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梦境带来的惊惶未散,或许是本就死死绷紧着神经。
当谢叙白俯身,想要近距离观看少年口腔里那排明显不属于人类的新牙时,江凯乐瞳孔一缩,反应极大地将他推开!
嘭。
这一推,两人都始料未及。
哪怕少年克制着自己,没有对谢叙白用力,也把毫无准备的青年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撞上后面的书桌!
看着谢叙白跌跌撞撞地伸手撑在书桌前,江凯乐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干了什么,瞳孔震颤地盯着自己的手,刹那间激起一背冷汗。
他快步上前,想要搀扶谢叙白,急急忙忙地辩解:“老……”
结果吐字的时候舌头一伸,又舔到了那排圆润的新牙。
江凯乐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中,包括快要扶上谢叙白的手。
梦境中工作人员视而不见的眼神,现实中江家下人畏惧恐慌的目光,在此刻如惊涛骇浪般一齐涌上少年的心头,莫大的恐惧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脑子倏然一乱,再次做出一个让自己后悔至极的动作。
他后退了。
“……老师,抱歉。”
江凯乐以为自己情绪不稳,会吐字不清,结果说出来的话比他想象中还要平静。
“我今天确实有点不太舒服,想要早点休息,能不能请您先离开一下?”
强撑镇定的少年不会知道,对熟悉他的长辈来说,那一点平静形同虚设。
谢叙白手肘后撑桌面,腰部靠上的位置有点痛,准是刚才不小心磕到了。
但他无暇顾及。
在谢叙白的视野中,少年始终笔直的腰背像被砍断般瘫软下去,本来高挺的身段此时缩手缩脚,茫然地不知道往哪儿放,硬生生矮掉半个头。
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瞳孔凝成针状的竖线,随起伏不定的心情疯狂收缩。
就像一只渴望拥抱却无意扎到人的刺猬,听到对方的惨叫后,担心地往前一步,却不曾想将人扎得更惨。
于是刺猬蓦然意识到,自己的刺会给人带来痛苦和伤害,因此六神无主,惶恐惊惧。
江凯乐没听到谢叙白的声音,不敢抬头,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声若蚊蝇地恳求:“好吗?让我一个人好好休息会儿。”
谢叙白的嘴瞬间抿紧成一根直线。
他没退,更没走,冲上去拽住猝不及防的少年,一反常态地大声呵斥道:“当然不行!”
刹那间少年仰头看他,异化的猩红兽瞳再次急缩,面如死灰。
“江凯乐!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任性?快点张嘴让我看看。”
谢叙白的呵斥丝毫没有间断,神情不是一般的焦急:“我在网上看到过,这种多齿症如果不早点治疗,后期恶化起来会非常严重。”
“还是说你想嘴里长满牙当蜗牛?”
江凯乐不知道蜗牛的嘴长什么样子,但谢叙白装腔作势的恐吓,显然把他惊得不轻,一时忘记闭紧嘴。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叙白已经活用巧劲捏开他的嘴巴,仔仔细细地扫视。
江凯乐有身为诡王的预感,他知道自己长牙并不是谢叙白所说的多齿症,见人打量得这么认真,忍不住想往后躲。
谢叙白再次轻斥:“别动。”
他不轻不重地往少年后脑勺盖上一巴掌,极有威严地盯着他,终于让江凯乐老实下来。
几分钟的检查时间过去。
迎着江凯乐忐
忑心虚的眼睛,谢叙白抿唇肯定道:“和我在网上看的一模一样……明天必须得去找一下吴医生。”
此话一出,江凯乐感觉到自己那颗不存在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他缓缓挺直腰背,忍不住又舔一舔长出来的新牙,装得不谙世事:“……有这么严重吗?”
谢叙白淡淡地瞥他一眼,拿出手机搜索图片,递到江凯乐的面前。
只是稍稍看上一眼,江凯乐不以为意的脸登时惨白如纸,疯狂冲进浴室里去照镜子。
不一会儿,传来少年吱哩哇啦的不忿声。
“哪有这么恐怖?老师你骗人!它们刚刚冒头,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谢叙白透过浴室门的缝隙,看到少年用手拉开两边嘴巴,紧张得一张脸快怼到镜子上去,忍不住想笑。
他煞有其事地扬声回应。
“你要是不重视,后面就有那么恐怖!总之明天必须跟我去找吴医生,最好再找管家联系一家牙科医院,随时准备开刀动手术。”
“还要动手术??”
谢叙白不再应声,等待江凯乐自己在浴室里收拾好情绪。
同时指尖快速敲击屏幕,在手机上搜索动物牙齿排行榜。
牙齿在口腔美容的范畴内。
之前谢叙白被江夫人聘请为美容顾问的时候,了解过一点皮毛。通过牙龈周围的鼓胀程度,能大概判断出牙齿有没有错位。
他刚才仔细打量江凯乐的新生牙,虽然才冒尖尖头,但错落均匀,极具美型。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贴合新牙,前一排的旧牙往前倾斜,顶端削薄变尖,初现野兽獠牙的姿态。
江凯乐的牙齿不是畸形的病变类异化,而是自然生长,形如凶兽。
谢叙白视线扫向查出来的答案。
鲨鱼、海豚、鳄鱼,似乎都能契合。
忽然,他想起机械声里提起过的“屠龙少年”,顿了顿,在搜索框里打出一个问题。
——传说龙有多少颗牙齿?
答:432到800颗。每列由36到40个牙齿群构成。(由于现实中没有真龙存在,该回复为答主据各种传说故事推测,对真实性概不负责)
谢叙白的心登时沉到谷底。
几百颗或许有些夸张,但他有股说不出的预感,照江凯乐一次长一列的趋势,最后的牙齿肯定有上百颗。
人类的口腔无法承载那么多颗牙,为了契合牙齿的异化,江凯乐的体型必定会随之变化。
要么变成现实里的海豚鲨鱼,要么变成能传说毁灭一个国家的幻想种——龙。
纸包不住火。
到那时候,他们必定会再次面临今天这样的冲突。
谢叙白垂下眼睫,神情隐没在垂落的阴影中,拇指指尖抵住食指,随脑海中不断闪现的诸多思虑,掐出一道道泛白的痕迹。
等江凯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所有的情绪,拇指再在指腹上一按,连那点细微的泛白指印,也被抹得干干净净。
谢叙白猜江凯乐脑子混乱,应该不希望自己留下来,叮嘱道:“明早我来喊江同学去看吴医生,记得早睡,听到没有?”
江凯乐拉住他的衣袖:“等等,老师,您的后背有没有问题?”
他还记得自己刚才推了谢叙白一下,让人不小心撞在桌子上。
谢叙白按了按后背,没什么感觉,刚想说没事,便见少年懊悔万分地道:“有我这样的学生,一定很让老师感
到烦恼吧,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像个累赘包袱似的……真的很对不起。”
谢叙白心头一软。
他在少年的脑袋上揉了揉,温润柔和的视线与人相齐,发自内心地说:“怎么会?”
少年的不断成长,让谢叙白明白教导的意义和重要性。
他此前忙于生活,脑子里充斥着成年人的计较和得失,一颗心沉寂似水。也是少年用赤忱热烈的笑容,再度唤醒他模糊不清的初心。
和小孩相处的时间久了,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变得像一个小孩,此话不假。
和江凯乐相处的那些日子,他仿佛回到久违的少年时期,有等着去实现的梦想,有光辉璀璨的未来。
以至于之后不管是熬夜写教案,还是见缝插针地学习新技能,谢叙白都精神十足,很少会觉得苦或累。
“江凯乐,你不是什么累赘包袱,你是我的宝物,让我获益匪浅。”谢叙白将少年揽进怀里,认真地拍拍他的背,“每一天,每一刻,包括现在,我始终庆幸自己能成为你的老师。”
江凯乐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感觉到自己久违跳动的心脏怦然跃动,脸上传出羞赧的热意。
不自在的同时,又忍不住将脑袋抵在谢叙白的胸口,红着眼圈闷闷地说:“我也一样。”
他很长时间都忍不住在想,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拯救过世界,才有幸成为谢叙白的学生。
情绪激荡不已,江凯乐的口腔再度传来痒意,他忍不住去舔。
那几颗新生的牙好像往回缩了一点。
或许是他的错觉。
“老师今晚可不可以留下来?”江凯乐鼓起勇气请求,支支吾吾的,“……我怕做梦。”
谢叙白眨了眨眼睛,有点意外,揶揄道:“那要不要老师再给你讲几个睡前故事?”
看着那双蕴着浅淡笑意的眼睛,江凯乐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
谢叙白怜惜自家学生的境遇,见少年开始手足无措,便舍不得再逗他,笑着应承下来:“当然可以,只不过老师得先回去洗个澡,换套干净的衣服再过来。”
“没关系,衣服可以让管家拿。最重要的是江家的晚上不太平,您是我的老师,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他就不一样了。”
江凯乐顺势转头,通过半掩的房门缝隙,和偷偷摸摸观察的蝉生对上眼。
他的眼神不似面对谢叙白的温顺,冷淡地咧嘴一笑:“要知道,江家人可不是一般的排外。”
蝉生虽然笨,但危机意识十足。
嗅到江凯乐话里的危险气息,他瞬间寒毛直竖,腰背一弓摆出战斗的架势。
谢叙白连忙朝蝉生做一个安抚的手势,不得不说很意外,迟疑地问:“江同学愿意让蝉生进你的房间?”
诡王领地意识极强,领域所在之地,其他诡怪莫敢侵犯。
换句话说,只要得到诡王的首肯,这里就是全江家最安全的地方。
江凯乐撇嘴:“原本是不愿意的。”
何止是不愿意。
在这些外来者踏入江家的那一刻,他就有种被蚂蚁爬上皮肤的不适感,恨不得一巴掌把他们全部拍死。
这种厌恶来势汹汹,且莫名其妙。
不小心撞倒佣人,还会让江凯乐产生一丝丝的愧疚感。
但想要杀死任何一名玩家,却被他潜意识视为理所当然。
只是江凯乐一想到老师那么善良,动手的欲
望立时减轻不少。
或许他可以试着把蚂蚁从身上轻轻拨走, 然后找机会放生。
至于现在,让蝉生在他房间里呆一晚上又何妨——反正就一晚,等到明早诡怪一散,他就把蝉生踹出去。
谢叙白想说什么,但视线在两人之间一打量,忽然意识到这是个让江凯乐结交新朋友的好机会。
他笑着道:“那好,我先去洗澡,你俩认识一下?”
谢叙白朝蝉生招了招手,后者愣住,解除防御架势,乖巧地推开门走过来,被青年耳语叮嘱。
“这是我看重的学生,你可以帮我照顾他一会儿吗?”
江凯乐身负诡王的敏锐听力,怎能听不到谢叙白的悄悄话。前半句让他发飘,后半句让他嗤之以鼻。
这个傻子能照顾他?
等到谢叙白离开之后,蝉生看向神情冷漠的江凯乐。
蝉生钝感力十足,不在意江凯乐的冷脸,想起谢叙白的吩咐,慢吞吞凑上去,努力半天憋出一句话:“他很好,对吧?”
江凯乐眼神微变,转头讶异地看向蝉生。
后者目光清澈又真挚,他没有编造谎话的意识,一言一语皆都发自肺腑。
江凯乐冷意消散。
如果蝉生像其他人那样,满脸谄媚地讨好他,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人给扔出去。
但对方要是满脸真诚说谢叙白的好……他只会认同地点头:有眼光。
随后江凯乐看见蝉生的手摸向口袋,又掏出两颗橘子糖。
“我吃完,说很喜欢,他又给我六颗,我没忍住,吃掉很多。”
在江凯乐意外的目光下,蝉生抿抿唇,不舍地把其中一颗递给少年:“可以分你一颗。”
这应该算在照顾江凯乐吧?
循环开始后,江凯乐还没来得及吃上谢叙白的糖。
他看着蝉生手里的糖,一时间有些嫉妒,阴郁着脸伸手去拿,却怎么都拽不动。
——这傻子把糖捏得死紧,像八辈子没吃过糖一样!
江凯乐气笑:“你到底给不给?”
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蝉生依依不舍地松手,认认真真地强调道:“那你要好好吃掉它。”
“好好好!”当着蝉生的面,江凯乐不耐烦地将糖纸拨开,扔进嘴里。
橘子糖的甜味萦绕口腔,是熟悉的味道。
本来不爽的江凯乐,不由得沉默一下。
他转头,见蝉生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似乎还在惋惜那颗送出去的糖,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他给我都是一包一包地给,稀罕你这小小的一颗?你等着,我以后还你一整包。”
蝉生脑子笨,却记得谢叙白说1包有30颗糖,那叫一个惊喜,顿时崇拜地看着江凯乐,两眼直放光:“你说真的?”
江凯乐好久没被人全心全意地感激着,倏然忘记自己刚才还想明早就把蝉生踹出去。
“真的。”
反正周围只有个傻子,没其他人看他中二的样子。
江凯乐眉梢一扬,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以江少侠的名义担保,你总该相信了吧。”
“什么侠?”蝉生茫然。
另一边,说是在隔壁房间洗澡的谢叙白背靠房门,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欢脱谈话声,忍不住松了口气,弯起眸眼。
他走到窗边。
谢叙白已经觉醒,能窥见世界的真貌,听到真实的声音,自然也能看见那些张牙舞爪的鬼影。
房屋内外简直像两个世界, 屋内灯光璀璨,屋外诡怪肆虐,时刻提醒谢叙白要抓紧时间。
月光直照而下,似苍白海浪在他深沉的眼中起伏。
今天剩余的半天时间,他所搜集到的线索都大差不离地指向江家下人存在异心,但却找不到将这些异心联合在一起的因缘。
运气好的是,据谢叙白的打探,出门探亲的江夫人明天就会回来。
在谢叙白的印象中,平时江夫人都表现得像个乐于攀比且没心没肺的阔太太,不在乎儿子,不在乎老公,也不管江家怎么发展,只要有钱让自己过得舒服就万事大吉。
但身为江凯乐的生母,几十年如一日地占稳江家主枕边人的位置,她真的会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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