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詹权直接一脚踹在.
自打知道《冤臣录》是朝廷主持修订的——官方名字并不叫这个,不可能这么直白,只为了在民间传播,才另起名《冤臣录》——宋家舅舅舅母就有些神思不属。
既然宋大人沉冤昭雪,那她们是不是可以把宋钰的真实身世告知他本人了?
宋钰就是宋书生的名字。
钰,珍宝也。
这是他生母去世前为他起好的名字。
舅舅舅母私下商量时,她们觉得如果宋钰的身世对外公开,那么趁着世人都在感怀他祖父——其实应该是外祖,只是宋家当时遭遇大难、血脉已断,宋钰生母临死前更是不想叫宋钰与生父那边有所瓜葛,舅舅舅母便毫不犹豫择了“祖父”这一称呼。
宋钰作为忠臣之后,完全可以乘此东风,顺顺利利地参加科考并重振宋家。
但她们心里仍有顾虑,顾虑就在于宋钰的生父。
她们虽然见不到那人,却知道那人应该还没死。
“若不然,咱们先和钰儿通通气,总归要叫钰儿心里有数,也好给宋大人和宋府的其他人立个牌位。至于要不要对外公开,钰儿肯定比我们有数。”舅母说。她们二人因为自身的经历几乎没念过书,只安稳把宋钰带大就已经耗费了她们全部的心力。
宋书生正待在由厢房改的书房里誊抄书籍。
其实自从他开始把《詹水香传》改编成杂戏,安信侯府就给出了丰厚的报酬,他已经不用靠抄书来赚钱了。但这不是他近来又认识了很多贫寒书生么,那些书生大多靠着在招牌上镶了白兔子的书铺里抄书来维持生计,宋书生继续抄书是为了合群。
而且实话实说,宋书生对“白兔子”背后的主人也很感兴趣。
舅舅舅母扣门进来,宋书生立刻就把毛笔放下了。他对着舅舅舅母十分孝顺,不会像某些没良心的读书人一样,明明自己读不好书,却总是怪家里人打扰到他了。
“你对陈平小哥讲的那位宋大人怎么看?”舅舅问。等着宋书生夸了宋大人,舅舅就会告诉他说,被你这么推崇的宋大人其实是你祖父,这不就给了孩子一个大惊喜?
宋书生认真回答说:“是良臣,亦是忠臣。只是他忠得有些……有些……”
宋书生不忍心说宋舟大人愚蠢。宋大人把当时的局势看得太透,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愚蠢。只是在人心方面,宋大人低估了人心中的恶,也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耻。
宋书生不会因为舅舅舅母不懂朝政就敷衍她们,说:“宋大人狠狠得罪了世家。”
舅舅舅母忽然脸色大变,叫宋书生吓了一跳。
但宋书生的话并没有错。
宋舟大人是真的想要挽大厦于将倾,也做好了粉骨碎身的准备,但他没想把全家连累进去。他只是高看了末帝,高看了前朝官场上的那些人。他绝对想不到为了向世家投诚,前朝的朝廷从上自下,竟然无一人站出来主持公道,默认他被抄家灭族。
宋书生觉得宋舟大人被排在《冤臣录》的第一位,这绝对没有排错。
只是宋舟大人的这份冤,看似是昏君贼宦给的,其实是世家施与的。
世家利用自身那张巨大的利益网叫人众口一词地判了宋舟大人死刑!
舅舅几乎都要晕倒了,但还是顽强地站住了,结结巴巴地问:“世、世家?可是带头捏造罪名的不是那个蛋吗,被下油锅的?不是那个昏君
吗?怎、怎么是世家?”
宋书生认真解释:“也是巧了(
詹权的心一点点下沉,因为他全程没听到舅舅反驳。
好一会儿,舅舅才叹了一口气,闷声说了句:“喝酒。”
那挑唆之人便越发没了顾忌。
詹权冷了脸,直接一脚踹在门上,把门踹开了。
不顾屋里人的惊疑,詹权直接找上了那挑唆之人,扯过他的领口,把人往地上一甩,将他摔在地上后,举起拳头就砸了过去。砰的一声,一拳正好砸在人鼻子上。
詹权一边揍人一边说:“好你个奸贼,明知我舅舅出身边城军,是皇上嫡系中的嫡系,对着皇上最忠心不过。你却偏要在我舅舅面前说些挑唆的话。我舅舅当你是同僚,不好直接驳了你,我这个做外甥的却是听不下去了,就要替舅舅好好教训你。”
“权儿!”云向江惊怒地叫道。
詹权没回头看舅舅,继续拳拳到肉地打人,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当年战乱,我父亲以为母亲和祖父母都为人所害、已经去世,又如何能错过他们?你不去怪那个世道,偏要怪我母亲还活着?与你多说一句,都是陷我自己于不孝不义中。”
詹权又说:“我亲娘虽以正妻之礼进门,但自从知道母亲的存在,知道母亲心怀大孝、伺候了祖父母过身,就不争不抢、自请出家,这正是我亲娘深明大义、规矩守礼的表现,你却偏要在话里把我亲娘塑造成一个恨不得母亲客死他乡的卑劣小人?”
这些话句句都是对被挨打的这个人说的。但其实句句都是对云向江说的。
詹权不敢拿皇家来说事,不好说安信侯府当时别无选择,一切都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走,那就只好在话中不断地抬高万商和静华道人,把她们抬到忠孝大义上去。
待到詹权发泄了怒气,被揍之人已经说不出话,只有呻吟了。
詹权这才丢开人站起来,看向舅舅说:“舅舅,日后再有人在你面前说混账话,何必顾忌同僚情分?你应当自豪地说,全都是靠着自己的战功,承蒙皇上恩典,才顺利入兵部为官。也是靠着家里的家教,亲妹妹得知原配既在,就爽快让出了位置。”
云向江看着全然陌生的外甥,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詹权又说:“就算舅舅要考虑同僚之情,也不能忽略表哥表弟们的名声啊!”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无法更改,那就想想怎么利益最大化吧,而不是从此自怨自艾。
詹权又忍不住想起了先侯爷。
哪怕丝毫不考虑亲情,只纯粹从利益的角度来说,先侯爷詹水根在去世前做出的几个安排,都是最好的。也是因为他安排妥当,所以府里从一开始就没出过乱子。
云家作为曾经的姻亲,完全可以拿着静华道人的深明大义来说事。
别人嘲笑你失去贵亲,你要是情绪被他们带着走,那就中计了,你应该理直气壮地说:“是的,我们云家的姑娘就是如此深明大义。”再暗搓搓说自己也不慕权贵。
这样还愁传不出好名声去吗?
如此云家的小辈在嫁娶时,就会拥有更多的选择。
偏要自怨自艾!都过去一年了还要自怨自艾!
被詹权教着做人,云向江的酒彻底醒了。
他记忆里的詹权,还是一年前的詹权。那时詹权还没当官,上头又有长辈在,因着骨子里的那份重情重义,叫长辈瞧着甚至有一些傻气。但现在的詹权却已经在官场里历练过了,被皇上召见过,敢以一个巡捕营低阶武官的身份把尚书之子抓进去。
云向江第一次觉得外甥那么陌生。
咳,或者用万商的话来说,你以为你外甥还是那种过年时给他五毛钱买炮仗,他就能撒欢一整天的孩子,然后未来一年时间里都惦记着舅舅长舅舅短。但其实呢,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作为他新鲜出炉的长辈,和他从陌生到熟悉,他陪着我分析朝堂大事,看着我制定家族方针,他不再是眼里只有炮仗的孩子了!他的眼界越发宽了!
把你外甥培养得这么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