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炽 作品

第 10 章 半支

江柏星闻言,脑子里克制不住冒出同一个念头,又被自己的理智否定,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季凡灵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孩子有点呆呆的,就听到傅应呈淡声催促:“不走?”

男人立在店门前,侧目看来,季凡灵快步跟上:“现在去哪?”

“买盘子。”

跃通广场地下一层就是一家大型生活超市。

进超市后,傅应呈推了辆购物车,跟在季凡灵后面走。

但女孩双手揣兜,光看不买,跟大爷遛弯似的,过了一会,被傅应呈革职,变成推车的那个,跟在他后面。

男人买东西干净利落,很少犹豫,仿佛事先在心里列好了购物清单,此时只是一项项划掉……令人意外的是清单里居然还有不少零食,冻干水果麦片、大罐坚果和巧克力。

季凡灵推车也蛮高兴,倒不如说,昨晚那点阴郁的心情,早在看到江柏星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傅应呈随手拿了包核桃丢进车里,侧目见女孩唇角弯弯,揶揄道:“面条就这么好吃?”

“不是面的原因。”

季凡灵矜持地抬了抬下巴:“而是我突然发现自己,格外得明智。”

“因为救了他?”

季凡灵惊讶原来他知道,不过转念一想,当时她死了,班上同学肯定八卦来八卦去,小道消息满天飞,他想不知道都难。

“算不上救吧。”季凡灵比划,“也就,推了他一下。”

“你想,我没死,小星星也活了,岂不是空手套白狼?”

日光灯下,女孩眼睛亮亮的:“还得是我。”

傅应呈无声望着她翘起的唇角。

女孩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满不在乎。

好像真做了笔血赚不赔的买卖,所以心满意足。

完全忘记她缺失的十年,和如今的一无所有。

仿佛她遭受的一切,都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男人眉眼微沉,黑漆的眼睛盯着她,眼里情绪深得好像能将人一把揉进去。

这几天日日夜夜积累的情绪,好像突然间攀升到难以自控的地步。

傅应呈神使鬼差地伸手,想触碰一下,她此时真切又鲜活的脸。

看见男人靠近的手,女孩无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傅应呈的手机突然响起。

像是猝然被惊醒,指尖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住了。

傅应呈喉结滚了下,收回手。

垂下的手指攥紧,指骨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深深陷进掌心里。

季凡灵眼睫动了动:“怎么了?”

“面吃到脸上了。”

傅应呈顿了顿,掏出手机,转身走远,没有再看她。

“……真的吗。”

季凡灵摸了摸唇角,赶紧拽起袖子擦脸。

*

另一边,傅应呈接通电话。

“傅先生,我上午给你发的消息没看见吗?工作还没结束?有时间见面吗?”

心理医生的嗓音真诚关切。

却像一盆刺骨的冷水,把人从梦里硬生生泼醒。

傅应呈闭了闭眼,嗓音微哑:“我在公司,这几天事多,过两天吧。”

杨铭哲:“你两天前就是这么说的。”

傅应呈沉默,目光无声地越过货架看向远处。

货架的另一边,女孩正推着车,排队领面包试吃。

排到她的时

候(

“……”

季凡灵沉默了一会:“没有,有吗?你不喜欢烟味?”

“算不上喜欢。”

“下次我抽完再回来。”季凡灵立刻道。

“抽的什么烟?”

季凡灵伸手进口袋,摸出烟盒晃了晃:“你肯定没抽过。”

不是因为太好,而是因为太烂。

十块一包的虹江,季国梁的钟爱。他喝醉了就记不清数,季凡灵拿走他两根烟,他也不会发现,不过她没拿却被拽着头发逼她承认拿了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二者五五开。

傅应呈伸手到她面前,季凡灵以为他想看,递进他掌心。

谁知傅应呈二话不说,直接收走,丢进门边的储物盒。

季凡灵立刻不乐意了:“喂。”那可是她用周穗的钱买自己的。

“试试这个。”

傅应呈指尖挟出另一包烟,顺手丢进她怀里,瞥了她一眼:“至少没那么难闻。”

季凡灵将信将疑地拿起打量。

香烟入手很沉,卷烟纸是漂亮的珠光色,是款质感很好的女士烟,烟形优雅,匀称细长。

凑近了闻,鼻尖萦绕着苦咖啡豆一样的醇香。

“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傅应呈漫不经心道,“你想抽找我要,一次半支吧。”

“行。”季凡灵秉持着谁花钱谁是大爷的原则,随口答应。

她现在心情挺好,不过就像小孩拿到新玩具总想上手一样,蠢蠢欲动地抽出一支:“让我试试?车里能抽吗?”

“火机在副驾储物箱。”

季凡灵打开储物箱,意外地看见一大包药盒,包装上写着什么酮什么西泮。

她看不懂也没细看,找出火机,关上箱盖,啪嗒一声点了烟。

入口是清淡的冷杉味。

很浅的苦,季凡灵倒也品不出更多,只觉得虹江像是一根带刺的木棍捅进鼻腔,辛辣地灌进喉咙,这根烟则像寒夜松林绵长的水流暗涌,有种冷淡的温柔。

还有点像傅应呈身上的味道。

……

很好闻。

半支抽完,车子刚好停入小区地库,时间刚刚好。

傅应呈熄了火,掀起眼睫看向她,伸出手,示意她今日份半支烟已经没了。

“真半支啊?”

季凡灵都忘了这茬,不情愿地啊了声:“……让我抽完吧,要不也太浪费了。”

“见过肺癌患者吗,开胸腔切除肺叶肺段甚至全肺切除,半数从未成年就开始吸烟。”傅应呈掀起眼睫,“你也想?”

“我不一样。”

季凡灵伸出左手,伸到他眼皮底下,慢吞吞道:“看见了吗?”

女孩的手生得很白,十指尖尖,腕骨伶仃纤细,带着点总是捂不热的冷气。

傅应呈:“看见什么?”

“我的生命线。”

季凡灵示意他看自己掌心,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很——长——。”

“……”

傅应呈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有一瞬间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口。

心脏深处漫出,丝丝缕缕,被拉扯的钝痛。

男人眼瞳黑漆,面上古井无波地冷漠。

短暂的僵持。

季凡灵啧了声,垂下眼睛,恹恹地把剩下的半支烟交给他,准备推门下车。

……她以为傅应呈会把烟灭了丢掉。

谁知,男人没什么表情地接过。

然后,沉默地送到唇边。

季凡灵心里突的漏跳一拍,愣住,扭头看他。

男人靠在架势椅背上,姿态松弛,侧脸清冷,没有看她,只是看向窗外。

薄唇咬着烟。

烟头的一点火光亮了又灭。

纯白的雾气从唇间逸出,带着淡淡的木质香味,在昏暗狭小的车厢里弥漫。

雾气渐浓渐深,笼住傅应呈轮廓深邃的眉眼。

作者有话要说

傅总,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