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茶 作品

第 26 章 唇角

气氛一时凝住,被拒绝的徐玉绫面上微微生热,但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声音不改轻柔,只是多了几分委屈:“是玉绫逾越了。”

对于谢珣的冷漠,姜荔雪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自打她入宫以来,几乎每天都要被他拒绝至少一遍,早就习以为常了。

故而她也只是扭头淡淡地看了谢珣一眼,便又专心去盯着茶盏中的荔枝了。

荔枝啊荔枝,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泡好?

看到好友这般尴尬,皇兄面无表情,姜良娣也不出声,昌宁只好自己出来打圆场:“是了,皇兄平日里事务繁忙,确实无暇顾及些闲情逸致的事情。难得皇兄今晚有时间,徐姐姐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现在就可以向皇兄请教啊。”

这番话算是给了徐玉绫一个台阶下,但她也看出谢珣对她的淡漠,此时若厚着脸皮贴上去,反而更引得他嫌恶。

但公主递过来的台阶她又不能不下,于是沉吟片刻后,才面带期许道:“琴中之趣,言有尽而意无穷1,不知可否请殿下为我们抚上一曲,叫玉绫也知晓自己的琴艺究竟如何?”

昌宁担心谢珣会再次拒绝她,于是也跟着附和道:“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没有听皇兄抚琴了,皇兄快给我们露一手吧。”

谢珣并未立即回答她们,反而偏头去瞧姜荔雪:“你琴弹得如何?”

嗯?

不是让他弹琴么?

怎的来问她?

姜荔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十指纤长,看起来确实像是会抚琴的模样,可她自幼喜好做通草花,闲暇的时光都用来研究做花了,无暇学琴,所以一直不通曲律。

故而她摇了摇头,如实道:“我不会弹琴。”

原以为回答之后便没她什么事了,没想到他会接着问她:“想学么?孤教你。”

姜荔雪怔住了,看了一眼对面面色不太好看的昌宁与徐玉绫,再迎上谢珣专注的目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想学还是不想学。

若说想学,岂不是下了昌宁与徐玉绫的面子?

若说不想,太子的颜面又往哪里搁?

“我……”姜荔雪左右为难,两边都不好得罪的情况下,只好从自己身上找理由,“我太笨了,怕是学不会……”

“无碍。”谢珣起身,绕过她走到琴后坐下,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挑,发出“铮”的一声琴鸣。

琴声清冽空灵,琴后清俊无双的郎君银冠束发,远天蓝水墨枝叶纹常服将人衬得愈发冰冷落穆,他目光淡淡朝她看来,再唤她一声:“过来。”

分明神情寡淡,却似有一股温劲的力量攫住她的心神,她在他的注视中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共做一张长凳之上,中间隔了些距离。

他伸手将她捞近了些,附后扶正她的身子:“心口正朝五徽间,腹部距琴两拳,此位置最为适中,不仰不俯,不偏不倚,左按右弹,皆极方便。”

姜荔雪由着他矫正了坐姿,而后被他握住右手,置于琴弦之上。他的另一只手自身后环绕,托起她的另一只手臂,这样的姿势,几乎将她圈入他的怀中。

“右手为实,左手为虚,右手指法有抹、挑、勾、剔、打、摘、托、劈八种,左手分为……”

他边教着,便握着她的手一起拨弄琴弦。

琴声凌乱,不成曲调,与之一起乱掉的还有姜荔雪的心。

他为何这般突然要教她抚琴?

为何还要手把手的教?

昌宁公主和徐玉绫还在呢,这样亲昵真的好吗?

而且她们二人的脸色看起来比方才还要难看。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淡定的?

可她做不到啊,她心里兵荒马乱,脑袋晕晕乎乎的,什么指法,什么按法,全然听不进去。他与她挨得这样近,呼吸间萦绕着他身上的冰麝龙涎香,耳边是他温热的气息,两只手被他握着,僵硬地仿若新长出来的一般……

终于,昌宁公主看不下去了,气呼呼地拉着徐玉绫走了。

“殿下,公主她们……” 她转头与他说话,不妨他亦闻声转过脸来,前后不过一息的时间差,因着挨得极近,她的唇不小心擦过他的脸颊,最后结结实实落在他的唇畔处。

气息交织中,他湛黑的瞳仁中映着呆若木鸡的她,唇上还有荔枝的甘甜,丝丝缕缕地侵入她的口中。

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烟花,随后便是无际的空白,竟一时忘了离开。

犹如两片花瓣落在唇角,轻柔的触感是谢珣从未有过的体验。

脑中恍惚记起在李侍郎家借宿的那一晚,她也是误打误撞吻了他的唇角,只是那一次来不及多想,便挨了她一记耳光……

思及此,他倏忽攥紧了她的手,免得下一瞬她又故技重施,要说他脸上有蚊子。

手上的力道一重,姜荔雪终于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往后躲。

只是两只手被他握着,身子亦被他圈着,她躲不开也逃不掉,只得惊慌失措地和他道歉:“对、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垂眸扫向她莹润的唇瓣,这一次的接触竟然并不让他觉得厌恶,甚至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感。

“殿下……”

“嗯?”

姜荔雪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碰到琴弦,又发出几声铮鸣:“你先放开我……”

谢珣松开手,怀中的人儿便如惊兔一般跳着逃开。

“殿下,昌宁公主和徐姑娘都走了,”她的一张小脸迅速蹿红,低着头不敢看他,“我们也回去吧。”

谢珣抚住琴弦,与她道:“你先回去,孤再坐会儿。”

“是。”姜荔雪行了个礼,逃也似的离开了。

谢珣自她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指腹拨弄琴弦,再奏清商。

他想起儿时学琴时夫子教导,琴与心相随,抚琴者,需凝神静心,元神安定,才能不生妄念。

他神情泰然,旋律一个不乱,悠扬的琴音自指下流泻而出,余音袅袅,缓缓入夜。

纱帐忽动,已经离开的人儿竟然折返了回来,红着小脸低头走得飞快,自桌上的茶盏中摸出那颗荔枝,一溜烟又跑了。

一个忍俊不禁,手下的琴弦,乱了。

*

姜荔雪攥着那颗荔枝,回到东宫喝完药后,才舍得将这来之不易的东西剥开吃了。

因着少了凉气的浸染,口感吃起来比较温润,没有想象中的脆爽甘甜。

“还是外祖家的荔枝好吃……”姜荔雪愁眉苦脸地躺在床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毕竟是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兰英也在景州长大,颇能体会她思乡的心情,只不过兰英小时候便被卖入府中当丫鬟,并无亲人可以思念,幸而跟了一个好主子,待她如姊妹一般,她便也知足了。

“良娣不若给景州去封信,邀景州的郎君娘子们来京城游玩一番,也解一解思乡之苦……”

“还是算了吧,姜家眼瞅着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此事便不叫外祖他们知道了,免得惹他们担心。(笔趣阁小♂说)[(.co)(com)” 姜荔雪翻了个身,自枕头下摸出一本话本子来,“我读会儿圣贤书,过会儿便睡了,你也回房休息吧。”

兰英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圣贤书”,抿嘴笑了一下,将桌上的琉璃灯往床边靠了靠,这才离开。

这几日姜荔雪为着姜家的事情烦心得很,所以她时常选择看话本子来逃避。

今日姜家的事情虽未尘埃落定,但是她已知晓了大概,决定坦然接受。不管日后姜家会沦落到什么地步,她陪着一起受着便是了。

因着白日里睡了一下午,所以她这会儿精神上好,半本故事看完,仍未有睡意,心情倒是好了很多,她自床上起身,拿着灯烛来到桌案边,拿起未完成的通草牡丹接着做了起来。

这两日她将自己所做的花清点了一遍,打算过几日叫兰英拿出宫去卖了。

先前做通草花不过是当成喜好,做起来也随意些,但日后她打算做些容易售卖的花型,譬如牡丹,梅花,万寿菊,既受人喜爱,也能多卖些价钱。

届时若姜家落得个一贫如洗的结果,她多少也能接济些银子给姜家。

低头将昨日捏好的花瓣小心粘起来,花芯很细,一瓣一粘,逐渐开放变大,做出花朵绽放的姿态……

仅仅是这一个流程,便用去了近一个时辰。

终于一朵牡丹渐成雏形,姜荔雪将其搁在案上,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对这一次做的牡丹还算满意,只等着明日着色,再用宣纸做些绿叶,一同栽入盆中,便是一盆以假乱真的牡丹了。

腰间也隐隐传来不适,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打算看看外面的月亮。

做花时须得长时间用眼,所以很多做花的匠人眼睛都不太好。当初薛家师兄教过她一个法子,叫她多看看远处的事物,如旭日中的蓝天白云,如夜里的明月星辰,这样便能缓解眼睛的不适……

夜已深,静谧而浩瀚,月色清绝如水,安静地洒落银辉。

微凉的风抚上面颊,举目远望,红墙黛瓦纸上,屋脊边缘处的仙人走兽似要乘风离去。

飞檐之下,姜荔雪在宫墙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蹲着一个人。

莫不是刺客?

心头惊跳起来,她揉了揉眼睛,眯着眸子又看了一眼。

那个影子没有了。

大抵是她眼花了吧。

翌日姜荔雪睡醒的时候已近中午,兰英同她说太子今日早早便去上朝了,看起来风寒已经好利索了。

姜荔雪的风寒之症才刚刚开始,才从房中走出来,被外面的阳光一照,喷嚏便接二连三地打了出来。

且今日是她来月事的第二日,正是汹涌的时候,连着三个喷嚏打完,身下犹如潮汐来临,一波接着一波。

不小心又弄脏了亵裤,姜荔雪只得回去处理了一番,待收拾妥当后,正好赶上谢珣回来用午膳。

今日的午膳依旧菜色丰富,且桌上还摆着一盘荔枝。

姜荔雪因着风寒症状正是严重的时候,鼻塞得厉害,嘴里淡得像水,并无多少胃口,倒是将那盘荔枝吃了个干净。

谢珣瞥了一眼她身前的荔枝壳,与她说了会儿话:“今日孤去了一趟大理寺,已经将盗银案全权交与了大理寺。早朝时父皇另交代了其他事情给孤,接下里孤会要忙上一段时间,有时候可能会忽略你,你若有遇到什么委屈,要及时告诉孤……”

姜尚书的事情基本已有定论,他担心

会有人落井下石,在这宫里为难她。

他有要事在身,不能时时刻刻看顾着她,但是若真有人胆敢来欺负她,他也是决计不允许的。

姜荔雪听完他前面的话,以为他是在暗示她不要再找他求情,故而后面那句,她也只当他是客套话,并不往心里去。

此后几日,他果真忙得厉害,回来得一日比一日晚,甚至有时夜不归宿,也不知他究竟在忙什么事情。

姜荔雪不方便过问他的事情,也不想问,她在宫中一边养病一边做花,先前那些通草花被兰英拿出去卖了一笔不少的银子,她留下一小部分,剩下的叫兰英给姜府送了去。

兰英从姜府回来,与她说了府中的情况。祖父现下被关进了大理寺中,要等着案子审理结束才能出来。

姜荔雪的父亲与两位伯父这些日子在忙着变卖姜家的田产铺子,打算用姜家的财产补上户部失踪的那三百万两的窟窿,这样或许能让陛下以恩宽贷,免去祖父的诏狱之灾。

为了筹齐这三百万两,连现在住的这座宅子也抵给了钱庄,三娘子姜意纾与大理寺丞何文轩的婚事已经退了,她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变卖了。

姜荔雪听到三姐姐把嫁妆都卖了,叹了口气,将自己的体己和珠宝首饰全部拿了出来,连同前些日子谢珣送她的那枚上好的玉石也一并放在了包袱里,叫兰英送去了姜家。

不日之后,兰英又带了一个好消息来,说是景州外祖那边来人送了五十万两银子,那三百万两终于凑齐了。

姜荔雪欣喜道:“可是外祖他们来了?8(

说到出宫这件事,云家舅舅不由来了气,刚好此时只姜荔雪的父亲继母和几个晚辈在,有些话便也不吐不快了。

“妹夫,不是我说你,当初我们送雪丫头回来,不过顾虑着我们是外姓,不好做主她的姻缘,想着你们能给她寻个稳妥的人家,孰料你们竟将她送到宫里去了?她这性子跟个小绵羊似的,你们将她送去那虎狼之地,这不是糟践人么?她外祖听说这件事,气得一个月没吃下饭去。这次送来的五十万两,原是老爷子给雪丫头准备的嫁妆,若非顾念着她在宫里没有依靠,我们云家才不想拿这个钱给你们……”

边说着,边气得自己眼睛发红。

姜为舟与沈氏听着,也不好反驳,只得尴尬地赔不是。

姜荔雪听着舅舅这般袒护自己,心里又暖又酸。

若是当初她一直住在外祖家,此时说不定外祖已经替她觅好良缘,叫她带着五十万两安安稳稳地嫁了。

可惜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晚了。

云家舅舅对着姜为舟将心里那口怨气说出来,转头又温声细语与姜荔雪说话:“舅舅这次带着你表哥和薛二郎过来,一为送银子,二来,薛家想将通草花的生意做到京城来,故而你薛师兄会在京城待一段时间,咱们云薛两家是世交,你和薛二郎也是自幼相熟,有他在京城,日后你若有用钱的地方,尽管找他去支……”

今日能见到云家的亲人和薛师兄已是叫她开心不已,现下又听闻薛师兄要留在京城做声音,姜荔雪更是喜出望外:“薛师兄,你现下住在哪里?改日我出宫请你吃饭……”

“我现下住在玉林街的邸馆里,”他一如以前那般内敛温柔,带着淡淡的笑意,“我等你。”

姜荔雪与舅舅他们在花厅说了会儿话,后又与两位姐姐一起去后院看望祖母。

自从祖父出事后,祖母忧思过度,一直病恹恹,两位伯母在院儿里照顾她。原以为祖母见到她少不得又要骂她一顿,怪她没能求得太子放姜家一马,但或许是因为云家舅舅送来了这五十万两银子解了姜家的困境,所以祖母这次并未说什么重话,只是问她上次给她的东西她可用了?现下与太子的关系如何了?

姜荔雪若说没用,怕她老人家气得病情加重,便说用了,没成,太子还差点休了他。

祖母叹了句:“姜家日后怕是不成气候了,连累你在宫里也愈发艰难,当初真的不该送你进宫的,两头都没落得好……”

姜荔雪此时还沉浸在与舅舅表哥和师兄相见的喜悦中,倒也没觉得有多么愁苦,况且想到日后薛师兄留在京城,心里便更觉安定许多。

姐妹三人在祖母房中坐了两刻钟,姜老夫人就对着她们叹了两刻钟的气。

三个貌美如花的孙女儿,大的被退了亲,小的在宫里不受宠,中间那个日后怕是想说门好亲事更难了……

姜老夫人越想越发愁,又见三个孙女一个比一个没心没肺,似乎一点也不担忧自己的姻缘时,更愁了。

三娘子姜梨满是她们之中最大的,见祖母愁的快哭了,索性带着两个妹妹先出去了。

“六妹妹,方才你说太子殿下差点休了你,是怎么回事?”刚走出祖母的房间,五娘子姜意纾就迫不及待地问姜荔雪。

姜荔雪将先前祖母与继母进宫送她秘药的事情与她们说了一遍:“我到现在也没想出来究竟是谁下的药,太子当时以为是我,气坏了,要写休书给我,可我也中了

那药,他与我一起泡了冷水浴后,又不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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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舅舅,”姜荔雪心情复杂地收下银票,“叫舅舅操心了。”

“莫说这么见外的话,你过得好,我跟你祖父才能放心……”

而后又与薛崇柏交待了几句,无非是托他在京城里多帮着照顾姜荔雪。

薛崇柏微微颔首,谦和温润地应下:“云伯伯放心,只要雪妹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崇柏一定尽力。”

“有你在这儿,我也放心许多。”

而后云家父子与众人辞别,姜荔雪含着泪目送舅舅的马车远去,随即宫中的马车也驾了过来,她也要回宫了。

刚好薛崇柏所住的邸馆与她在同一个方向,有两条街顺路,两人便各自乘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姜府。

马车驶出两条巷子后,姜荔雪叫车夫停下,下车去找薛崇柏说了会儿话。

先是向他问候了薛老爷子的身体,又问了薛师姐,也就是薛崇柏的妹妹薛崇紫的近况,而后才说到薛崇柏的身上。

“师兄,此番若不是你来京中做生意,我怕是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你……”世事漫随流水,明明以前一起做花的日子似在昨日,转眼间她竟已不是自由身了。

“我没有想到你会进宫,”薛崇柏看着她,深邃温柔的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遗憾,“听说你在宫里过得不好,若是我在景州时早些娶了你就好了……”

他们青梅竹马十年,曾经无话不说,畅所欲言,所以他这般直接地说出自己的心意,姜荔雪并不觉得意外。

反而他越是这样随意的说出来,姜荔雪心中越不会难受,因为这代表着他们还和以前一样,是亦亲亦友师兄妹。

“师兄,咱们相识多年,我早将你当成我最最至亲的亲人了……”

“最最至亲?”他笑了笑,声调也似轻松许多,“那样也很好。”

巷中起风,吹落她鬓边一缕发丝,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替她捋到耳后,可手抬了一半又落了回去,而后自怀中掏出一个被巾帕包着的物什来。

打开来,是一支碧玉做的玉兰发簪,还缀着一颗莹润欲滴的玉珠。

“先前得了一块玉石,知你喜欢玉兰花,便做了这支簪子,”他将簪子递给她,“送你。”

“谢谢师兄。”姜荔雪接过,直接簪到了发髻上,摆了摆头喜滋滋地给他看。

他夸她戴着好看,随后又掏出一沓银票,看起来并不比那会儿舅舅的少。

“这个你也收着,”他说,“你出嫁时我不知,就当是我补给你的礼金吧。”

“不用了师兄,”她婉拒道,“舅舅已经给了我很多了,而且我在宫里每月也有例份可用……”

“莫要推脱,叫人看着不好,”他真心实意为她着想,毕竟她此时已经嫁做人妇,两人不好拉拉扯扯,他将银票塞到她手中后,便立即退开了几步,“好了,这会儿日晒,你快回马车里吧。”

薛崇柏虽有不舍,但还是催促她道。

姜荔雪攥着银票,心情复杂道:“那今日我便先回去了,改日我再寻个由头出宫,去邸馆找你。”

“好。”

姜荔雪回到马车上,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又想到方才师兄说的那句话,不由吁叹一声。

马车往御街驶去之前,姜荔雪让车夫改了道儿,要去明月坊那边看看。

兰英不

解:“良娣,那明月坊是烟花之地,您去那儿做什么?”

“我就是忽然好奇,想去看看……”

姜荔雪让马车停在明月坊的不远处,她并未下车,只是掀开帘子的一角默默地看着。

她并不知道谢珣今日会不会来明月坊,只是想来碰碰运气,就算见不到他也没有关系,自己这会儿心里有些郁卒,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也好。

兰英看着自家主子萎靡地靠着车窗,漫不经心地向外看着,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很不开心的样子。

她也不好打扰,只能默不作声地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见自家姑娘支棱了起来,喊她去看外面:“兰英你看,那个人是太子殿下吗?”

兰英一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定睛仔细辨去,随即难以置信道:“好像真的是太子殿下?”

“他居然还敢走正门?”姜荔雪蹙额颦眉,十分鄙夷道,“青天白日的逛青楼都不背人了吗?”

兰英只觉得天要塌了:“殿下他怎的是这样的人啊?”

姜荔雪却并不伤感,满心只想着机不可失,难得她运气好撞到了他进明月坊,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她立即交代兰英:“你去帮我找一件男子的衣裳来,我要进去瞧瞧。”

“良娣,那种地方乌烟瘴气的,万一有危险……”

“没事,若是我半个时辰后还不出来,你就带着随行的侍卫进去找我,”她催促道,“快去找衣服。”

兰英张了张嘴,还想劝阻她,但见她目光灼灼,一副势要进去的架势,便也只能应下:“好吧。”

趁着兰英下车去找衣服的功夫,姜荔雪拿出随身携带的珍珠粉和眉黛,将眉黛用水洇湿化在珍珠粉中,再涂抹到脖子和脸上,而后拆了发髻,挽成男子的发式……

待兰英回来后,马车里的姜荔雪已经是一个黑皮肤的俊俏郎君了。

“良娣,你……”

姜荔雪拿过男子的衣服换上,而后从舅舅与师兄给她的银票中抽出几张,其余交给兰英手上,鼓了鼓勇气,才下了马车。

在兰英担忧的目光中,昂首挺胸……

算了胸还是不挺了。

姜荔雪走到明月坊门前,被门口的小厮拦了下来。

“这位郎君,请问可有预定?”

姜荔雪紧张道:“没有。”

“那对不住了……”

姜荔雪拿出一张银票,心疼着递给了他:“这样可以进去了吗?”

那小厮看到银票上的数额,登时喜笑颜开,躬身引着她进去:“贵客快请进,”而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雪羽,蝶衣,有贵客来……”

“我、我不要她们,”姜荔雪磕磕巴巴地拒绝,“我是冲着絮晚姑娘来的。”

那小厮一愣,赔着笑道:“今日实在不巧,絮晚姑娘已经有客了。”

“那我就在外面等着她,”姜荔雪又拿出一张银票,“你告诉我絮晚的房间在那里,然后给我开一个离她最近的雅间。”

“这……好吧。”

小厮引着她入了一个雅间,与她指了指絮晚的房间,而后问她要什么酒水?

“有茶吗?”

“有,上等的龙团胜雪,五十两一壶……”

姜荔雪捂着怀中没剩几张的银票,厚下脸皮问他:“这茶怎的这么贵?”

“在我们这儿,酒比茶便宜。”

“那要酒吧,”姜荔雪说,“只一壶。”

“好嘞,那给您上琼酥酒,三十两一壶。▁(笔趣阁+小说)_[(.co)(com)”

还是好贵……

姜荔雪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他,一脸肉疼地给了他。

“好嘞,两壶琼酥酒!”那小厮冲她挤眉弄眼地笑,“给您便宜十两银子!”

姜荔雪:奸商!

不多时,便有两个身姿曼妙的姑娘各自托着一壶酒并几个下酒的小菜走了进来。

姜荔雪以为她们放下酒便会离去,没想成她们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边,随即便要往她怀里钻。

姜荔雪“腾”得站起身来,惊吓不已:“我只是点了酒,没有点姑娘……”

“小郎君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吧?”两位姑娘巧笑嫣兮,嗓音软糯,甜腻酥骨,“在咱们这儿,一壶酒就有一个姑娘作陪,郎君点了两壶酒,自是我们姐妹二人来陪你了……”

难怪一壶酒这么贵?原来是连姑娘的价钱也一并算进去了。

姜荔雪退到墙边,像是被人围追堵截的兔儿:“我不需要你们作陪,你们走吧。”

其中一位姑娘往她脖子上扫了一眼,随即与另一人对视,目中尽是了然:“原来是我们姐妹二人不称郎君的心意,那奴家们便先退下了。”

姜荔雪松了一口气,待她们出去后,才敢重新回到凳子上坐下。

她并不知,那二人出去之后便被楼里的妈妈叫了过去,问她们为何不去侍奉客人。

两人委屈道:“那房间里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保不齐是为着楼里的哪个姑娘争风吃醋来的。”

“管她是做什么来的,”方才对方出手阔绰都被妈妈看在了眼里,“安排两个俊俏的象姑过去,先哄着她把兜里的银子掏出来再说……”

雅间中,姜荔雪干巴巴地坐着,桌上的两壶酒她分毫未动,眼睛一直盯着絮晚的房间。

只等着谢珣从那房里出来,她便冲过去叫他无处遁逃。

等啊等,还未等到谢珣的身影,却见两位面上弄粉调朱男子走了进来。

姜荔雪以为他们走错了房间,出声阻止道:“这里有人了!”

谁知那两人不仅不走,反而如方才那两位姑娘一般,挨着她坐了下来。

他们二人衣襟松垮,披着绸缎一般的乌发,眉眼皆潋滟着丝丝缕缕的情意,比寻常男子多了几分轻佻:“小娘子莫恼,我们正是来伺候你的……”

姜荔雪吓得脸色惨白,起身要走:“我、我不是小娘子……”

“好好好,小娘子说不是就不是,”那人笑着拉住她,另一人则倒了杯酒递到她的唇前,“娘子尝尝这酒,她们都说奴家倒的酒更好喝……”

“我不……”甫一张口,那辛辣的酒水便入了口中。

她被呛得直咳,那两人还打趣她:“瞧把小娘子呛得,想来是你倒的酒不好,还是我来倒吧……”

与之相隔不远的房中,有暗卫假扮成送酒的小厮,推门走了进去。

与外面的庸俗华丽不同,这个房中布置地清雅别致,镂空的雕花小轩窗半开,窗外是枝干歧伸的乌桕树,炽碎的光穿过叶间的缝隙落在低垂的纱幔上,随着青葱玉指下的琴音缓缓跃动。

房中熏着淡淡的香,闻之心旷神怡。

有一人坐在楠木桌旁,眉眼冷峭,并不看那抚琴的女子一眼,反倒漫不经心把玩着酒杯,纵使姿态随意,却有藏不住的清华高贵,和不露声色的气势。

暗卫走上前,俯身恭敬与他小声道:“殿下,良娣来明月坊了。”

手上动作一顿,那酒杯就停在了他修长的指间。

几息后,他微微拧着眉道:“先不管她。”

“良娣点了两个象姑……”

酒杯自指间落到楠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木凳在地板上推移的声音,和一道冰凉的声线。

“孤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万多字看完,累坏了吧各位宝?休息休息可好呀?明天周六上夹子,所以下一章的更新会挪到周六晚上23点更新,希望宝们耐心等我一下,到时候连更两章补偿大家,爱你们!

另:1言有尽而意无穷——出自《沧浪诗话诗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