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窗外夜色降临,黑幕笼罩大地。
第一医院的内部仍然灯火通明。
李主任帮最后一名病人控制住思维污染,结束今天的工作,终于有功夫理会频频响起提示音的手机。
他疲惫地揉捏酸胀的眉心,先看有没有遗漏的电话。
因为经常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回消息,所以一有要紧事,几乎都是用电话通知。
幸运的是没有。
但这消息的数量属实有点多,至少上百条。
李主任还以为自己又不小心打开了群聊通知,结果定睛一看,给他发消息的居然是那几个老家伙。
比如人力部的周主任,对着谢叙白劈头盖脸一顿骂,愤世嫉俗的心思几乎从字里行间中溅出来。
周主任:【你看那小子的资历栏没有?小半天时间怎么可能成功治愈40多个病人,他保准没给人认真治疗!】
周主任:【等那些病人回去后病情复发,跑过来找茬,看他到时候怎么办。】
周主任:【等我这边的事情忙完后必须得过去好好说一说他,他这么敷衍了事,最后还不是在败坏我们第一医院的名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主任的消息在这里戛然而止,像哑火的炮仗。
李主任心知对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只有一种情况会憋住不开腔,那就是自觉丢脸丢分的时候。
如果他没记错,周主任的最高收治记录好像也是40多个?
这么气急败坏,估摸着是看见自己被年轻的新主任赶超,心里妒忌不舒服。
李主任摇了摇头,边收拾东西,边继续往下翻。
下一人是章主任,最高收治记录62,说话也带着那么点直耿耿的火.药味。
章主任:【你说这新主任到底怎么回事,想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下马威?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我倒要看看他最后能够收治多少人。】
章主任:【嚯,50个了,还算有点本事。】
章主任:【58个……不是,这都下午几点了,他还要继续治?】
毫无征兆的,也没了信儿。
如果说周主任的破防,只会让李主任无奈置之,那么章主任的陡然沉默,就宛如在他的心头敲下一锤不祥的重击。
他飞快看了眼最后一条消息的显示时间。
谢叙白收治到58人的时候,居然才下午四点半?
李主任惊诧至极,气息不稳,手指按在屏幕上,飞快地往上划消息。
记录64的曹主任,记录71的陈主任,记录72的年主任……一个个乐颠颠地跑去凑热闹,到最后竟然全都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他不知道下级们观看全程,受到的冲击更大,只是谁敢来报消息说谢叙白的好,那不妥妥戳主任他们的肺管子么。
此时李主任的心脏跟九转十八弯的过山车没什么两样,迫切想要知道谢叙白那边的消息,忙不迭点开群聊。
巧的是,几个老家伙不知道是自暴自弃还是看破红尘,正以谢叙白为话题中心,聊得热火朝天。
页面下方显示【有人@你】的提示,李主任不小心点了下。
消息栏唰的一下往前翻,直接跳跃到晚上近八点。
章主任:【我在他诊室外面还没走,老周也在。现在治到第96个,看他似乎完全不准备停。】
章主任:【@老李(抱拳)你也看开点,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江
山代有才人出,没什么好难受的。】
曹主任:【@老李(抱拳)】
陈主任:【@老李(抱拳)】
年主任:【@老李(抱拳)】
……
怎么看都有股子“我们难受你也别想逃”的幸灾乐祸。
李主任简直想吐血。
别说什么看开,他现在死死地盯着“96”这个数字,心里一点实感都没有,荒谬得像是日了动物园。
要知道从看见谢叙白治好病患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就在疯狂震颤。
看病有流程,先检测病情,再对症下药,而后进行污染切割手术,拔除病灶。
最后一步尤其重要,不能马虎大意。
是以一个重症从控制到痊愈,说要耗费半年时间都不为过。
而医院统计的最高当天收治记录,实际应该叫做“接手记录”,但凡被诊断出病因的病人,都能被算在其中。
院长也是这样,才能创造出154的辉煌战果。
不然154个病人,就算不吃不喝从头治到尾,每人只耗费20分钟,那也要整整50多小时!直接超出两天有余。
但谢叙白不一样。
他不仅一个照面就诊断出患者的病因,还能在十分钟内完全控制病情。
看其他主任的聊天记录,对方之后似乎也是这么个治疗法?
李主任心里惊魂未定。
他急不可耐地来到谢叙白的诊室外,看见一大堆围观群众,那些人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往里瞅,就差没黏在观察窗口上。
现在是下班时间,大家都有空闲。一些人慕名而来,一些人则是只想看一眼就走。
谁知道看完之后直接走不动道。
谢叙白的情况,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太!离!谱!了!
别说李主任,就是那些迟钝的主治医师都已经察觉出不对劲儿。
哪有医生见一个就治一个?还这么有效率,猛得像个在世医仙!
若非【规则】要求对治疗过程保密,恐怕现在一个个都已经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拍照录像,不出三天时间,谢余之名就能荣登各大医疗板块热闻榜首。
又一位病人红光满面地起身,激动得握住谢叙白的手,语无伦次地道谢:“谢谢医生!我感觉好多了,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看着就诊屏幕上的号数从“112”跳到“113”,有医生嚅嗫嘴唇,不真实地喃喃道:“我滴个亲娘嘞,这得供起来吧?”
“说起来他休息过没有?”
“中途去过一次厕所,喝过两杯水。”
“没吃饭?”
“好像没有……”
“我以为平时科室里的那些人已经够卷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这才是行走的卷王!太拼命了,他图什么?”
“难道是图院长的最高记录?”
众人面面相觑,感觉这话似乎触及到了真相。
可是老资历们心里门儿清,如果从实际效果去比较,谢叙白早已把医院里的所有人都遥遥甩在了身后。
他们不约而同地凝视着诊室内那道瘦削颀长的身影。
无论诊室外来了多少人,投下多少质疑的目光,青年的注意力由始至终都专注在病人的身上,专注认真,不曾偏移。
无数围观者由此内心翻江倒海、天摇地动,久久不能平息。
……明明视角从上往下,青年才是坐在下面的人。
却让他们感觉自己在高抬脑袋,仰望着一座巍峨雄踞的高山。
当谢叙白治疗完第127名病人后,他忽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叫号。
太阳穴上青筋暴跳,胀痛无比。
视觉有轻微程度的昏花模糊,精神力更是被榨干到濒临枯竭。
身体各处的不适感都很强烈,几乎感受不到饥饿。
谢叙白知道自己已经抵达极限,再这样继续治疗下去,不管是对病人,还是对他,都极其不负责任。
主任中有几人已经离开。
李主任没走,等到人群差不多散去,他对谢叙白提议道:“晚上的医院不太安宁,谢主任不如和我们一起走?”
谢叙白没有拒绝李主任的好意。
一方面是他已经力竭,如果遇到变故,应付起来会很吃力。
另一方面是广播里的示警,让人直觉不妙。
一群人离开大楼。
谢叙白二十多岁的年纪,混迹在四五十岁的老一辈医生团队里,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但让几名主任感到惊诧的是,就算已经闯出当日医治127名病人的不俗记录,谢叙白也没有表现得很高傲。
他口吻沉静,不卑不亢,面对长辈时温和有礼,谈吐得体,声音让人听着就很舒服。
几名老家伙交换视线,彻底心服口服,暗道真了不得。
和青年简单交谈过几句,连他们都忍不住有些放松。
曹主任热情地邀请:“谢主任今天来的时候没开车吧,要不一会儿坐我的车回去?”
另一名主任说:“老曹,顺便搭我一个!”
“去去去,你家就在附近,几步就走到了,还蹭什么车。”
谢叙白听他们聊天,意外的和谐友善,微微一笑。
结果下一秒,一颗狰狞的碧眼蛇头猝然钻入他的视野,悠哉悠哉地悬在他的左手边,丝丝吐出湿冷红信。
谢叙白:“……”
他猝不及防,呼吸微滞。
那蛇头正连在某位主任的手腕上,该主任浑然不知自己的突然露相,惊得谢叙白浑身肌肉绷紧。
他拍拍蛇头,大大咧咧地笑起来:“它和我都吃饱了,不准备再加餐。”
“反正你也要走那个方向,顺路捎一程还能累到你?大不了明天帮你一起治愈那名A级重症,绩效算你的身上。”
“行行行。谢主任怎么说,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蛇头闻声看向谢叙白,似乎想要表示友好,嘴唇咧出一个大大的弧度。
尖锐的牙齿暴露在苍白月光下,顶端无意识渗出一点晶莹剔透的毒液,反射着让人发怵的冷光。
“……”谢叙白从容地移开视线,“不用了,我家狗子还在医院门口等着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你们走回去?”
“朋友帮忙叫了车。”
“行,那就没问题。这医院周边‘人群’多,晚上的时候会成群出动,虽说没什么威胁力,但是血沾上衣服后不好洗,所以最好别走路。”
谢叙白状似惊异:“这样么?还好有您告诉我,看来以后都不能走路回去了。”
其他人不疑有他。
谢叙白顺势掐住指尖,快速且不留痕迹地平复了一下呼吸。
这一天大家都是人类的模样,行事风格也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让他差点忘记吕向财早就叮嘱过他——第一医院早已沦陷为怪物的巢穴。
他不由得瞄向其他人,包括不远处一起下班的医护人员。其中有几名下级注意到他的视线,紧张得走出了机械步。
没人对主任的蛇头表示惊异,这习以为常的模样,也让谢叙白的心脏微紧。
只因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很有可能是整个怪物分区里唯一的人类。
这些同事吃人么?万一要吃怎么办?医院设有人类分区,目前好像没听说过
人员失踪事件……他是不是应该捂紧自己的活人马甲?
谢叙白猜得没错,眼前的几位主任都没想过他会是个纯种人类。
毕竟人类一经觉醒就异化,谢叙白要是纯人类,又哪来的精神力?
他们也已经很久没和纯人类接触过了,看见人类都是能避就避,毕竟那种小东西实在太脆弱,一碰就碎,谁有那个闲心把人护到底?
说起来,谢叙白的精神力如此强大,他们一度非常好奇对方的本貌,出于礼貌没有探究,想着以后来日方长,总能看见。
其中一人瞄向身后不吭声的周主任,意有所指地扬声道:“还有老周,今天发生这种意外,你难道不该说点什么?(<a href="http://.[co.co)(com)” </p>
周主任浑身一震,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尴尬:“那事真不是我做的,我不都解释过了么。”
“而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收治A级重症前需要先和院长打报告申请。没有他的首肯,谁敢把那些棘手的患者放出来?”
几名主任突然没声,因为他们知道周主任说的是事实。
从医院后台系统中可以轻易查到是谁擅用权力,惩罚不说可怕,也能让一名主任多年的奋斗顷刻间化为乌有。
若非院长从中授意,谁敢冒这个风险?
李主任拿不定想法,看向谢叙白,试探性地问:“谢主任,院长是不是对你……”看不过眼?
话没说完,所有人脸色微变。
他们视线往前,看向医院门口,定格在面色森冷的中年男人身上。
那正是院长傅倧。
中年男人浑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细密的汗水挂在鬓角,气息不稳,眼神凶戾得好像刚从修罗场杀出来的一样。
李主任见傅倧直勾勾地盯向谢叙白,心头一紧,上前一步,乐呵呵地笑道:“院长啊,都这个时间点了,您怎么还没走?”
傅倧没看他一眼,冰冷的目光在谢叙白身上逡巡,正要开口之际,忽然见人动了。
青年的神色古井无波,目不斜视地走向他。
淡然的视线却在和他相撞的一瞬间飘然错开,像一缕抓不住的风。
随后,与他擦肩而过。
不将他放在眼里,不为他停留片刻。
刹那间,傅倧整个人僵成一座雕塑,高涨的情绪冲断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忍不住沉声喝道:“小兔……你给我站住!吕向财的东西你还想不想要了?”
谢叙白脚步一停,余光往后瞄。
很好,上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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