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荔雪的勇气也被方才那一颠给颠没了。
她没敢再继续追问下去,默默转过身去,扶着窗户看外面的景色,胸腔里那颗心脏咚咚跳了好一会儿才安生下来。
回到东宫后,恰好司膳司送了饭菜过来,谢珣用了一些后,便去前院的书房忙了。
姜荔雪吃罢,简单沐浴了一番,换了身寝衣,先将舅舅与薛师兄给她的银票数好收起来,而后又摆弄起案上的通草花来。
虽然舅舅和师兄给了她将近三千两银票,足够她用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她也不好一直用他们的钱,还是要自己赚一些才是。
她多做一朵通草花,就能多卖一笔银子,她自己能养活自己,尽量还是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月红与绿萼送了消食的茶水进来,与她说了一件事。
“良娣,这几日昌宁公主与徐家那位娘子经常去祥福宫陪太后礼佛,听说太后有意抬举徐家娘子给殿下做正妃……”
“徐玉绫?”姜荔雪想到那晚在御花园中偶遇她,她当时似乎也有意对谢珣示好,但是谢珣好像对她颇有几分视而不见的意味。“太后要抬举她做太子妃,殿下他知道吗?”
“殿下事务繁忙,应是无心理会这种事情,而且现下还只是大家私底下说说,不过皇后娘娘差人去祥福宫打听了,说是有宫人确实听到太后亲口说,想将徐家娘子指给太子殿下……”
“既是太后的意愿,自然不容咱们置喙,顺其自然便是。”姜荔雪并不在意谁来做这个太子妃,就算没有徐家娘子,还有张家娘子王家娘子。那谢珣虽是个人品端正的,但性子实在太清冷疏离,况且心里指不定还藏着哪个姑娘,委实不是个可以让人依赖的好夫君。
“良娣,”月红与绿萼对视一眼,犹豫着说道,“其实皇后娘娘还是希望良娣您能抓住殿下的心,只要殿下他喜欢您,徐家娘子一时半会儿就进不了东宫……”
姜荔雪一听到“喜欢”二字就头疼。
前些日子为了姜家的事情,她努力想要赢得他的喜欢与好感,结果物极必反,险些惹他更为厌恶自己。
“当初殿下也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入了东宫,”当初一道赐婚的圣旨落下来,她便进了宫,哪里是谢珣不愿意就能违抗的,“所以,若是太后执意要陛下赐婚,我不管做什么都阻止不了。”
“皇后娘娘会帮良娣您的,”月红劝道,“良娣或许不知,那徐尚书自从入阁之后,淑贵妃就一直想拉拢徐家,甚至要将最宠爱的嘉合公主赐婚给了徐家长房的嫡长子。十年前,淑贵妃曾陷害过皇后娘娘,奈何淑贵妃娘家势力庞大,这么多年了皇后娘娘也拿她没有办法。如今徐家想与淑贵妃那边要结亲,又想将自家的姑娘塞到东宫里来,这两边都想讨好,态度含糊不清的,皇后娘娘才不喜他家的姑娘的……”
“是啊,良娣,”绿萼也跟着劝她,“皇后娘娘待良娣您这样好,就算是为了皇后娘娘,您也要尽力阻止这件事,莫要让皇后娘娘寒心啊……”
姜荔雪听得脑仁疼,手中的刚捏出的花瓣也变了形状,她心烦气躁地扔到一边,拿起另一片重新捏了起来。
连着捏了几片都不满意,她暂且搁下,缓了好一会儿,待心情平复几分,才对月红与绿萼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会让皇后娘娘失望的……”
因着谢珣与她接连生病,她已经有半个多月不曾踏进他的寝殿了。
皇后娘娘先前也说过,让她晾着太子一段时日,想必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如今见她晾了半个月,大抵是有些不满意了。
只是先前不知谢珣他心里有别的女人,所以对着他做些撩拨的事情,她虽然不情愿,但心里并没有什么负担。
但如今既然知道了,还要去做这些事情,心境自然大不一样了。
姜荔雪打心眼里不愿意再做这些事情,可又想着如今姜家已经倒了,她若再失了皇后娘娘的心,日后在宫里没了皇后娘娘的照拂,她和身边的人指不定要受到多少为难,所以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那些虚情假意的戏还是要演一演。
今晚便去他寝殿里走一趟,做些搔首弄姿的事情恶心他一番,他定然和以前一样,不出一刻钟就把她赶出来了。
这样想着,姜荔雪的心里才好受一些。
“良娣,还有一事,皇后娘娘托奴婢转告于您……(<a href=".co.co)(com)” </p>
“什么事?”
“皇后娘娘说,良娣与殿下相处也有三个月了,感情总归是有些了,圆房的事情可不能再拖了。希望良娣莫要还像以前那般脸皮薄,动辄就从寝殿出来了,若能多些耐心,殿下想必也不会真的拒了您……”
姜荔雪听得心头一凉:这是……要她只能进去,不能出来?
月红与绿萼是皇后娘娘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皇后娘娘的眼睛,如今皇后已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了,她若是还像以前那般进去敷衍片刻便出来,怕是不能叫皇后娘娘满意了。
这可如何是好?
她叫月红绿萼先退下,只留兰英在房间里,眼下能帮她想办法的人也只有兰英了。
“圆房是万万不可能圆的,兰英,你快帮我一起想想,我要如何应对?”
兰英不解道:“良娣为何不愿试试呢?奴婢瞧着,殿下未必不喜欢你……”
“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姜荔雪说,“他心里有喜欢的人……”
兰英惊诧道:“殿下喜欢谁?”
“我不知道。”
“那良娣怎的知道这件事的?”
“这……”他都做春梦了,梦里肯定是他喜欢的人,“这个不方便与你说,反正肯定有。”
兰英捂着嘴巴兀自惊叹了好一会儿,忽又说道:“会不会……殿下喜欢的人就是良娣你?”
姜荔雪幽幽地睨了她一眼,冷呵了一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兰英却仍坚持己见:“怎的不可能?先前你中毒的时候,殿下可是抱着你一起泡冷水解毒的,还有你在祥福宫被太后罚跪,也是殿下将你抱回来的……”
这两件事确实出乎姜荔雪的意料,但她也从未往男女之情想过:“这说明殿下是一个好人。”
“而且殿下最近待你和颜悦色了许多,上次晚膳之后还主动邀请你去逛御花园呢……”
“你真是想多了,”姜荔雪撇了撇嘴,“他带我去逛御花园是为了与我说祖父的事情,他已经将祖父的案件交由大理寺了,暗示我不要再为祖父求情……”
“是这样吗?”兰英听她这么说,也觉得迷惑起来,但她总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太子殿下待良娣的态度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见自家姑娘如此信誓旦旦的样子,她又觉得没那么确定了。
主仆二人一时之间谁也无法说服谁,姜荔雪索性埋头做花,手上熟练地捻着通草花瓣,心里也在慢慢地想着该如何应对皇后娘娘与谢珣……
她忽而想到,既然皇后娘娘想让她留在谢珣的寝殿内不出来,那她可以逼谢珣出去啊
。
前院的书房,谢珣曾为了躲她也是睡过几次的。
大不了这次再逼得他睡书房嘛。
*
前院,书房。
谢珣因着今日出宫了半日,所以堆积了一些事务要处理。
以前看这些沉闷枯燥的折子,总能很快沉下心来处理,今日不知怎的,脑中总时不时闪过姜荔雪那张脸。
在雅间被他撞见“左拥右抱”时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被她用眼泪冲出两道白色的鸿沟的黑白分明的脸,清水洗净后不施粉黛而湿漉漉的愈发冰肌玉肤的脸,以及在马车中,她坚持不懈的追问他梦境时那张活泼生辉的脸,还有不小心撞过来时,抬眸那张如新月生晕的怯生生的小脸……
与那张神情各异,容色晶莹的小脸对比起来,手中的折子便显得愈发难看了。
以至于以往一个时辰就能处理完的事务,他生生拖延了半个时辰才处理完。
案桌上的漏刻昭示着现在已经亥时过半,林空借着送茶的机会已经进来催了好几次了,让他早些回寝殿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他捏了捏眉心,缓解了些眼睛的不适,这才走出了书房。
高悬的明月流泻出泛着凉意的银辉,墙壁上的宫灯又为这层银辉渡上一层暖意的橘色,他松弛地踏进院子中,余光瞥见一抹身影自朱红的柱子后面窥探着他,而后转身往后院跑去。
是姜荔雪身边的宫女,叫月红还是绿萼。
谢珣对此已是见怪不怪,先前她们一直这般,打量着他回寝殿的时辰,回去给姜荔雪报信。
不出意外的话,他前脚刚回寝殿,姜荔雪后脚就会过来。
以前他并不喜这件事,但今日似乎并不觉得厌烦,甚至想到她进来之后不晓得又要耍什么花招,竟隐隐有几分期待。
因着夜色已深,他沐浴的时间也快了些,回到寝殿时,看到偏殿耳房内尚灯火通明,想来她还在等他。
心情愈发怡悦几分,他回到寝殿内,随意拿了本书,倚靠在团枕上看了起来。
分明书上所写他都一字一句地看了,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印到脑中。
才看完的这一页讲了何事?他竟想不起来……
看了看漏刻,他回到寝殿已经一刻多钟了,她还没有过来。
许是在打扮吧。
唇角勾起微微上扬的弧度,他将方才那页书又看了一遍。
页脚最后一个字看完,她还是没来。
已经两刻钟了,她莫不是在准备什么新的惊喜?
谢珣沉了沉气,将书翻了一页,抿着唇继续看了下去……
寝殿内的瑞兽炉中已经换上了安神香,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怡人心神的香气,谢珣累了一整日,不由打了个呵欠,书上的字迹也变得模糊起来。
抬眸看了一眼漏刻,亥时马上就要过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下半夜了。
莫不是今晚她不过来了?
原本心里只有些微的期待,因为落空而被放大,竟生出几分幽怨来。
谢珣将书放回床边的小几上,想到自己在这儿眼巴巴地等了半个时辰,竟觉得可笑:他又不是深闺之妇,等她作甚?不等了!
“林空,进来熄灯。”
门外的林空得了他的吩咐,立即进来,先将离床远些的灯烛熄灭,而后往床边的这盏琉璃灯走来。
谢珣在此时随口问了他一句:“良娣歇息了么?”
林空回道:“良娣房里还亮着灯,许是还没歇下……”
她还没睡?
“等一下,”他抬手拦住林空欲熄灭最后一盏灯的手,披衣而起,“孤过去看看。”
偏殿耳房内,支摘窗还未落下,谢珣透过窗户,看到姜荔雪还在桌案前忙碌。
案上满是刚成型的通草花瓣,她的手还在利索的揉捏着,片刻的功夫便有一片花瓣在她手中活灵活现地做了出来。
旁边是她的贴身宫女兰英,此时面上颇为焦灼:“良娣,月红姐姐方才又来催了,您什么时候去殿下那边啊?”
“马上就去,”忙碌的人儿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些通草这会儿湿润得刚刚好,待会儿干了就不好捏成形了,我把这些捏完就过去……”
兰英搓着手道:“可是太子殿下已经到寝殿好一会儿了,您再不过去,殿下怕是要安歇了。”
“再等等嘛,就快做完了……”
“马上就要子时了,殿下以前都是子时之前安歇的……”
满桌的纷乱中,抬起一张玉琢似的小脸,姜荔雪鼓了鼓雪腮,满是不情愿道:“好吧,那我去把他恶心走了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破大防咯!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