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里天下 作品

第 70 章 放下

第70章放下

“想着来县里有些时月了,先前一直不得空来看你们俩。秋收上忙得不成样,我每日回去倒头便睡,这县里的差事儿干着呀,不比在家里种地轻松。”

“这朝入冬天冷起来了,府衙里可算是松快了些,瞧着时辰还早,顺道就过来了。”

方有粮提一角秋小酒外在些豆腐来。

祁北南喊着方有粮去厅上坐,瞧人还穿着一身衙役服,笑道:“我信你的话了,也当真是挂记着我们的,下职后就来了。”

“先前小宝同我说在县里撞见了你,穿着衙役服可威风,今日一瞧,果真威风!”

“你可别笑话我了,这身衣裳一穿,跟那驴子黄牛套上了架子没甚差别,都得干活儿,哪里还有甚么威风不威风的。”

方有粮摇着头道:“日里,一会儿这个老汉气哄哄的跑来,官爷,那个谁占了我的摊位;一会儿小娃娃又揉着两只眼睛哭跑来,官爷,俺寻不见小爹了初始办起事来我觉着还怪是神气,时日长了,耳朵终日都嗡嗡嗡的。”

“我还望着早些把我轮调回去看牢房,盯着那些犯事儿的,可比在外头巡逻管理秩序要清净得多。”

祁北南听着方有粮说起任职的事情,一张嘴叨叨叨的张开就闭不上,当真是满头满脑的官司。

不过虽是说着差事儿的繁杂琐碎,但祁北南瞧得出来,方有粮神采奕奕,是乐在其中的。

见他如今这般,祁北南也为他高兴。

“方大哥,你怎拿了恁多豆腐来,家里是背着咱们开了豆腐坊不成。”

萧元宝打开方有粮提来的豆腐,说是只带了两方,他瞧着里头不单有两方水嫩嫩的白豆腐,还有起码半斤的毛豆腐,一叠豆干儿。

方有粮凑上前去:“哎呀,这唐大爷也真是,怎又给偷塞了这许多的豆腐来。”

萧元宝听这话,道:“敢情方大哥自买了多少豆腐都不晓得。”

“我与那豆腐坊的大爷说要两方豆腐,想着拿过来煎了下酒吃嘛,没留神儿就教大爷多包了些。”

萧元宝立嗅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来。

“方大哥说卖豆腐的是唐大爷,可是在那间换做甜水豆腐坊的铺子上买的?”

“宝哥儿也买过他们家的豆腐?”

萧元宝道:“城里就他们家的豆腐卖得最实惠,同样好的豆腐,同样的价钱,在甜水豆腐坊上便能多买上半方。”

“家里灶上的刘妈妈最爱去他们家买豆腐,我也跟着去过两回咧。虽说唐大爷热络,也总多送上点儿,可再送也没见过这般给人送的。”

说着,他嘴角翘起来,眼睛也眯上些。

转头与祁北南道:“这豆腐坊上,唐大爷和他的夫郎就只生得个女儿,十分的水灵,二十余了,还替家里忙活着豆腐生意,还不曾许人家呢~”

祁北南很是上道,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原来如此,小宝,下回你要再去买豆腐,不如就跟方大哥一道去。”

“哎呀!你俩,你俩!一个斯文读书人,一个没嫁人的小哥儿,怎跟咱村里的那些娘子似的爱乱说闲的。”

方有粮教两人说得抓耳挠腮:“就不是你们说的那般,人唐大爷豆腐坊生意好,又良善,便有些地痞流氓不要脸想前去占便宜,扰人家唐姑娘,我撞见了将人赶了走。唐大爷便总挂记着这事儿,每回遇见都要送我豆腐。”

萧元宝听得眼睛发亮:“呀~原

来还有这层关系在!哥哥,那个词儿怎么说的?”

祁北南附和:“英雄救美。”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当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方有粮受两人合着戏谑了一通,一张脸涨了个通红。

萧元宝见状拎走了豆腐,道:“方大哥,我捡了虾头熬油来煎这些毛豆腐,保管做得香喷喷的,也不白费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话毕,他便溜了。

教方有粮想辩驳都没来得及辩驳。

“你也不管管他~”

方有粮一屁股坐回去,无可奈何,只好与闲磕着干果子的祁北南告状。

祁北南好笑:“人家说得又没错,我瞎管呀?一会儿煎豆腐都没得吃。”

方有粮老实闭上了嘴。

“不过话又说回来,方大哥你也真是老大不小了,我如今都快要赶上认识你时的年纪了。你看你,还是光杆子一条。”

“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些年,你也当有自己的日子了。”

祁北南奉命催着婚:“许你不爱听这些,我却还是得同你说道。人不能总沉溺于过去,现在日子可见的好起来,总得去试着新的开始吧。”

每回方家人见着他,都唤他帮着劝一劝方有粮。

他早两年也都还帮着方有粮说话,有些事情需要时间,如今转眼人都三十往上了,他觉得也是时候开口劝劝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家里人忧心我,也不敢张口与我多提婚事,他们觉着是家里拖累了我。”

方有粮道:“其实我从没觉着家里拖累,这些年一家子互相扶持着过,爹娘体贴人,弟弟妹妹都省心乖巧,我是心甘情愿为家里奔忙的。”

“你也是为着我好,往后若是遇见合适的好人家,我定也会为自己的大事好生考虑一番。”

祁北南见他听劝,应声点了点头。

“我的事情姑且放上一放,还有一桩喜事我今日特地说来与你们听。”

“二姐儿和胭脂铺冯小子的婚事定了,日子在腊月二十。”

祁北南听闻喜事,也高兴一场:“便说许久不见二姐儿了,原来在准备出嫁的事情。”

“也是才看好日子,她面皮儿薄,这些事情也不好由着她一个姑娘四处说,本是想亲自来告诉你们俩的。不过我今儿过来,嘴里也藏不住话,提前就与你们说了。”

“好事情,早知早欢喜,谁说我们都高兴。”

祁北南道:“到时候送嫁酒可是摆在乡下?”

“嗳,就在乡里头办。”

萧元宝煎了一叠儿香豆腐端来,就听见说二姐儿订亲的事情。

他连忙凑上前去:“可要我回去置席面儿?”

方有粮道:“事先是这般想的,可二姐儿说想那日你在房里陪她,与她上妆,做姑娘最后的日子能瞧着你。”

“说的也是,二姐儿以后嫁了人就不似做姑娘时那般好寻着一处顽了。送嫁的日子还得多陪陪她才是,在灶上打转,连人都瞧不上两眼。”

萧元宝心中欢喜的不行,已然开始盘算起来:“日子也不远了,我可得早些与二姐儿好好备一份成婚礼。”

方有粮道:“要不然宝哥儿与我也出出主意,我这个做大哥的,还真不晓得给二姐儿准备甚么好。”

“这可得自己想啊。”

萧元宝道:“我的主意分了大哥,那我咋办。”

三人喜悦的说了一通二姐儿婚事的事情,又说了些

夫家的情况。

就着油煎豆腐,祁北南和方有粮吃了不少酒。

待着方有粮从宅子出去时,太阳已经偏了西。

初冬的天本就有些冷了,太阳落下去,起些风更是凉人。

方有粮裹紧了些衣裳,宅子里烧了炭,不觉得冷,出来登时就觉察出了炭火的好处来。

一阵风过来把他的酒意都吹散了不少。

他大着步子出了巷子,进了主街,预备家去。

街市上行人伶仃,摆小摊子的商贩几乎已不可见了,独只有开铺面儿的坐贾还在柜台前拨算盘,也是差不多等着要打烊。

“哎哟哟,你们怎么驾得车,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教你们给撞散架了去。(

“都说了是同乡,还这本客气作甚。”

方有粮道:“有些年没见着柳姐儿了,这朝可是回乡省亲?”

“嗳,我这回与夫君家来,顺道带着孩子给爹娘瞧瞧。他们还没见过外孙呢。”

方有粮探身上前去瞧,孩子尚小,不过两岁的模样,已然在柳姐儿的怀里睡着了。

白乎乎肉唧唧的一个哥儿,怪是可爱。

“一路赶过来,累得睡着了,不然还能教孩子唤上一声舅。”

男子与孩子轻轻掖了掖襁褓,又与柳姐儿拢了一下披风。

方有粮连连点头,说很好。

“方大哥,你甚么时候做了官爷,好生威风。若不是你的声音还没变,我都不敢认。”

方有粮笑道:“也不过是今年的事情,说来也是机缘。”

他有些想谈,可张了张口,又未在深谈下去。

“我回村里要是你们还没走的话,得空说与你们听。”

一阵风吹来,他道:“天色暗了,一会儿就更冷了。你们夫妻俩带着孩子,先早些回去,也省得教家里人左右等着担忧。”

“嗳,好!方大哥回了乡,到我家里去吃盏子茶。”

男子扶着柳姐儿上了车去,自再前去驾车。

“方大哥,今日多谢了你。”

方有粮点点头,与探窗出来的柳姐儿还有他的夫君挥了挥手。

风吹得街市两旁的叶子簌簌作响,驴车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仍旧还痴痴的站在风中,望了良久。

街角的羊蹄子店率先挂起了一只灯笼,在慢慢昏暗下去的天色之中,起了光明。

方有粮倏然一笑,他迎着风大步的朝着自家前去,心里头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像是积压在心里头很多年的一块石头,忽的撤了去。

这般感受,他一时有些不适应,可很快,就觉着甚是轻松。

冬月里,萧元宝往冯娘子的宅子里去了几回。

他有做菜的底子在身上,又还机灵,要学一个新的菜很快。

几次下来,陆续学会了如何料理羊肉、鸽子、鹌鹑,鹿肉、鸳鸯等鲜肉。

分别取用这些肉,每种至少会三个菜出来。

冯娘子言,待这些生禽料理得熟了,过阵子若好采买,再教他治水里游的。

像是螃蟹、王八、虾子、蛤蜊、沙鱼等等……说出来的菜式更是五花八门。

都是以前萧元宝少有接触,或是不曾接触上的。

每回从冯娘子宅里回来,他都受益颇多。

冯娘子起初是本着还萧元宝一个人情,简易指点他一二的心思。

可时日长久的接触下来,她倒是愈发的欢喜起萧元宝了。

萧元宝学东西认真,教他一回的菜,下回来,味道就能拔高,可见家去没把学的东西放在一头,而是又狠下了功夫。

做师傅的,哪里会不欢喜聪慧肯上进的徒弟。

外在萧元宝又是个贴心人,听人咳嗽一声,雪梨汤便送来了,胳膊腰身一酸,药膏药酒又送来了。

知晓她想着儿时的那口市井菜,也是变着方儿的与她做来吃。

人心都是肉长的,像她这般上了年纪,快五十的孤寡老妇。

受人这般惦记关切,再是见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却也忍不得心头暖。

渐渐的,从萧元宝隔着七八日自行厚着脸皮前去请教一回,成了三五日间,她便要唤丫头借口做菜去喊他来。

萧元宝倒是乐得跑过去。

冯娘子教了菜,就端出上好的点心果子出来教萧元宝吃,又与他说些宫里京城中的趣事,能把人留到夜饭吃了再走。

“冯娘子未免也太能待客了些,以前午些时候就回来了,慢着开始下晌才回,如今是天黑了方家来。只怕再过些日子,要腾出一间屋子来,教你在那头宿下了。”

萧元宝从冯娘子平日里乘坐的小轿儿上下来,就见着祁北南已经在自家宅门前的门房里等了好些时候了。

他突突跑去,宅门前的两只大灯笼照得人眼睛晃晃的。

祁北南立在门前,长身玉立的人,却是一股哀怨相。

萧元宝知道人不高兴了,伸手摸了摸祁北南的手背,道:“哥哥的手怎么这么暖和,我一路冻着回来,觉得好生冷。只怕这天气是要下雪了!”

祁北南闻听人冷,宽大的手掌盖住了萧元宝的手,将他两只手拢在了手心搓了会儿。

“谁教天黑了才归家的。”

“我能在冯娘子那学到好多东西,她见识真了不得。甚么菜都晓得,甚么衣料布匹金银首饰都认得。她有心留我,我也乐意听她与我说话。”

祁北南捏了萧元宝的脸颊子一下,冷冰冰的,鼻尖还有点泛红。

他想着,你俩倒是乐意了,却是不管旁人的死活。

“冯娘子欢喜教你那些见识,也是你讨人喜欢。乐意学,便多学一些。”

祁北南转牵着萧元宝的手,往宅子里头去,一边走一边道:“得好生泡泡手脚,瞧你的手都冰人,更不提脚上了。”

腊月初几上,城里下了场雪,跟着雪来的,还有秋里出去的商队。

明家和杜家的两支商队,赶在年前,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