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炽 作品

第 52 章 心软

迈巴赫后座的车门被拉开。

女孩重新坐回座位,陈师傅忙慌转头问:“回去吗?”

她灵魂出窍似的嗯了一声。

陈师傅看她这个状态,有点担心,懊悔刚刚她下车自己居然没跟上去,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傅总还不得要他老命。

“刚刚出什么事了吗?”他问。

“没有,挺好的……”季凡灵说,“不好意思陈师傅,耽误你晚上回家了。”

陈师傅松了口气:“害,没有的事,我就是干这个的嘛,你就算是叫个滴滴人家也得等您不是?”

女孩没有应声。

她靠在后座的座位上,焦虑地把手腕上的珠串盘了一圈又一圈。

当时江柏星表白完,季凡灵感觉台球杆一棒子敲在了她自己的头上。

女孩在秋夜的寒风里,僵硬了半天,张了张嘴,只蹙眉,发出一个迟钝的单音:“啊?”

怎么会?

江柏星怎么会喜欢她?!

虽然理智知道江柏星早已不是小孩,可她对江柏星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上完厕所还要蹲着喊妈的年纪。

江姨应该不知道吧?

江姨如果知道,指定得两眼一黑,江姨好心好意约她去家里吃饭,结果把他儿子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带跑偏了。

她真该死啊。

少年后知后觉,脸红得像是要滴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姐姐,姐姐不回答我也没关系的,我我我……那我走了?”

卡了两秒,女孩看向旁边,艰难道:“……也行。”

江柏星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死一样的尴尬,他头一次没有目送季凡灵离开,先一步转身,背着书包狂奔而逃。

……

第三天,季凡灵彻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柏星。

换做从前,她会果断地翘一天的课,去网吧打发时间,但现在她一翘课,陈俊就会发现,陈俊一发现,就会给傅应呈打电话。

她也可以选择装病,但是很难逃过从事医疗的傅应呈,季凡灵敢打赌,她前一秒说自己难受,傅应呈后一秒就会把她送去医院全套检查。

……条条大路都被傅应呈堵死了。

课间的时候,季凡灵眼看着江柏星往自己这边走过来,心烦意乱,抓起桌子上的试卷就去了陈俊办公室。

陈俊还是头一次看到她不请自来,表情一瞬严肃:“出事了?”

季凡灵把卷子摊在他面前:“没事,我就是想问问……”

陈俊惊讶地睁大了眼:“你居然来问我题了?”

季凡灵垮了脸:“不能?”

“能能能。”陈俊忙不迭把旁边桌的椅子给她搬了过来,“坐坐坐。”

他搓了搓手,忍不住暗自思忖,不知道傅应呈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叫她主动学习。

陈俊坐下来给她讲了一会,突然想起昨晚班群里的消息,瞥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对了,你没登q|q不知道,最近班上同学都说十周年要聚聚。”

季凡灵算了下,发现还真毕业十周年了,淡淡道:“我又不能去。”

“知道你不去,你问问傅神去不去,”

陈俊八卦基因又觉醒了:“你不知道,大家都是冲着他去的,夏天的时候他们看新闻说傅应呈不在国内,都嚷嚷忙要推迟,最近不知道打哪听说傅应呈一直在北宛,又说年前要聚聚。”

季凡灵:“你有他微信,你为什么不问?”

“那跟你能一样吗?傅应呈明显对你不一样啊。v(<a href=".co.co)(com)” 陈俊眼睛发光。</p>

“那都是……”季凡灵微妙地感到喉尖发涩,顿了顿,“有原因的。”

上次当着傅应呈的面没敢问,这次陈俊终于按耐不住:“你俩该不会在谈吧?”

季凡灵立刻反驳:“我跟他?你疯了吧。”

“为什么不可能?”

季凡灵愣了下,竟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傅神还不好?他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哦,他还专一。”陈俊说。

“他专一都让你知道了?”

“是真的,当年我们一起搞物理竞赛的八班女生,你知道吗?她根本就不喜欢物理,为了见傅应呈才来的,每次竞赛课都坐他旁边,我们整个竞赛班都知道。”

季凡灵一点也不知道这事,下意识追问:“然后呢?”

“被拒了,哭了一整天,”陈俊比了个手势,“不知道傅神说了什么伤透了她的心,她都不跟他做同桌了。”

“……”

季凡灵扯了扯唇角,“把喜欢自己的人搞哭是什么美好的品质吗?”

“你跟傅应呈不一样,”

陈俊说:“你会在乎喜欢你的人,傅神只在乎他喜欢的人。他不喜欢的人,就是死他家门口,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季凡灵明显怔愣了一下。

陈俊的话轻而易举地将时间线往前推去,挑起很多细碎的瞬间。

傅应呈将满身酒精味的她强硬地拎出合租房,傅应呈拉着她的手腕按下门锁的指纹,傅应呈侧身站在单元门前问她去不去他家……

还有最早的那一幕。

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打不通任何一个电话,蹲在小超市的门口,像是被全世界遗忘。

昏暗的天光里。

男人按下车窗,眸光深暗,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幕,喊她“季凡灵”。

“但是,”陈俊一个话锋急转,“你别在毕业前谈恋爱啊,最近学校抓早恋抓得紧,而且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哪能搞这些。”

季凡灵回神,撇了撇嘴:“……戏别这么多行么。”

“但是毕业后就没问题了。”

陈俊期待地凑近了,“你跟我讲讲吧,怎么跟傅应呈好上的。”

季凡灵抓起卷子,冷脸起身:“走了。”

“哎别别别……回来,”陈俊招手妥协,“讲题讲题。”

*

季凡灵躲了江柏星一天,江柏星也意识到她又在躲自己,隔着教室望过来的眼神让季凡灵有点难以面对。

那眼神,就像她记忆里,从前一条摇着尾巴跟了她一路讨吃的,可她自己也饥肠辘辘两手空空的淋雨小狗。

英语老师走进教室,江柏星只好收回了视线,狠狠搓了两下脸。

他以为自己表白之后,就算姐姐不会跟他更进一步,至少也不会远离他。

谁不希望自己被别人喜欢呢?

可季凡灵不知道他心意的时候,还肯对他好,知道了之后,她反而躲起来了。

江柏星没想到她会是,在喜欢面前逃跑的人。

那他该怎么办,总不能冷冰冰地对她好吧?

江柏星想到这里的时候,莫名觉得这个矛盾的描述有点耳熟,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但他没来得及细思,就被英语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只好暂时把脑子里的东西放在一边。

*

晚自习结束前

, 季凡灵提前几分钟从后门溜了。

她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四下找了一圈,看见打着双闪的黑色商务车。

今晚是傅应呈来接她。

季凡灵拉开门,熟练地爬上副驾驶,书包丢到后面去,开口就问:“烟带了吗?”

她抽烟大多都是因为有烦心事,傅应呈蹙了下眉,还是冲着副驾驶的储物箱抬了抬下颌,不动声色问:“怎么了?”

“没怎么,”

季凡灵拉开储物箱,翻到烟,叼在嘴里,拨动火机,拢着打了火,“嘴痒。”

傅应呈瞥了她一眼。

女孩睫毛恹恹垂着,唇瓣微张,白皙的牙不耐地咬着烟头。

她抽烟习惯也不好,越是烦躁,越是想咬着什么东西。

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车子行驶上路,傅应呈看着路面,表面随意地扯了个话题:“江柏星今天怎么没送你出来?”

简直是歪打正着。

女孩抽烟的唇顿了顿,眸光闪动:“他,他送我干什么?”

傅应呈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自然垂下,屈起攥紧又松开,还是淡淡道:“平时不是都送你?”

季凡灵:“啊,有吗?”

她反应越来越奇怪了。

傅应呈说:“陈师傅说的,难道不是?”

“陈师傅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季凡灵不自然地干笑了声。

红灯亮起。

车子在停车线前面缓缓停下。

傅应呈终于有空转过头,仔细盯了她一会。

冷淡探究的细致打量,扫过她的脸颊,那是一种能洞穿人情绪和心思的眼神,最后平静道:“他跟你表白了。”是陈述句的语气。

“?”

季凡灵一哆嗦,差点把烟掉到自己身上,仓促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又是陈师傅告诉你的?”

傅应呈眼神更冷了:“陈师傅都知道了?”

“……”

季凡灵迟疑:“……那你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

傅应呈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更不好看了,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瞎。”

季凡灵:“……你才瞎。”

绿灯亮起。

车子起步,傅应呈转头看向路面,静了一会,缓缓吐了口气,敛了情绪,好像不在意地问了句。

“所以,你是怎么拒绝他的?”

“……”

季凡灵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窗外。

半天没听到回答,傅应呈没有轻易放过这个问题,追问了声:“嗯?”

季凡灵只好叹了口气:“……我没拒绝他。”

她这句话出口。

车厢里的温度突然毫无征兆地,冷了几分。

“没拒绝?”

傅应呈嗓音一顿,眼神微紧:“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季凡灵闷闷道。

“你喜欢他?”男人着方向盘的指节隐忍地紧了又紧。

“……不是那种喜欢,”季凡灵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是真把他当我弟。”

傅应呈眉头蹙起:“那你直说不就行了?”

“但是……”万一他又哭怎么办。

“季凡灵。”

傅应呈开口,打断了她的“但是”。

陈年旧事翻涌起来,太阳穴突突跳着,眼前像失控的幻灯片一样闪过那个,他其实并没有看见的,堆满玫瑰的教室。

他嗓音有种难掩的沉涩:“……是不是什么人跟你表白,你都会同意?”

“我没同意。”季凡灵不爽地反驳。

男人盯着路面,眼底漆黑的情绪像是要撕裂矜冷的外表。

他手指蜷了下,下意识想去拿车上的药盒,又因为不能当着她的面吃药,指尖焦躁无序地点着方向盘。

过了红绿灯路口,他转动方向,打着双闪,靠边停车挂挡,拉上手刹。

季凡灵转过头,疑惑:“停车干什么?”

傅应呈眼神压抑的平静,就这样直直盯着她:“你现在打电话拒绝他。”

深夜,空旷的道路,男人绷紧的侧脸,和空气压抑到好像凝固的车厢。

一年前的那幕好像又再次上演。

傅应呈虽然驾驶风格凌厉,车速也快,但其实非常遵守交规,而且从来不路怒,他不会为不认识的陌生人浪费情绪。

他操纵方向盘的时候精准高效,像是机器的齿轮无情地咬合在一起。

只有在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继续驾驶的时候,才会停在路边。

而这种事情,这一年多来,也就只出现过一次而已。

——那次,他误以为季凡灵还喜欢程嘉礼。

当时季凡灵光顾着反驳她不喜欢程嘉礼那个大傻逼,没顾得上细想。

此时几乎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

她才突然意识到。

是错觉吗?

傅应呈好像很在意,她喜欢谁这件事。

*

季凡灵脑中念头迟钝地转了几圈,再回神时,傅应呈已经掏出了他的手机,翻找通讯录,拨通江柏星的电话。

然后,指尖转了个圈,直直地,递到她面前。

手机在通话界面,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声音:“嘟——嘟——”

季凡灵一手还挟着烟,一手慌忙抢过手机,挂断,撩起眼帘:“……有必要吗?”

“行,那你拖着。”

傅应呈冷笑一声:“拖到不好意思再拖,就答应他,不就是早恋么,你又不是没恋过。”

季凡灵:“……”

她想反驳,又有点无力反驳,总觉得这个对话有点怪怪的,张了几次嘴,最后干巴巴道:“小星星都不急,你急什么?”

你急什么。

空气难捱地静了几秒。

昏暗的车内像沉重的幕帘,窗外的车辆快速驶过,车灯的冷光扫过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却没照亮他眼底深处的晦暗。

她亲口说过的,她答应程嘉礼,只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起哄,不想让大家扫兴。

这次又是不想让谁扫兴?

江柏星吗?

她都救了他的命,还不肯让他扫兴。

是个人的情绪都比她重要。

……

她到底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傅应呈凸起的喉结压抑地滚了几下,开口时声线缓下,已经是平时矜慢的语气:“我资助他上学,结果他脑子里想着你,我为什么不能着急?”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的学习了?”不都是温蒂一直在操心。

“一直。”

傅应呈冷冷吐字,“我还关心你的学习,我付两份学费不是为了让你俩在学校里搞这些的。”

“……”

季凡灵移开了视线, 顿了顿:“电话里说不太好。”

“……我明天见面跟他说,行了吗?”女孩不情愿地别过头。

“烟灰。”傅应呈突然开口提醒。

季凡灵心里烦乱,完全忘了自己手上还夹着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转头的瞬间,下意识抬了下手。

她手一动。

那截已经烧长的烟灰断了下去,直直往她腿上落去。

电光石火,男人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探身,伸手接住了。

这一幕让人心悸的眼熟,季凡灵吓得一激灵,反应过来后,拍他的胳膊:“快掸掉。”

在车里没什么地方让他掸烟灰,季凡灵又改口:“开门开门!”

傅应呈左手推开车门,推开一条缝,拧过身,眉心敛着,拍掉了掌心的烟灰。

季凡灵按灭了烟,飞快拽了两张纸,他一坐回来,立刻拽过他的胳膊,翻开他的掌心:“烫到了吗?”

现在还看不出来,手心确实烫红了一片。

她掀眼,乌亮的瞳仁盛满了气急败坏:“傅应呈,你疯了,烟灰你拿手接啊?”

男人眉宇很沉,压着火气:“你好意思说我?”

“我没注意,而且我不是穿着裤子呢?”

“你那是裤子不是防弹衣,”

傅应呈冷道,“而且,我买的裤子,我还不能心疼了?”

“屁。”季凡灵脱口而出,“你才不会心疼裤子。”

“……”

话音还没落地,季凡灵就听到了自己的潜台词,心脏突兀地漏跳了一拍。

该千杀的。

她在说什么啊。

——你跟傅应呈不一样。

陈俊早些时候的话幽幽响起。

——他只在乎,他喜欢的人。

逼仄狭窄的车厢里,近在咫尺的距离。

女孩掀起眼,眼里的挣扎和迟疑,全都陷进男人微垂的深黑眸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他只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