打细算,对救济户的审查非常严格。你家这种生活水平,哪里需要救济呀?”
郑大娘急了,“怎么不用救济?我们一家八口人,只有巧儿一个壮劳力!”
“但你家这一个劳力就能顶别家两三个了,”收到领导赞许眼神的叶满枝往三轮车上一指,“那不是连遮雨棚都装上了嘛,我还听说薛巧儿在运输队工作非常出色,都上了光荣榜了!”
薛巧儿嘴唇翕动,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婆婆攥住了手腕。
“领导,女人的体力跟男人可不能比,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